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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的老祖宗,汉高祖刘邦登上皇位时,曾这样评价手下的功臣,“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历史轮回,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的曹操与汉高祖刘邦的起家何其相似,同样早年落魄起家,刘邦落魄时得萧何等人相助,同样曹操得荀彧和众多颍川贤明之士相助,一步步崛起,最终成就一番霸业。曹操不止一次称赞荀彧是留侯再生,可见对其倚重。
然而这个汉末张良与留侯不同的是,留侯完全忠于刘邦,而荀彧却是心系汉室。此外张良明哲保身也有一套,汉朝建立之初,便以修道为名,弃官而去,与弟子云游四海,不知所终。比起韩信的兔死狗烹,萧何的委曲求全,张良堪称智者。倘若曹操真有一日,篡汉夺位,荀彧是为汉室送终,还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荀文若,荀令君,谦谦君子,王佐之才,会作何抉择,是以死殉道,还是辞官远游。
当然这也是后话,眼下荆州战事焦灼,荀彧正为粮草,棉衣之事忙的焦头烂额,虽说这两年手头上宽裕不少,但这数十万大军一日所需粮草实在是个大数目,眼下又是冬季,各家都要留足粮食过冬,实在没有余粮。
这些日子,荀彧不断从各州调集粮草,送往前线,但也是入不敷出,荆州战事速战速决还好,要是拖下去,恐有断粮的风险。
“令君,前线来报,不少士兵感染风寒,丞相让征调药材运往荆州。”
荀彧挥退书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揉揉胀痛的太阳穴,丞相麾下士兵大都出身北地,不熟悉水战,再加上现在军营里风寒蔓延,更是雪上加霜。此战若想取胜,难若登天。
匆匆与江东交战实为不智,不若休养生息,以待来日粮草充足,再行征伐。只是这样的道理,他们懂得,却说不得,丞相大败袁绍,踌躇满志,一统天下,只剩一步之遥,以荆州为跳板消灭江东,汉中的刘璋,张鲁就都不足为惧。
想法虽好,只是丞相,一战而定天下,太过凶险。这不是打仗,这是豪赌。
荀彧陷入沉思,他虽人在许都,却心忧荆州战事,忽的走进来一青年官吏,二十出头的样子,丰神俊朗,温文儒雅,颇有荀彧的风范,这就是林婳一直都想见的陈群,传说中跟郭嘉一见面就掐起来的治书侍御史。
见了来人,荀彧眉头方才微微舒展,说起来,荀彧也是神人,既能跟放浪形骸的浪子郭嘉成为至交,又能和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陈群成亲家。
陈群自幼饱读圣贤书,深谙礼数,一举一动莫不符合君子所为,拱手道,“令君。”
“长文来了,快坐。”身为未来岳父的荀彧殷勤地催促陈群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盏茶。陈群是他一向看重的青年才俊,颍川陈家与荀家又是世交,否则也不会对其青眼有加,择为东床佳婿。
陈群谦恭退让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侧。
“长文如何来了?”虽说陈群已经和荀柔定了亲,私下里关系也不错,但陈群是曹丕的属臣,荀彧的曹操的谋士,该避嫌还是要避嫌的,所以陈群极少来尚书台找荀彧,这次倒是破天荒。
陈群饮了口茶,含在口中良久,方才咽下,徐徐解释,“下官听说军营里伤寒盛行。”
荀彧有些诧异,“这事长文也知道了?”
陈群浅浅饮了一口,点点头。这事传来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丞相此去荆州“多灾多难”,这次又闹出什么伤寒,形势只怕不容乐观。
荀彧叹了口气,道,“长文以为应当如何?”
“若只是风寒也就罢了,若是演变成瘟疫,后果不堪设想,丞相此战无功而返倒也无碍,只是若是伤了根基.......”再想一统天下。
荀彧才将将舒展眉头,又不由地蹙眉,似是犹豫地反问道,“瘟疫?”这他还没有想到。
陈群缓缓说道,“冬季本就极容易生病,且南方自古就是瘟疫之源,瘴气弥漫,不可不防。郭嘉不也曾说,吾若往南,则无还也。”提到郭嘉,陈群脸色有些怪异,但也只是短短数秒,便神色如常。
陈群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
听了这番话,荀彧眼神一凝,面带沉重,不自觉地眼神迷离,沉默良久,连陈群在一旁滔滔不绝也未察觉。
“也许一个人能给我答案。”许久方才喃喃自语。
陈群见荀彧心不在焉,有些奇怪地询问道,“令君?”
