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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贾似道和周大叔两人正襟危坐,准备继续等待着马爷的说辞的时候。马爷却是转着脑袋,看了看自己书房中的陈设,这一次的举动,明显地要比刚才眯着眼睛查看的那会儿,明显了许多,一圈下来,独独指着一方石砚,风轻云淡地问道:“小贾,刚才你也提到了,对于瓷器、文房四宝,还算是有点兴趣,那么,我就认可你也算是个行里人了。既然你都上门到了老头子我的家里了,想必是希望我这个老家伙,和那些古玩街的人,知会一声的吧?”
见到贾似道和周大叔都认真的点了点头,马爷也不在意,接着说道,“如此,那我就按照规矩,问一下,你能告诉我这方石砚的来历吗?”
顿时,周大叔的脸色,就有点儿,松垮了下来。不光是周大叔,就是贾似道,神情也为微微的一愣。说起来,就在马爷用手指了指那方石砚的时候,贾似道的心头,就蓦然的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然,这边的贾似道还没理出头绪呢,马爷就直接的询问了出来。
在来这边之前,周大叔不是没有猜到,马爷或许会提问考验一下贾似道,毕竟,任何嘴巴上的说辞,都不如实际上的提问考验,来得真实!所以,在贾似道询问他马爷的兴趣爱好之后,周大叔就建议贾似道好好的去看看这方面的资料。贾似道也是如此做的,来了个临时抱佛脚,待在家里看了一天的关于文房用具的资料。
虽然不一定派得上用场吧,却也是留了个心眼,有备无患嘛!
这会儿倒好,真刀真枪的,需要拿这些资料出来,说叨说叨了。贾似道的心下,还是非常的没底的。
抬眼顺着马爷的手指示的地方看去,在靠墙角的书架上,那十几方的砚台中,有一方,相比起来,模样非常的素,也可以说,在这么多的砚台中,非常的显眼了。瞧着那模样,贾似道心下里和自己所查看过的资料,对比了一下,隐约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类似的。只是,那具体的名字,倒是有点说不出来了,更不要说是这方砚台的来历了。
“马爷,像砚台这种玩意儿,种类还是比较多的。而且,古来有之。历史上围绕着砚台的故事,也有很多很多。”周大叔在边上,插科打诨的说道,“真要明白其中的门道,恐怕没个三年五载的工夫,也很难入门的吧?不过,……”说着说着,即便是周大叔自己,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正当周大叔准备和马爷坦白的时候,贾似道却是一拍自己的脑门,喊了一句:“对了,这应该是一方澄泥砚。”
马爷和周大叔闻言,同时眼睛一亮。马爷自然是想不到贾似道还真的有点儿斤两,能说出砚台的名称来,至少不能说贾似道对于砚台,没有丝毫的研究,自然也不能断言贾似道先前所说的,对于文房用具之类的颇有兴趣的话,是推脱之词了。而周大叔则是在心里庆幸,幸亏贾似道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再看了看马爷的神情,周大叔眼角的笑意,便浓了起来,想来,这方砚台应该就是所谓的澄泥砚无疑了。
若是马爷再往具体了问,贾似道完全可以推脱,说自己是个新手,具体的细节之类的,暂时还不是很清楚,想来,在马爷知道了贾似道几个月前还是新手,这几个月又大多是在玩赌石的情况下,应该能侥幸过关了。
想到这里,周富贵的心中,有点乐滋滋的感觉。
这从渐渐的失望到忽然的欣喜,仅仅是因为一方砚台的名称,倒是让周富贵有些心惊胆颤的同时,又感觉到就这么一会儿的短短时间之内情绪的变化,丝毫不亚于赌石的刺激!
“呵呵,好,不错,有点儿眼力……”马爷倒也大方,既然贾似道能认出来,总的来说,还算是能过关了的。虽然,马爷开始的问题,问的是砚台的来历,但是,对于一个年轻人,又不是专业玩砚台的,自然不能以高标准对待了。
不然,说出去,人家还会以为马爷,以老辈分老资格来欺压新人,这可不是马爷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不过,贾似道却是趁此机会,解释了一下:“那个,马爷,说来惭愧。对于砚台的研究和学习,我其实也就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的事儿。以前的时候,倒是觉得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很有底蕴,很有文化感,很有历史感。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过多的了解了。真要说起来,真正的接触,却是不多。恐怕,对于砚台的认知,还要追溯到小时候,被老师逼着练毛笔字的那会儿了……”
“小贾……”听到贾似道的话语,边上的周富贵倒是忍不住出言喊了一声。
在周富贵的眼里,贾似道的这般说辞,岂不是破坏了刚刚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良好优势?
