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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徽意沉着脸没有说话,转眸见地上全部都是碎片,而沈蔷薇的后背也被镜片划伤,露出几条寸长的伤痕。
他用手把碎片全都拂到了地上,神情冷峻的将她打横抱起,出去时,吩咐潘青延,“找医生过来。”
潘青延哪里敢耽误,忙就去吩咐侍从官。沈蔷薇依偎在苏徽意怀里,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说:“谢谢你。”
只是简短的三个字,或许两个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语言点缀,或许在那一刻,苏徽意这根浮木,拯救了溺水的她,那一丝的感激之情压抑不住,所以她才开了口。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复杂情感全部涌上来,让她语音哽咽,说出这样柔软的话来。
苏徽意抱着她去了隔壁的房间,将她放在了床上。房间内已经提前点好了蜡烛,烛火簇簇燃着,好似银河之上的点点波光。
沈蔷薇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抬眼瞧见苏徽意转身要离开,忙就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突然的举措让两个人都怔住,苏徽意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缓缓的转过头,就见暗夜流光中,沈蔷薇的眼睛熠熠闪着光,好像夜幕下的星辰,而她手心的温度竟是滚烫的,一寸一寸蔓延而上。
沈蔷薇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轻声说:“你别走好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
苏徽意任由她牵着,坐在了床边,说:“我是想去吩咐他们拿药箱过来,你后背受伤了。”
沈蔷薇摇了摇头,好像小时候每次对着他耍赖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放手,她说:“你不知道,我那么多次游走在死亡边缘,心中有多害怕。就像我此刻安全的待在这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会遭遇到刺杀这类的事,不知道下次我还能不能那么幸运的躲过去。”
她原本伏趴在床上,此刻忍痛坐起来,距离苏徽意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她忽而抱住了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用略带哽咽的语音说:“从我父母死后,我就被命运驱使着往前走,每行一步都那么艰难,每躲过一劫我都在想着下次又会是怎样的劫难,我真的好怕,求你不要离开我。”
苏徽意默了半晌,才说:“我已经跟老爷子说过了,明天就接你回府。”
沈蔷薇很自然的将头转过去,说:“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苏徽意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不自觉的别过脸,语气平平的说:“这事已经登了报,他不同意也得认你。”
沈蔷薇合了眼,倚靠在他身上没有说话。却听他淡淡的问:“你打算继续这样抱着我么?”
沈蔷薇不由就红了脸,像是赌气的说:“不行么?反正我们都有婚书了,我抱着我的先生,应该很合情合理。”
苏徽意转了脸看她,似笑非笑的说:“我记得之前有个人与我说这些都是假的,还要与我签协议,恩?是你吧?”
沈蔷薇原本脸就是绯红的,如今听了他这样一番不软不硬的调笑,就放开了他,说:“那么你呢?既然你也认可了我说的都是假的,又为什么每次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别跟我说什么你是我的小叔叔,你算我什么叔叔?说白了我与你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管我?”
苏徽意闻言轻轻笑了笑,说:“你这是怪我多管闲事了?”
沈蔷薇愈发的觉得窘迫,偏偏这样的境况让她发作不得,就干脆别过身子去,不成想却牵动了后背的伤痕,疼的她忍不住“哎呦”一声。
苏徽意不由皱了皱眉,说:“明知道自己受了伤,怎么还乱动。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过来。”
沈蔷薇见他要走,一下子又抱住了他,声音都在发着抖,说:“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万一屋子里面藏着别人怎么办?万一趁你出去的时间杀了我怎么办?”
