第6章 纪年之约,以武会友

木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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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侠之一字,拆解开来乃是一“人”一“夹”。所谓侠者,无非是苟活在夹板中的人罢了。

    翌日清晨,纪本初的几位师弟应命而来,齐聚于自苦厅内。

    纪本初师兄弟共七人,师傅是一剑宗上任宗主柴晚风,晚风先生作古以后把宗主之位传给了大弟子纪本初。

    七人按入门顺序论长幼,纪本初虽是大弟子,年龄却并非最大,年纪最大的是排行老四的姚守义,绰号“遮天手”,此人约四十出头年纪,脾气极为火爆。一剑宗武学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但说到立派根基,靠得仍是精妙绝伦的剑法,可老四偏偏把这套《二十四式遮天手》练得大成,剑法却平平无奇。

    年纪最小的是七师弟——臧锋,尚不到而立之年,性情孤僻,为人沉默寡言,他无妻无子,平生以剑为友。

    七人年龄不同,武功也是参差不齐,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虽说都是柴晚风教出来的徒弟,但各人的悟性和际遇不同,武功自然也差出了一大截。

    翘楚者是排行老七的臧锋,老七作为关门弟子,颇受师傅偏爱,自己悟性也高,入门时间最短,年纪最小,却凭着一套出神入化的《七湮十伤剑》技压众师兄,江湖人称“剑宗之刃”。武艺紧跟其后的是宗主纪本初和老三秦克己。

    众人见宗主从后室走了出来,纷纷起身行礼,纪本初连忙摆手,示意大伙儿坐下,又笑道:“让师弟们久等了,惭愧惭愧。”

    “这不妨事,宗主赶紧议事,顺带让弟子多煮几碗粥,再弄两样精美小菜,大伙儿急忙赶来,饭都未曾吃上一口。”姚守义口无遮拦地说到。七人关系一向很好,?此时也没外人,姚守义的脾气性格大伙儿都知道,也没人会计较他以下犯上的举动。

    “四哥勿要急躁,我已经安排了。”纪本初虽是宗主,亦是大师兄,可于情于面,私下无人时都以“四哥”称呼姚守义。

    纪本初环视一圈,厅内有五位师弟落座,却不见臧锋,他伸手招呼站在角落候命的弟子,小声询问:“昨夜可曾通知你七师叔?”那弟子也小声回复:“所有师叔都通知到了。”

    纪本初微微叹气,甩了下衣袖,黯然道:“罢了罢了,由他吧。”继而了又恢复庄重神情,道:“下一次的‘纪年之约’我和汪正经过协商,已经敲定了。”

    听到“纪年之约”四字,众人都来了精神。

    “怎么个比试法?”老六苏简仪直接问到。

    纪本初答道:“比武方式和上次大致相同,依然是三局两胜,只是细节略有变动,参加比武的三人中,必须要有一名‘卯门’的少年弟子。”

    听到此处,其余五人无不大惊。

    “卯门弟子”是何意?“纪年之约”又是何故?为何众人都如此看重这事?这一切都要追溯到七十年前,甚至更久远。

    一剑宗乃陆元一所创,太宗皇帝曾多次敕封,后经发展,一剑宗分为六门,为首的四门以十二地支前四位命名,分别是子门、丑门、寅门、卯门,另外两门叫做显门和威门,六门各设门主、副门主,统筹门内事宜。

    子门:由历代掌门亲统,门人很少,由文、武、工、品等诸方面造诣很高的入室弟子组成。剑宗七子除臧锋之外都隶属于子门,纪本初承接宗主大位以前也是子门弟子。

    丑门:此门弟子武功平平,或是能言善辩、出口成章,或心灵手巧、能工善造。

    寅门:此门弟子以学习驰骋御敌之术为主,以修炼内家武术为辅。门下弟子武功招数虽然粗简,但要论起行军打仗,皆是万夫莫敌之辈。寅门弟子还负责为朝廷训练军队和将领,高宗在位时期,民间曾流传:“天下将军半数出剑宗。”

