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横生枝节

南有鹤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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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远舟仔细看了我一会儿,欢喜地将我搂在怀里,揉着我的头发,呼吸粗重而颤抖,“晚儿,你终于回来了。”他将头埋在我的颈间,贪婪地闻着我的气味。

    我被他炙热的情绪震住了,待反应过来,他已经将我向床边引去。

    我忙站住了脚,挣脱出来。怎么每次见到他,都有床的戏份?

    “你别胡来”。我用手将他拦在身前。

    闻远舟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向我靠近,又被我挡了回去。

    “晚儿,是我!”他眼中闪着急切,而我却不为所动。今天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再领教他的纠缠。

    僵持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我最后见你那日,你也是这般”。他神情冷了下来,“你为何对我如此疏远?是不是...受人逼迫?这么久了,你去了哪里?”

    “没有受人逼迫,我只是...闷了,想出去走走。”我衡量着什么话对他的刺激最小。毕竟他与“我”是官配,强拆不得。

    他苦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要出去,我带你出去便是了。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为何从不与我联系?”

    无故受他逼问,我颇有些不耐烦:“镇南王搜查得紧,我不能现身。”

    闻远舟咬着牙,将我拦在身前的手放下来,道:“你何须对我如此提防。你不喜欢,我不碰你就是了。”

    见他倒是明理,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歉疚。我抬眼去打量他,却见他满脸颓丧,先前饱满的情绪一扫而空,看着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哈士奇。

    “你还愿意陪我喝杯酒吗?”闻远舟说话的语气落寞极了,倒叫人不忍拒绝。

    他默默地拉了我的手臂,带我到桌前坐下,给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已经亥时,他的房里还备着酒。大概因为想念风亭晚,借以消愁。

    我不语。他兀自与我碰了杯,一饮而尽。

    “你出去了之后,去了哪里?有没有受委屈?”

    我端着满杯的酒,淡淡酒香在我的鼻腔萦绕。我一边默叹着“好酒”,一边向他道:“你放心,我很好。”

    “那就好”。他见我拿着酒杯不饮,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十分苦涩。一时无言,闻远舟只是默默地喝酒。渐渐地,他的眼神有些恍惚,显然是有些醉了。

    “半年了。”他忽然开口,深深地看着我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打探不到你的消息,于是传信与你的父亲,请他派燕国线人寻你。可他只说他自会处理,叫我不要插手。这些日子,你有见到燕国的人吗?”

    原来我躲在院子里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在搜寻我的下落。

    “没有。我藏身的地方隐蔽,没有人找到过我。若真如你所说,那些燕国的线人倒不如镇南王府的人机敏。我恐怕露面不久就被他们察觉了。”

    闻远舟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晚儿,你父亲...恐怕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远舟忽然攥紧了拳头。“他到底拿你当什么?三年前他将你留在这里,等同于将你推入火海...当年大皇子轻薄你的时候,他的人竟然没有半点动静。他怎么能为了野心,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这些?”

    大皇子?得,我的情人又出来一个。听闻远舟的话,他应该很清楚风亭晚的身份。只是连我想到风亭晚的混乱情史都不禁鄙夷,他却仍然对她情根深种,倒是令人惊奇。

    我抿了嘴,寒声道:“不必再提这些事,我以后不再做了。”

    “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选择逃走”。说着,闻远舟顿了顿,忽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难道,以前你与我的,也只是为了这个?”

    那倒不是,毕竟你是男主。他见我没有答话,压迫过来,目光锁在我的脸上。“是吗?”

    我被他悲壮的神色咽住了,怔怔地道:“不是。”

    他的脸色舒展开来,眼神迷蒙地笑了。他欺身过来,“我就知道,你与我欢好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说着,他竟然猝不及防地吻住了我,唇齿缠绵,带着浓浓的醉意。

    可我终究不是风亭晚,一掌拍在他的后颈,将他敲晕了。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我正坐在桌上,喝他昨天的残酒。虽说是低度的米酒,味道却香醇诱人。昨夜待他昏迷之后,我查探了外面的状况。镇南王已经反应过来,在各处布满了府兵,巡查得极严。如此一来,闻远舟成了我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

