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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蔷薇原本也不想说这些乏味的话,只是室内静极。浅薄的光线无端的将夜拉长,这样的幽静让人心烦意乱。
忍不住就想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好似两个人平平常常的聊一聊,能让人暂时忘记了彼此的关系。只是间隔的时间太长,竟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抬眼看他,才发现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装。比之穿着军服,倒消减了几分凌厉之气,只是个相貌堂堂的翩翩佳公子。
这样想着,忽而忆起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只是早早的入了军营,被枪林弹雨磨砺出了铁血狠厉。言谈举止又总是有着特殊的睿智持重,愈发显出那种久居高位的气韵。
可这样穿着常服,不妨就让人仔细的端详起他的外貌来。他的头发垂在额前,眼窝深深凹陷,更突出眉骨与鼻梁的高度,很是相称。
从前总听说苏苼白的先夫人生的如何美貌,她未曾见过。只是看着他的眉目,竟与苏子虞有几分相似。
隐约想起那位容貌倾城的四姨太,端的是窈窕出众,气质如兰的美人。这样看着,苏徽意倒是像极了她的神韵。她正这样恍惚的想着,却听苏徽意说:“给你看样东西。”
他说着已经起身走了过来,自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子,抽出一张纸递给她。那纸材质偏硬,晃眼一看,就见边角缀着各色花鸟图样。
她接过去,头顶的灯光过于浅淡。朦胧的映在那张纸上,赫然见着几行字。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沈蔷薇蓦地一怔,已然明白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纸婚书。婚书上绘着一对青色鸳鸯,一双蝴蝶,皆是成双成对,分外喜气。
下方另有几行字,对于结婚时间、地点、介绍人、证婚人、主婚人等,罗列得十分详细。并附有一些寓意美好的祝词。
她默了半晌,才将婚书递还给他,笑了笑说:“七少还真是准备的很齐全,有了它在手,我想进苏家的门就容易很多,谢谢。”
苏徽意接过婚书,细致的看了两眼,才淡淡说:“也没费什么心思,你不用谢我。”
沈蔷薇只觉得脸上灼烧似的发烫,抬眼见他站在自己对面。那高大的身影将光线挡的严实,恍惚着看他,眉目也都隐在黑暗里瞧不真切。
她瞥开眼,轻声说:“我这会儿感觉胸腔有点难受,劳烦七少帮忙叫一下医生。”
苏徽意轻声笑了笑,那一声在耳畔极为突兀。也不过转瞬,他就走开去,在门口按了电铃。
刘妈和着医生一起走了进来,见室内只开着小灯。沈蔷薇半靠在床头,像是在合眼休息。而苏徽意已然穿了外衣,见他们走进来,就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沈蔷薇却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竟就抑制不住一般。刘妈忙上前抚上她后背,一个劲儿的揉搓着。
医生为沈蔷薇量过体温,见烧已经退了。而她脸上气色还好,就开了些止咳平喘的药。细细嘱咐几句,就拎着药箱告辞离开。
沈蔷薇费力撑着身子下床,趿了拖鞋朝窗边走。刘妈见了忙就拿了衣服披在她身上,嘴里又止不住的叨唠。
沈蔷薇不去理会,掀开窗帘,见有一辆汽车缓缓的驶了出去。门口亮着盏灯,昏黄的光线幽幽的,将车影拉的很长。也不过一个转弯,车子已经开出去,只余下一团朦胧的尾气。
她静静看了半晌,才似回过神来,说:“嬷嬷,我现在有点儿饿了,你去让苏妈做些吃的给我。”
刘妈一听这话当即就应了声,说:“小姐病还没有好,就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吃吧。”
沈蔷薇哪有心思理会这些琐事,只是恩了一声。刘妈倒像是十分高兴,忙不迭的就出了卧室。
虽说是一顿简餐,苏妈却张罗的极是丰盛。她在苏家的深宅大院里做了几十年的婆子,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极佳。眼见着苏徽意对这位沈小姐颇为眷顾,她自然是要竭力去讨好巴结。
她吩咐丫鬟将菜摆在餐厅里,就“笃笃”着迈着小步上了二楼。卧室的门没有关,隐约露出一条细缝。苏妈轻着步子去瞧,但见沈蔷薇正在换衣服,而刘妈则在一旁帮忙。
苏妈知道这类娇小姐最是麻烦,从来都要求得体示人。她见沈蔷薇穿了件素色的旗袍,下摆纹着银线绣出的花样,只是一晃一晃的,叫她看不真切。
又见她拿了象牙梳兀自梳着长发,那清冷的眉目竟就如霜雪一般,倒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这个想法才刚闪过,却见她拿了一样东西递给刘妈,殷殷嘱咐,“这东西可紧要的很,嬷嬷你替我收好了。”
眼见着刘妈将东西接过去,晃眼间看到个精致的小盒子。倒与首饰盒有几分相似,只是过于别致,上头还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
苏妈不由后退了两步,装着才刚上楼的样子,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刘妈说了句,“进来。”
她走进去,见沈蔷薇已经穿戴整齐,那一种柔弱不胜娇羞的美丽,确实有几分仕女图上女子的神韵。
苏妈想到这,就说:“小姐真是太瘦了,今儿听差拿了好些燕窝,已经熬成燕窝粥了,小姐可要多吃些补一补。”
沈蔷薇并不想吃这些,就皱了皱眉。倒像是十分不满似的,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发起脾气来也是揉揉软软的,说:“这个七少,竟拿这些敷衍我。他如今订了婚,把我养在这小楼里,算个什么?吃再好的燕窝有什么稀罕?”