    卯门:一剑宗的少年弟子,一边耕耘工作,一边修习武功,成人后按其才能、特长分到其余诸门。

    威门:一剑宗收养和训练的死侍!对宗府绝对忠诚,经受严酷训练,精通各样跟踪、暗杀、搏斗技巧,且视死如归,是一剑宗让天下武林忌惮的根本,亦是一剑宗最后之屏障。

    显门:江湖上想要寻求庇护的独门小派,以及渴望得到财产保障的商贾地主,只要恪守正义之道,扶危济困,经宗主许可之后皆可自称是一剑宗显门弟子,这些人每年定时要向宗府缴纳财物,这也是一剑宗收入来源的重要组成部分。

    再来说“纪年之约”,每十二年称为“一纪”。

    当年陆元一膝下有两名入室弟子,大弟子贾百烈,二弟子牧无双,皆是出类拔萃的江湖俊杰,在元一祖师仙逝之后,因诸多原因,一剑宗裂为两派,大师兄脱离一剑宗而自立门户,名号“万象门”;小师弟秉承师傅遗愿,坚守一剑宗。

    两派虽然仍以师兄弟相称,看似井水不犯河水,暗地里却彼此较劲,几十年下来双方互有恩仇,曾大打出手,也曾交臂言和。后经双方协商,约定每十二年竞武一次,美其名曰:以武会友。实则还是为争天下第一的名头,顺便也可借此机会探查对方的武艺修为。

    众人皆知陆元一并非自学成才,实乃背后有高人指导,其武功自成体系,覆含甚广,以剑法为主,囊括拳法、暗器、轻功、内功。

    创派之初的头十年里,陆元一接连挫败江湖大大小小四十九派的高手,未尝一败,一时风头无两,倘若没有师门指点,如此年轻,任凭你有天纵之资也无法取得这般成就。况且陆元一又兼通韬略、医学、建筑、奇门遁甲、天文星象,其背后高人那鬼神莫测之力,可见一斑。

    有人说陆元一的师傅来自某个海外仙岛,更有离谱的说他师傅是下凡的大罗金仙,还有人说授其武功的是个不入世的隐秘组织,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纪本初如此安排,姚守义甚是不解,嚷嚷道:“上次的端阳节比武我们虽然输了,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倒也心服口服。若加入一场卯门之战,于我们而言难免不公,我一剑宗历来入门苛刻,不像他万象门,什么猫儿狗儿的都囫囵收纳,近些年我们几个谁也没再收徒,冷不丁的去哪找个能参赛的徒弟?”

    说到这里唏嘘之意溢于言表,众人也皆有同感。

    剑宗七子叱咤江湖多年,论武功讲威望都是名声赫赫的人物,可在教徒弟上就差了点事,年轻弟子多数中规中矩,不稂不莠。

    孙正礼接过话茬道:“再看万象门,这些年可培养了不少年轻弟子,首数那齐瑾瑜,听说汪正已把《七曜神功》尽数传授给他了,看样子是要当做下任掌门培养了。还有东方未明、东方未晞兄弟俩,也是难得之才。我们这边能拿出手的只有万春师侄一人,还被掌门送去军中任职了。”

    书生模样的朱莫岐干咳一声,道:“老五你也不用太长他人志气,掌门师兄既如此安排,想必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众人随即看向坐于主位的纪本初,他却并未言语。

    朱莫岐折扇一开,甚是潇洒,朗声道:“齐瑾瑜是很优秀,可早已不是卯门弟子,距下次比武尚有十年时间,到那时,东方两兄弟年龄也大了,按祖训,年龄超过二十五岁便不能再是卯门弟子。敢问诸位师兄弟,凭你我几人本事,十年时间难道就教不出一两个得意门生吗?我倒是有些主意,不知诸位愿不愿意再多听我这酸秀才说上几句。”