    他揉着后颈看着我,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他委屈地唤道:“晚儿”。

    “你说你能带我出去”。我不欲多事,直入主题。

    他叹了口气,道:“能”。

    “那现在就动身吧”。我可没有时间等他伤感。

    闻远舟给我换了丫鬟的衣服,用画眉的粉黛将我脸上淡掉的麻子重新点上去。画完他看着粉黛愣了半晌,道,“这是你以前留在这里的,你还记得吗?”。我没接话,催促他动身。

    我跟在闻远舟后面,躬着身子,低着头,几乎是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王府。期间有许多丫鬟和府兵路过,都只是跟闻远舟行礼,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与他上了一辆比先前朱琦架的华丽宽敞很多马车,晃晃悠悠地离镇南王府越来越远。

    我们对面坐着。闻远舟时不时瞅着我,我兀自回避着他的眼睛。一路上好几次他想开口,都被我的神情堵了回去。

    过了许久,我看了看窗外,察觉马车的路线不对。“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我的别院”。

    “不用了”,我终于直视他的眼睛,“你在西郊的河边放我下车。”

    “不行”,他神情坚决,“留你一人,我怎么能放心?”

    我不耐烦地吸了一口气:“我的朋友还在找我,我必须去见他。”

    闻远舟的脸色一沉,“男人?”

    我瞪了瞪他,“与你无关。”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伤了,咬了牙不再说话。马车越行越快,走的却是与河边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心下焦急,与他几番交涉未果之后,突然动手向他脖子劈去。可吃了昨晚的教训,他早料到我的动作,轻松闪避开了。我不肯罢休,与他在摇晃的马车内拆招。外面的马夫察觉异动,撩开车帘查看,却被闻远舟喝了回去:“赶你的车!”

    闻远舟一直试图擒住我的手,而我则专心攻他的腰和颈部。斗了许久,谁都没有得手。

    “晚儿好身手”,他畅然笑道,似乎跟我越打越开心了。

    我暗骂,老子不是来给你解闷儿的!一气之下,我用足猎野兽的蛮力,一脚提在他格挡的手上。他吃痛退到一边。

    “晚儿,你力气见涨”。他揉着手道。

    “再不放我去河边,我就踢断你的手!”我狠狠道。

    他扬了扬眉,一转防守的姿态,向我攻来。这回他的力道刚猛了很多,招式也灵活了不少。原来他刚才没尽全力,只是在与我逗弄周旋。我更加气急,招招使出十分的力气,直攻他的软肋。

    只听他微叹了一声,忽地一指点在我的后背。我立马动弹不得。

    “该死”,我心道,“我怎么没让冷言教我点穴的功夫!”

    闻远舟满意地甩了袖子,将我放到座位上,弹了弹我的额头。“晚儿乖。就快到了。”

    只是须臾,马车就停在了一个院落门口。这院落很大,红瓦朱门,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别院。闻远舟带我进门,只见整个别院都是环绕着一片湖泊而建,有看台延伸出湖面,正对着远处幽幽的密林。

    有钱人,好享受。

    闻远舟见我的神情,轻笑道:“你喜欢这里吗?”

    我斜了他一眼,“我喜欢看河,不喜欢看湖。”

    他撇了撇嘴,“我改日带你去东边,从那里看金陵河,风景最佳。”

    我恨恨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闻远舟将我软禁在湖畔别院,一关就是一月。他是个富家公子,闲散无业,正好日日盯着我。

    头几日我三贞九烈,绝食了几日。闻远舟在我身边打着转劝说,又叫不同的丫鬟来宽慰我,都被我厉声喝了出去。两三日之后,便没人敢来打扰了。只是到了第四日,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有气无力地向门外喊道:“闻远舟”。

    丫鬟高兴极了,立刻去通报自家少爷。

    闻远舟坐在我床边,皱着眉,眼里却闪着光。我咬了咬牙,哑声道:“给我吃的,老子要饿死了。”

    闻远舟眉头终于舒展,迅速安排了一桌菜肴,有几十样清淡易消化的小菜,还有一碗燕窝粥。速度之快,就像是一直备着的。我进了一口,暗骂道,真他妈好吃。看着我从欲拒还迎到狼吞虎咽,闻远舟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吃饱饭,我随着一阵极沉的困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看见闻远舟还在床边。他伸手欲抚我的脸,被我的眼神吓了回去。他识相地坐直了身子,问我想不想去湖边走走。我“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唤丫鬟伺候我洗漱了,扶着我去了湖边的平台。