荀彧愣了一下,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又恢复往常谦谦君子的样子,笑道,”长文先回去吧,此事我自有打算。”
这本就不是他分内之事,陈群也不好再多言,起身拱手道,“那下官先行告退。”
入了冬季,就像是要冬眠一样,林婳总觉得自己睡不醒,每日都要人三催四催地才起得来。
月皎才从外面回来,脱下披风,一边烤火一边问道,“刚刚有内侍来回话,国先生病了,今儿放一天学,姐姐,还要不要叫小姐起身。”
甘棠差点没合掌,只说阿弥陀佛,小姐总算是消散消散一日了,笑道,“那就让小姐多睡会儿,你去瞧瞧粥熬好了没?嘱咐那些小丫头盯着点火,别熬干了。”
“好,我这就去。”满府里就属她们这儿的活最轻,大家挤破了头都想进来,小姐也是个不管事的,身边的零零碎碎都是交给她们这几个大丫鬟,权力大钱也多,做起事来自然也是尽心尽力。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怕是五更天都不止,完了完了,上学要迟到了,林婳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霎时打了个哆嗦,又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这两天一直睡在林婳院子里的曹节今日也是睡得熟,被身边的动静惊动,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五更了,我进学要迟到了。”林婳匆匆地朝门外喊道,“甘棠,甘棠。”
甘棠急匆匆地走进来,打上帘子,解释道,“小姐,国先生今日病了,不用去族学了。”
“阿弥陀佛,你今儿总算是可以歇着了,快躺下,别着凉了。”曹节笑着把愣住的林婳扒拉下来,严严实实地盖上被子,冷气朔风的,别风寒了。
林婳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在外面。
“小姐起身吗?已经巳时了,早膳已经在炉子上热着。”
甘棠拨了拨还有些火星的炭炉,放了块散香进去,有盖上铜鼎,袅袅的清香徐徐弥漫。
一听到不用去上学,林婳又变得懒洋洋,躺在软软的褥子上,暖洋洋的,根本不想起身,软软地嘟囔,“不想起了。”
曹节点了点某个小丫头的小鼻子,“懒丫头,一不上学就暴露本性了。”
林婳不依地撅了撅嘴,“哪有啊,人家还是很勤勉的。”
“这粥里加了糖腌的桂花卤子调味,小姐尝尝。”
林婳喝了一口,果然齿颊留香,是桂花那种浓浓的香甜,不会让人感觉腻味的甜。
曹节笑道,“怪不得这么香。”
“奴婢听说西坊新开的酒楼用新鲜的梅花熬的粥,风靡许都,奴婢就想着新鲜的花除了味香点儿,没什么味道,就用桂花卤子代了,这样既有香味,又甜丝丝的。”
慢慢喝了一整碗,曹节方才心满意足,调侃道,“要是甘棠小妞去开酒楼,其他人可还有活路。”改日让采苓她们来学着点,她也不用每天吃那样的饭菜了。
西坊新开的酒楼那不就是周不疑和她一起开的,早就知道生意不错,没想到这么好。周不疑每次和她一起偷偷看账本,她都开心地要飞起来,有钱未必能使鬼推磨,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看到账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她莫名地感觉心安。
“节小姐真会说笑。”甘棠不好意思低下头,她哪能开酒楼。说实话能有今日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就希望自家小姐能找个好夫婿,到时候她十有八九是要陪过去的,说不定到了年纪,小姐心疼她,还能给她找门好婚事,不求富贵荣华,但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衣食无忧,不比外头的良家娘子过得差。
“改日我让采苓她们来学学,甘棠可得好好调教调教她们。”这话曹节说的真是实话,甘棠做的东西确实不错。
甘棠欣喜道,“节小姐看重奴婢,是奴婢的福气。”这个时代,做奴才的越得主子看重越好,混的好,指不定还能当上体面的管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