    “老二莫要卖关子!真是急煞我也!”姚守义甚是着急。

    朱莫岐捋捋胡须,笑道:“一来呢,要从现有卯门弟子中挑选几个十五岁以下,根基不错的收于膝下,耐心调教,令狐明、棠棣华二人我觉得不错,其他人选等下诸位可以再补充;其次,放宽入门条件,增添卯门弟子数量,有了基数才有质量;第三,找那么一两个极其聪慧又听话的孩子,传他一套威力强劲,又能速成的剑法,十年时间专攻一套剑招,也能有所成就。”

    到底是一剑宗的智囊,朱莫岐一言既出,为众人解惑不少。

    秦克己道:“二哥所说颇合我意,只是方才你说,传授一套速成剑法,二哥指的是什么?”

    纪本初放下手中茶杯,轻描淡地说到:“七湮十伤剑。”

    “七湮十伤剑?”秦克己脸上充满了诧异,且略有不悦之色,义正言辞道:“内力不足之人强行修炼七湮十伤剑有何后果,掌门师兄你是知晓的!”

    《七湮十伤剑》是臧锋在柴晚风的指导下,配合一剑宗的无上内功心法《七曜神功》而自创的一套剑法,此剑法异常霸道,每一招每一式都有摧枯拉朽之威,师傅尚未去世之时,臧锋便能凭此剑法与之切磋而立于不败,几年下来,这套剑法他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这套剑法并非多么高深的武功,十年八年便可大成,只是须以强劲内力为根基,否则便会反噬自己,先伤阴阳,再伤五脏,此为七湮,五脏之周又有十脉,左右各五,分别为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足少阴肾经、足厥阴肝经,继而伤及此十脉,是为十伤。

    纪本初道:“我辈中人皆可为大义献身,死不旋踵,况且是此等涉及颜面之事。纪年之约我们已连输两次,这次绝不可再败!再者,强练七湮十伤剑所致内伤又不是无法可医,只需用纯粹内力助其打通阴纬、阴翘二脉,不但内伤可以痊愈,武功也会突飞猛进,只要比武能赢,我可以亲自为其打通经脉,无非损上三五年内力而已,又有何妨!”

    朱莫岐冲秦克己微微一笑:“掌门师兄如此行事,也是不愿看到你我百年之后,一剑宗陷入后继无人的窘态,咱们几个可不能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倘若没有其他事情就这样定了,大家散去用早膳吧,三师弟你留下。”众人鱼贯而出,大殿内只剩下纪本初和秦克己两人。

    “三师弟你知道的,老七对我……哎!”纪本初叹了口气,“让他收徒,他未必肯听我的,此事还需你去跑动跑动。”

    秦克己知道他所谓何意,早年间大师兄曾做过一件不太厚道的事,伤了臧锋的心,至今耿耿于怀,两人关系一直也不太和睦。

    “还有一事,我想让你亲自去趟鲁郡,把这封信交给汪正。”纪本初从怀中掏出信件,交于秦克己,并在他耳边不断说着什么,秦克己连连点头。

    但关于昨夜那黑衣人造访之事,纪本初只字未提。

    “好了,事不宜迟,三师弟你迅速回府打点,知会弟妹一声,即刻出发。”

    秦克己走出三两步又停住,回过身喊了一声:“大哥……”

    “嗯?”纪本初答应得很不自然,自打当上宗主以后,几位师弟便很少如此称呼自己。

    秦克己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我总觉得大哥瞒了我们很多事,敲定下次纪年之约一事,怎会如此突然?且如此不合情理,比武方式果真是由大哥亲自度定吗?还有前年的端阳比武,大哥明明可以打赢汪正,为何留手?”

    纪本初沉思片刻,并未答话。

    “师兄掌控宗派大局,有难言之隐,师兄弟们也知道的,倘若真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只盼师兄可以倾心吐意,大家一起分担便是。”

    秦克己说完这话,大步走了,待他出了房门后,纪本初喃喃道:“侠者侠者,苟活在夹板中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