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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关于南北两地联姻的事,各处都已传的沸沸扬扬,报纸更是一连几日的报道着。原本南地与各方都打的水火不容,但如今有了北方的支持,倒是有许多军阀纷纷签署了协议,宣布暂停战事。
但与扶桑和平家军的战事依旧焦灼,好在苏青阳虽然宣布独立,却一直镇守在明阳一带。而苏子虞也带兵驻守在沿北一线。这几日苏徽意一直待在军部,几乎是忙的应接不暇,两天都没有合过眼。
因着战局吃紧,苏徽意一早便召集了幕僚和参谋长来开会,直到了下午五点,会议才讨论出了结果。原本晚上要接待北地的特使,只是苏徽意无暇理会,便请了幕僚秦桐隽代他。
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着文件,几个幕僚见他这样拼命,有意想要劝他,却亦是知道他的心事,毕竟如今沈蔷薇下落不明,而七少又要娶北边顾家的小姐,这个节骨眼,却是无人敢多说一句。
那幕僚秦桐隽原是个压不住事的主,眼见着如今关于联姻的报纸铺天盖地着,已经再无转圜的可能,他少不得要硬着头皮开口,“七少,木已成舟,事到如今还是你还是应了那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苏徽意仿若没有听见,只是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文件,窗外是夕阳余晖,室内已经开了灯,亮的好似白昼,他一直盯着文件上的字,像是目不暇接,极是专心致志。
原本几个幕僚和参谋长都纷纷告辞离开,只有秦桐隽一个留在了办公室,他见苏徽意面色如土,眼底乌青一片,眉宇中更是隐着许多淡漠疏离,看着倒叫人不忍。
他说了那一句原本已是过了底线,此时却也不欲再说,只是看着堂堂一个巡阅使的公子,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倒觉得可怜。
他禁不住唏嘘的叹了一声,才走了出去。
室内霎时安静下来,外头的日光不再毒辣,只是余晖红彤彤的,仿若染了层火,硕大的映在窗前,金光闪闪的。
苏徽意这才无知觉的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这会儿倒像是突然失了力,伸手去解领口的扣子,又缓了缓,听着角落里那一个落地钟当当的声响,倒仿若时间被拉的悠长。
让他不自觉的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他想起那时候与沈蔷薇去寺庙,他为她们母子求平安,心中装着满满的诚意,见了宝相*的佛像,倒觉得愿望一定会成真。可那一次的分别,如今想来,倒像是刻意安排好的。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有能力护住她的,可是一次又一次,他都伤害了她。那时候他是想着要先回来与父亲周旋的,想先救出沈仲贞,再取消联姻。
可一次的失策,却是满盘皆输。
而雾柳镇那里传来的消息说,她是被乔云桦掳走了……他倒宁愿是这样,至少乔云桦不会伤害她。这一种心境十分的复杂,一面又担忧着她的安危,一面又什么也做不了,他那么多次竭尽全力想要一个和她完美的结局,可每一次都是错过。
他忽而觉得精疲力尽,倒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仿若最重要的东西在一寸一寸的被剥离身体,让他心口都发紧。
想要去拿烟,最后却是无力的垂下手,起身按了电铃,林宁很快走了进来,他看先窗外夕阳西下,语调淡淡,“以我的名义通电全国,正是宣布婚期。”
林宁怔了怔,却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如今苏笙白不肯交出沈仲贞,只怕多拖一日他都会有?生命危险,七少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
他应了一声,就听苏徽意又说:“备车,回官邸。”
自打他回了金陵,却是一次都没有回去过,如今说要回去,林宁不仅有几分踌躇,“七少,北地的特使一直想见你……”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苏徽意冷冷的打断,“见我做什么?”他嘴角动了动,忍不住讥笑。却是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军帽带上。
林宁见状,便快步出去准备。
此时夕阳已经渐渐地沉下去,余晖中透出一丝光线来,照着半面的落地窗都是金色的,眼见着乌云涌上来,那风吹的极大,倒像是有一场大雨要来。
他看了看,才转身阔步走出去,一路自然是被簇拥着,防弹汽车等在台阶下头,这会儿小雨已经纷纷洒洒的落了下来,触感绵绵的,仿若沈蔷薇披肩的流苏,簌簌无声,轻飘飘的柔滑。