“呵呵,周大叔,我说的可是实话哦。”贾似道罢了罢手,接着说道,“之所以,我刚才能说出这方砚台的名字,主要还是这样式的砚台,名气比较大。想来,马爷,刚才能拿这方砚台来询问我,应该不会是刻意的存了刁难我的心思吧?要知道,其他的几方砚台,我可能就没那个运气,能说出它们的名字来了,也就更不要说它们各自的来历了。”
“哦,看来,小贾,你懂的还是挺多的嘛,竟然知道这方砚台的名气。也算你是真的对砚台,有点兴趣和研究了。”听着贾似道的叙述,马爷倒是主动的把话题给转移了开来。
而看到马爷的脸上,对着贾似道,渐渐的洋溢起了暖暖的微笑,周大叔的心下里,突然的,就想明白了贾似道的所作所为的目的,一时间,更是对贾似道有点儿刮目相看。
从现在马爷的表情来看,无疑是早就看出了贾似道,之所以说对文房用具之类的有点儿兴趣,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也无怪乎马爷,会用一方比较出名又比较别致的砚台,来考究贾似道的眼力了。
若是贾似道一眼就看出砚台的来历,自然是说的实话。
但如现在这般的惊讶的说出了砚台的名字来,无疑是说明了,贾似道的基本功,不够扎实了。
如此一来,贾似道对于文房用具,有多少斤两,也就尽在马爷的眼底了。恐怕,贾似道的心中,对此也很是明了。于是乎,藏着掖着,还不如直接坦白。
这以退为进,不正好符合了周富贵自己说过的,马老爷子的性格吗?喜欢直接一点,不要弄那么许多的弯弯道道的!
这一点,从现在马爷的脸上的神色,完全就能够感受的出来。若不是贾似道当场就坦言,恐怕,今儿个的事情,还真的不太好办了。能有现在的名气,能够在古玩一行,到了马爷这般的眼力,难道,还看不出贾似道和周富贵两人的那点小伎俩?
周富贵不由得讪讪一笑,说道:“马爷,看来,您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其实,您的那点喜好,也还是我告诉小贾的呢。”
既然贾似道都坦白了,他周富贵,也不好再扭捏着。
“你小子,就是不学好,老头子我可还没到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呢。”马爷“呵呵”一笑,算是就此揭过了,转而看了眼刚才所指示过的砚台,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你小子还是不如人家小贾啊。小贾这孩子的脾气,比较合我的心意。……得,老头子我啊,明儿就给你们放出一句话来。”
“谢谢马爷。”贾似道和周富贵,不禁心下一喜。这还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不过,你们两个啊,也别高兴的太早。古玩上面的知识,还是需要尽量多的掌握一些的,尤其是基础的知识点。”马爷一边说着,一边还莞尔的摇了摇头,说道,“小周,你,我就不多说了,都这么大个人了,我说得多了,反而显得过了。而且,卫家里的那人,可就要嫌老头子我多嘴喽。”
“哪能啊。”周富贵当即就在边上应了一句。卫家里的人,自然是指的周富贵的师傅,卫二爷了。
“在这点上,不用你来说,老头子我,也还是颇有些自知之明的。”马爷转而对着贾似道说道。“小贾,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懂,或者没把握的东西,可以直接送过来。老头子我可以帮你把把关什么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也免得,你以后出去,打眼多了,坏了老头子我这个推举人的名声!”
“是!”贾似道恭敬的说了一声。
至于马爷这最后所说的一句,即便不用马爷解释,贾似道也知道,那当不得真的,只不过是马爷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下而已。说白了,还是贾似道这一次“坦白”的举动,和贾似道在古玩街帮助年轻人,应付碰瓷的那伙人一样,获得了马爷的好感。
若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对了,马爷,这方砚台,究竟有什么来历啊?”贾似道似乎是有点打蛇随上棍的感觉了。马爷闻言,也是乐呵呵一笑,先是嘀咕了一句,道:“你倒是懂得捡时候。”
连边上的周大叔也是乐呵呵的看了眼贾似道,还偷偷的做了一个赞赏的手势。贾似道心下了然,自己这不是投马爷的所好嘛。不趁此机会,得了便宜,卖点乖,更待何时?
“小贾,你刚才也说到了,这砚台比较出名,那么,你应该也还知道其他的一些出名的砚台吧?”马爷并不着急着解释,反而是循循善诱一般的,问了一句。
“呃,我记得,这砚台应该是中国的五大名砚之一,好像还是排在三位吧。至于再具体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刚才已经通过了马爷的考验,贾似道现在回答起来,也快捷了不少。并且,始终做到了,明白什么,就说什么。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所谓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之也。
这样一来,反而能博得马爷的不少好感!