她这样一说,脸颊就变得绯红。苏妈见她动了气,好似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子一般。就笑笑说:“小姐哟,七少待你那可是没的说,再没有这么好的人了!如今虽说订了婚,但只要心在小姐这儿,名分不过是个虚名。”
沈蔷薇原本坐在镜子前,闻言就隔着镜子看了她一眼,气道:“少拿话哄我了,我算个什么东西?罢了罢了!说起这些只会越来越气,索性下楼吃东西吧。”
苏妈见她发了脾气,禁不住又是一笑。自责的说:“这真是怪我这张嘴不会说话了,该打,实在该打。”
沈蔷薇毫不介意的说:“苏妈哪句也没有说错,是我自己不知足。只想着别人都让我满意,可你瞧这天下的事,哪能尽如人意呢?说起来,我只怨怪自己命不好,接连的家破人亡,如今又是这样不得安生的命。”
她说着,竟就眼泪套了眼圈,像是十分委屈似的。随意揩了揩眼角,一副竭力忍着伤心的模样。苏妈自然要劝慰她几句,这才让她止了哭。
这一行人下了楼,但见厅里站着齐刷刷的一排丫鬟,各个都梳着大辫子,长长的垂在腰际。厅里挂着水晶灯,垂下的珠子密密匝匝如同钻石般,璀璨夺目。
沈蔷薇缓缓下了楼,由着小丫鬟引着,就往餐厅去。这小楼装修的极是讲究,光餐厅就有中式与西式的,各种装修也大不相同。
那丫鬟一路引她坐在西式餐厅的座椅上,垂灯亮亮的映着,桌子上的菜竟是琳琅满目,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苏妈殷勤的盛了一碗火腿竹笋汤,说:“这汤清淡的很,小姐趁热喝吧。”
沈蔷薇没什么胃口,就勉强喝了两口,说:“这味道倒跟我从前去督军府里喝过的一样,是请了那里的厨子过来了么?这样一喝,倒让我想起不少从前的事。”她抬头,很是随意的问:“苏妈,你在府里做了多少年了?”
苏妈说:“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家中孩子断奶那一年我进的督军府。说起来,那年七少也还不大呢,才刚会爬,整日里在地毯上打滚。哎,只是可怜他幼年丧母,夫人离世的太早了。”
沈蔷薇听她提及夫人,就拿起银筷子,随意夹了近前的菜,说:“我听说大帅对这位先夫人颇为爱重,怎么好好的竟离世的那么早?”
苏妈这一会儿倒是习惯了沈蔷薇的有口无心,也并未做他想,就说:“谁说不是呢,先夫人身子骨弱,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场病。那时候我还没资格照顾她,只是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先夫人的病怪异的很,大帅接连请了西医中医,都看不出什么毛病。”
沈蔷薇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恐怕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也就不再理会。这一餐吃了整一个小时,沈蔷薇没怎么动筷,只是听苏妈闲闲的说着话,倒是听了不少苏家的旧事,以及现今苏家众人的脾气喜好。
待到厅里的落地钟“当当”想起来,沈蔷薇才知道已经凌晨了。她见整排的丫鬟都在一旁守着,就起了身,愧疚的说:“不好意思,让大伙跟着我熬夜了,这就散了去休息吧。”
沈蔷薇兀自朝楼上去,拐弯的时候就见苏妈正扯着刘妈闲聊天,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就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