    平台上有一个古木的茶桌,还有四具太师椅。这日的风很轻,阳光也好,很适合散心。我坐在椅子上,闻远舟给我倒茶。“这茶很淡,不会伤胃”。我“不情愿”地接来喝了。闻远舟坐在我身边,殷勤地照顾着。

    只听穿廊里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闻兄,近日可有新的消息?”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清俊少年呆立在那里,失神地望着我。

    “...沈云轻?”在这里见到他,倒是惊喜。只是这两日波折太多,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做太大的反应了。

    “亭晚...”,沈云轻来到近前,方才回过神来。他的神色一时喜,一时忧,在我手边蹲下来。“你回来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沈云轻似乎比先前成熟了一点,嗯...好像还长高了,但眼中的悸动还是一样的青涩。他蹲在我手边的样子,倒让我想起我的弟弟。他比我小很多,小时候喜欢窝在我手边,不时地问,“姐姐,你看的什么呀?玩的是什么呀?吃的是什么呀?”我被问烦了,就逃开,丢他一个人在沙发上。想来,我弟弟已经快十九岁了,跟沈云轻差不多年纪。

    “对不起啊,上次丢下你一个人。”我对沈云轻说。他握了我的手,眸色柔亮,“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闻远舟在一旁忽然黑了脸。我对他和沈云轻的区别对待,是有点明显。可是谁叫他一上来就动手动脚,还强行将我拐來这里呢?

    闻远舟蛮横地将我的手从沈云轻掌中抽出来,握在自己手里。我又从他的手里挣扎出来,去端了茶杯。

    闻远舟的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她没事。前几天我就将她从王府带出来了。”

    沈云轻看了我苍白的脸色,望向闻远舟,“他对亭晚做了什么?为何她身体如此虚弱?”

    闻远舟用鼻子嗤了一声,“没人对她做什么,是她自己不肯吃饭。”

    “为什么不肯吃饭?”沈云轻的语气像是在质问。

    “你问她自己”。闻远舟瞪了我一眼,拂袖走了。

    沈云轻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地懊恼。”对不起,我那天应该追上你的。若是我跟着你,就不会出这些波折。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难道他以为我是被人劫走的?我轻笑道:“没有,是我自己离开的,没有受委屈。”

    我记得他是《厉害了王妃》里女主唯一个没有武功的男人。他饱读诗书,既不是因为家里的期望,也不是为了政治野心,只因他的心地纯粹,喜欢什么,就沉醉于其中,就像他沉醉于风亭晚给他的温柔幻象,即使知道不可能真正的拥有她,也甘之如怡。说来,当时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好像很喜欢这个不起眼的配角。

    不知道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是一个人闷得太久了,我望着沈云轻,心防似乎忽然被撞开,升起一股倾诉的欲望。又或许是眼前的少年过于纯善,我不忍再欺骗他。

    “云轻”,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跟你讲你一个秘密吧?”

    “好”。他配合地点头,期待地浅笑着。

    “我之所以离开镇南王府,其实是因为...我根本不是风亭晚。”

    他的眸子凝固住了,探寻地看着我,一时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是她。我只是占据了她的身体。我...”,我察觉他的瞳孔震了一下,“我只是一个穿越来的灵魂。”

    沈云轻慌乱地转动着眼珠,似乎在理清自己的思路。“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记得吗?我穿越来的第一天,在林子里碰到你的时候,我跟你说我失忆了。那是假的。我不是失忆了,我本来就是另一个人,从小到大,叫另一个名字,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沈云轻看着我,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半晌,他忽然低了头,又抬起眼来,眼神失焦。他问我:“那她呢?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忽然思绪恍惚,“或许她也穿越到了我的身体里,在另一个世界,跟另一个人这样对话。我本来有一个弟弟,跟你年纪相仿...”

    沈云轻却没有再听下去。他艰难地挤了挤眉头,缓缓地站起来,游魂似的向穿廊走去。旁边的杏树上飘下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胸前,他没有拂去。

    那日沈云轻走了,再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