他总是会在这样不经意间想起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瞥见军部外头站着许多的外国记者,纷纷拿着照相机拍照,原本因着南北两地联姻事宜,是该将国内有声望的报社全都召集到一起接受访问,只是他近来太忙,也没有精力理会这样的事,一来二去的耽搁,倒叫这些记者自己找上了门。
他很快下了石阶,坐到车上去,此时脑中凌乱着,搅得他心绪不宁,不由得阖上眼,到底是许久未休息的人,很快便睡了过去,梦里亦是纷纷杂杂的,叫他睡的并不安稳。
恍然间才睡的沉些,便听见林宁唤了他一声,睁开眼,见朱漆的大门映在眼帘,门口挂着两盏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着,他默默看着雨丝摇曳,忽而觉得悲凉。
自打宅子中接连死了人,倒比起从前来还要冷清,他阔步走进去,雨帘重重下的古宅更多了一分凄然,远远近近,都是寂静无声,仿若古庙孤灯,静的连丝人气都没有。
直到走上青石板,才见到听差乌泱泱的涌了过来,他脚步不停,直接就到了主宅。原来苏笙白自打回了官邸后,生活更是深入简出。因着近来年岁大了,身子不如从前,平日里只有韩莞尔伺候着,倒也是尽心尽力。
他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掠过,只是沉着的往里走,院子里栽种着香樟,被雨水打的沙沙作响,直铺了一地的叶子。
这个时间是府中吃饭的时候,恰好听差过来传饭,眼见着几个丫鬟端了食盒子进进出出着,见了他都低低的唤着七少。门口的丫鬟见了他,便掀开了五色珠帘。
他走进去,就见苏笙白和着韩莞尔正在吃饭,原本厅里是没有桌椅的,只是因着苏笙白年岁渐长,多少有些行动不便,便不再去餐厅用饭,只叫人在厅里安置了桌椅。
韩莞尔乍一见了他,便站了起来,她从前是有些张扬,如今却是收敛了性子。眼见着苏徽意面色惨白,那眼底乌青乌青的,倒是憔悴的厉害,明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便对着他客气的点点头,缓步走了出去。
苏笙白却淡然的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招了招手,“老七,过来吃饭。”他从前驰骋疆场,在家的时日很少,但凡在家中,吃饭的时候总喜欢家人团聚,每每见了他,便会这样招招手,说一句,“老七,过来吃饭。”
只是时移世易,现在重叠的场景倒让苏徽意生出许多怅然之情来,他不言不语的走过去,坐到了苏笙白的对面,丫鬟早已拿了碗筷过来,他眼见着一桌子的菜,却是没有胃口,拿起筷子来,却是淡淡的说:“父亲,我已经命人通电全国,婚期定在了下个月初。”
苏笙白抬眼看向他,笑的和颜悦色,“老七,你要知道,父亲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让你守住我们苏家的基业,你纵然心中怨我,等我百年归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苏徽意扯开嘴角笑了笑,“父亲,你什么时候放了沈仲贞?”
他说的平常,可听在苏笙白耳里,却多了几分优柔寡断,他叹了声,才说:“等你们如期的结了婚,我自然会放了他。”
苏徽意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淡淡的说:“父亲,与北地联姻是招险棋,眼下借着他们的势力暂缓南地的时局,这是有利的,但从长远去考虑,这个结果却是不可估计的。”
他抬起眼来,平平常常的看向苏笙白,眸子里迸射出尖锐的光来,“这些权谋父亲自然懂,说起来,我往北边去那一次,在途中偶遇过这位顾小姐。”
苏笙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说:“咱们南地时局如此,换做是我,也会乘虚而入。”
苏徽意神态自若的笑了笑,“听说这位顾小姐冰雪聪明,有了她做贤内助倒也省了我不少事,只是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不容易控制,我看他日,父亲与她未必会合得来吧。”
他似是不愿再说这些,只是将筷子放下,缓了缓,才继续说:“父亲的用意和心思我都清楚,现在时局已定,我无话可说。”
他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苏笙白,“只是他日父亲如果发现,您招来的是祸而并非是福,希望您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到了门口时却又顿住步子,回过头来泰然自若的看着苏笙白,“忘了告诉您,您身边的心腹我已经全部换掉了,以后您如果再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他们去办。”
他笑一笑,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在我婚后没有看到沈仲贞,那时如果出了什么乱子,您可千万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