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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听到这里已是气的跳脚,忙就咳了咳,里面的人这才噤了声。她正要迈步走过去,倒不妨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刘妈回头,见表小姐韩莞尔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未语先笑,客气的问:“表姐今日怎么样?”
刘妈忧心忡忡的说:“还是老样子,才刚喝了药睡下了。”又堆出笑来,说:“还要谢谢表小姐,为了小姐亲自抓药煎药,倒是累的你辛苦。”
韩莞尔温和的说:“我自小寄居在沈府,是姨母把我养大的,我一直拿表姐当我的亲姐姐,她如今病着,我自是要好好照顾她。本来我还想去看看她呢,既然她睡着,我就先回房了。”
刘妈知道这个表小姐一向格外客气,她自幼住在沈家,自小性子就极是腼腆害羞,做事谨小慎微的,自然是没有半分架子,待人也是温柔和气,倒是极为难得。
这样想着,就见韩莞尔已经转身离开,她今日穿着件水蓝色旗袍,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映衬在四壁流光下,竟是说不出的妖娆潋滟。眼见着她背影渐行渐远,刘妈这才推门进了厨房。
待到了日落时分,府外的听差急匆匆的进了门厅,吩咐小丫鬟去请刘妈,刘妈很快就赶了来,皱眉问:“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那听差忙说:“刘妈,二太太三太太来了,直说要寻小姐,林伯正跟她们周旋呢!”
刘妈当即啐了一口,恨声说:“先生刚刚去世,她们就寻上来,眼皮子就这样浅!小姐如今还不知道先生被枪决的事儿!可容不得她们胡闹,撵出去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二姨太牵着儿子沈仲贞已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三姨太。林伯也气急败坏的跟了进来,另有一众听差上前拦了路。
那二姨太原本打算牵了孩子上楼去,见状就冷了脸,将手中握着的报纸往前一伸,说:“这算个什么?我们只知道平生入了狱,今儿看了报纸才知道平生竟就这么去了!我们这些个外面养的姨娘倒不能来沈府问个明白了?”
沈平生外宅众多,颇为得意的就属二姨太,她又生了沈家的独苗,自是气焰嚣张,因着沈家的规矩,她这样外面养的姨太太是不能进门的,如今眼见着没了指望,倒存着心上门要些钱,又碍着面皮,强行拉了三姨太作伴。
三姨太本是个老实人,她又年纪轻轻,没儿没女,自是没什么可争的,安静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林伯素知二姨太最是难缠,又恐她吵嚷起来,只得说:“问自是能问,只是眼下先生才刚过世,小姐又还病着,待到过两日小姐身体好些了,自会请二太太、三太太过府来。”
二姨太却哼了一声,说:“前些日子我打电话过来,你们就是一味的拖延,而今平生去了,仲贞还这样小,左右我是个贱皮子,但仲贞可是平生的独苗,她沈蔷薇可别想藏着躲着蒙事!”
刘妈是个急性子,当即道:“呸,没皮没脸的泼辣货,你当这是哪里?由得你这样放肆!你们还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撵出去就是了。”
几个听差一拥而上,推搡着将人往外赶,二姨娘见索性撕了脸皮,发了狠一般,大声嘲道:“沈家都倒了,排场还这么大!沈蔷薇如今在金陵不过是个笑话!苏七少下令枪决了她父亲,显见对她没有半分顾念,你们如今这样猖狂,又是借的谁的势?”
沈蔷薇早已被这番吵嚷闹得睡不着,才由云清扶着走出来,就听见二姨太劈头盖脸的这几句,如同夏日闷雷,狠命的砸下来。
她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她本就极瘦,如今宽大的睡袍套在身上,更兼着形销骨立的样子,那一种悲痛欲绝又多了几分不可消减的凄楚。
刘妈慌的上前去扶住她,担忧的说:“我的小姐哟,你怎么下床来了,快回去歇着。”一面说,一面对云清使眼色,将沈蔷薇往房间带。
沈蔷薇摇摇头,她原是个极倔的性子,此刻竭力忍着,眼泪就蓄在眼眶中。
这一屋子闹哄哄倒是一瞬间静下来,二姨太见了她,忙就推开了听差,拉了沈仲贞,那孩子才十岁,被她母亲扯着上前,不由啼哭。
二姨太也顾不得,只疾言厉色的说:“沈大小姐,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的弟弟可还姓沈,你可不能做的这么绝啊?”
沈蔷薇自是不愿去看这样一副嘴脸,但见幼弟仲贞被她这样生拉硬拽哭的不成样子,只当成交易品一般,顿觉心寒。
她强自镇定的说:“父亲生前为你藏了多少私,平日里你小楼的花销各种账目我这里都是有数的,笔笔都是大数目,我不去问你这些钱都做了什么,你反而把手伸的这样长,没皮没脸的跑到我这儿来等着分钱,父亲犯得什么案子你心里清楚,那样大的一笔款子不翼而飞,反正我是不知道用在了哪儿,只往警察暑走一趟倒不麻烦,只是我一向心直口快,说话是不经脑子的,到时候胡说了什么话,你可别怪我。”
二姨太怒极反笑,当即说:“你红口白牙的说胡话,这个锅我可不背!你父亲的那比款子去了哪里我可不知道。”
沈蔷薇冷哼,说:“这话你空口白牙说了也没人相信,父亲如今死了,他银行户头里的钱早就冻结了,你一个子儿也取不出来。要是你够聪明,就本本分分的回家等着,仲贞是我的幼弟,我自不会薄待他。你要是还这样撒泼犯浑,我自有法子处置你。”
二姨太被骇的说不出话来,心虚似的退了一步,自觉气势不足,当下瘪着嘴牵了沈仲贞离开,三姨太见状,忙悄没声的跟在后面,一同走了出去,林伯连连摇头,直道晦气!
沈蔷薇转身上楼,一股凉意自脚底直漫上来,背脊都寒涔涔的,只觉得腿软的厉害,虚浮着步子回了房间。
刘妈忙掀了被子,沈蔷薇木头一样躺到床上,刘妈见了不忍,说:“小姐,你若是心里难受就哭一哭,先生的事……我们没说,也是因着小姐知道了心忧,谁承想那泼货来闹。”
沈蔷薇默默无言,心上好似覆上了个冰坨子,每跳动一下就冷一分,直搅得她胸口发疼。她疲倦的阖上眼,说:“我要睡一会儿,都出去吧。”
眼前一黑,好像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她也不去听刘妈的唠叨,渐渐的人声散去,她才睁了眼去看窗外,卧室中也是整面通亮的落地窗,香樟树错落成排,水门汀上积出一层薄水,倒映出白幡的影子,轻晃晃的。
她环顾四周,不免想起从前景象,眼眶一热,眼泪流不完似的,她又闭上眼,倦意席卷而来,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