苏徽意见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感受到不安。他不由就抱住了她。
转而望去,室内不过亮着几簇忽明忽暗的烛光,天已经黑了下来,四野静寂的仿若天地只余下二人,明知道长夜漫漫,却也不觉得黑。
沈蔷薇在他怀里动了动,感受到他的心跳声,室内过于安静,他的心跳像是响在耳畔。而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馨香,混杂着几缕烟草味,竟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两个人彼此依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沈蔷薇倒像是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慌张的放开了苏徽意。
相比她的促局不安,苏徽意却镇定自若的说了声“进来。”
林宁开门走进来,说:“七少,医生过来了。”
苏徽意恩了一声,回头看着沈蔷薇,说:“我先出去,让医生为你处理下伤口。”
沈蔷薇点点头,就见医生和护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的白衣在暗夜里异常显眼。她伏趴在床上,静静的合上眼。
由于整个后背多处都被碎片划伤,伤痕深浅不一,在没有电的情况下,医生与护士摸着黑,有条不紊的处理背上的伤口,足用了一个多小时。
全部涂抹完药膏后,又为沈蔷薇包扎了右手,医生细细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护士走了出去。沈蔷薇只觉得后背全部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痛着。
此刻困意席卷上来,她却紧绷着一根弦,不愿意睡过去。苏徽意开门走了进来,就见她整个后背裸露在外面,在淡黄的光晕下,好似染了层流光,又像是上好的丝柔绸缎,只是这样朦朦胧胧的看着,更让人心内翻腾。
他顿住步子,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过来接你。”沈蔷薇也知道现在并不方便,就蚊子似的恩了一声,说:“叫刘妈上来陪我吧。”
苏徽意转了身离开,沈蔷薇回头看他,那烛火摇曳着,他的背影孤独的映在暗夜昏黄中,她竟不忍去看,在门被关上的刹那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一刻倒好似松了口气,所有的负重都烟消云散。禁不住勾唇冷笑,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幽幽的,在黑暗中狡黠的亮着光。
刘妈很快开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惊惧的泪,颤巍巍走到床前,说:“小姐,小楼里死了几个丫鬟婆子,还好云清和林伯躲过了这劫。七少把自己的近身卫戍和侍从官全部留下了,现在那些人正在收拾……”
沈蔷薇平静的问:“七少都问你什么了?”
刘妈惊讶于小姐的镇定,缓了半天才说:“七少什么也没有问,只嘱咐让我照顾好小姐。”叹了一声,又说:“七少待小姐真是没得说。”
沈蔷薇轻轻合上眼,说:“他对我顾念着旧情不假,可仅凭这一点点旧情,还远远不够,我要让他成为我报复的工具,也只有他能帮我。”
刘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沈蔷薇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说:“嬷嬷不会以为我是真的被感动了吧?我早就说过了,从前我是兔子,他们是豺狼,今天我还是兔子,但内里已经变成豺狼了。”
“苏妈今日做了我的替死鬼,你以为她很冤枉么?这个人原本就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鬼,如果不是我今天先下手为强,死的那一个就是我自己!这样的仁心,对于一个想要自保的人来说,再不能有了。”
刘妈听了不忍,就说:“小姐,连我一个下人都看得出七少是真心对你,如果你只是为了报复和利用他,他日时过境迁,你们还有的转圜么?”
沈蔷薇沉默着不说话,心内却翻腾似的搅着,只是这样的痛也不过是麻木的,可以忽略的。转头看过去,窗帘没有被拉上,露出半面的玻璃窗,天幕之上是寥寥星辰,点缀在夜色之下。
她想起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跟在苏徽意身边,她在成长中见证了他的成长,而他也是一样,很多第一次在岁月长河中只为彼此见证,她第一次换牙,第一次摔倒,第一次受委屈……这些时候他都在身边。
可那又怎么样呢?那是属于小蔷薇和小七少的回忆,不是今时今日的沈蔷薇可以回忆的。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想起幼时两个人在夏日闷热的季节里放风筝,那风筝是他亲手做的,高高的飘荡在湛蓝的天空下。
那时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的,只是当她一次一次迈过荆棘,自死地中绝望的走过一遭,才发现回忆也是毒药,好像轻轻的抿一口,那种痛和着绝望就会蔓延出来,在惨痛到不堪的现实面前,让她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想着苏徽意,她是那么的喜欢着苏徽意,在绚烂的年纪开始,在肮脏的现实面前结束。
事到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可能到最后也不过是烈焰加身,灼烧的仍旧是她自己吧。
她平静的说:“没有转圜就不要转圜了,没有人会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