马爷闻言,也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才把目光投放在砚台上,说道:“小贾说的没错。这方砚,它的确是在中国的五大名砚中位列三。老大端砚、老二歙砚、老三洮砚,也称澄泥砚。具体了来说,澄泥砚是在东汉三国时期就有雏形了,宋人《文房四普》中就有记载着,‘魏铜雀台遗址,人多发其古瓦,琢之为砚,甚工,而贮水数目不燥。’后来,到了盛唐的时候,澄泥砚的制作水平,已经是相当高明了,时人称澄泥砚为‘砚之王者’。”
“如此说来,这方砚台,是盛唐时期的喽?”贾似道询问了一句。
“这倒不是。”马爷嘴角微微一笑,“这方澄泥砚,却是为清代的作品,仿汉末央瓦型,墨堂处平浅微凹,墨池如一弯新月立平堂字上。你看……”说到这里,马爷还把这方砚台,从书架上给拿了下来,手指指着具体的地方,解说道,“暂且不说这砚台的造型吧,光是这砚体的包浆,就非常的自然,丝毫没有作伪的痕迹,整方石砚,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显现着一股敦厚的气派,自有一种现代人无法仿制的岁月神采,极为难得。”
许是说到得意处吧,马爷一边说着,还一边感慨了几句,神思间,似乎也回到了制造砚台的那会儿的悠久年月!
正此时,边上的周大叔,似乎也是听得兴起,便问了句:“马爷,那这方砚台的价值,能有多少呢?”
虽然问话的内容世俗了一些,却也没有惹来马爷的不快,只是在嘴上嘟囔了一句:“小周,你还真是深得生意人的精髓啊。我看你在古玩的鉴定力上,没有什么长足的长进,但是,在做生意上面,却是越来越混得精滑了。”
“哪里哪里。”周大叔赶紧谦虚了一句,“都是靠着长辈的提携而已。”
“不过,你问的也对。再好的古玩,若是用来自己收藏,也还罢了。但若是投放到市场上,自然应该有其相对应的价值。”马爷点了点头,忽然询问了贾似道一句,说道,“小贾,你来猜猜,我这方砚台,能值多少价钱?”
“这个,马爷,看您现在颇有点得意的神情,我只能说,您收上手的时候,这方砚台,肯定不会太贵。”贾似道回话中,故意的打了个擦边球。
“你小子,……”马爷乐呵呵一笑,说道,“这还的确是我的捡漏之作。大概是在五年前的那会儿吧,从一个地摊上收来的。当时花了一千块钱不到,九百多点。主要是,那会儿的摊主,看着这方砚台,太素了,觉得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来,倒是便宜我这个老头子了。”
“其实,砚台这东西,素也有素的好处啊。”贾似道应了一声。心下里暗自补了一句,若是这砚台的表现很好的,很出色的话,也轮不到马爷来捡漏了。
“的确。”马爷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古玩,其实就和人一样。表面上,素一点,雅一点,只要不破破烂烂的,还过得去,只要内在的底蕴丰富了,那么,它的价值,也就丰满了。”
贾似道和周富贵,自然是开口称受教了。这种老一辈的言传身教,还是颇为让人动容的。尤其是在古玩一行,这样的口口相传,也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
“好了,你们俩的态度,也不用这么认真了。”马爷倒是爽快,说道。“平时的时候,像小周子这样,耍耍滑头什么的,都还无所谓。真要到了节骨眼上,才是表现一个人的气节的时候。……再说这方澄泥砚吧,若是作为古玩,放置在一般玩家的手中,还真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若放在爱砚藏家的手中,则必定不会太过于计较价格。”
正所谓,古玩古玩,玩的就是一种底蕴,玩的就是一种情感,玩的就是超越了古玩本身的一些人为赋予的含义。
比如,一件古玩的传承,它所记载的历史,它所镌刻的相关的人事,都要远远的超出了古玩本身的价值!这也是古玩一行,非常的注重任何一件东西,都要传承有序的原因吧。好比是同样的两件瓷器,一件是默默无闻,一件则是在某个大藏家手里,有明确记载着收藏过,甚至于,还和藏家之间发生了某些小故事。那么,其所蕴含的价格,也是截然不同的。
市场上的价格,只不过是一个参考而已。
只有那些爱古玩的人,把某个类型的东西,玩到极致的人,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真正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