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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皎接过硬币,在温崇月的注视下,犹豫两秒,放在桌子上,立着开始旋转。
硬币和大理石材质的料理台互相摩擦,有着清脆而铮明的声音,犹如玉碎,十秒后,硬币啪嗒一声,稳稳地落在台面上。
温崇月说:“看来这是天意。”
夏皎说:“我觉着这叫作弊。”
“别在意,”温崇月笑了,他洗干净手,干净利索地开始挑虾线,“你工作的目标是什么?”
夏皎谨慎地回答:“给国家创造gdp?”
温崇月的手一顿,他说:“有没有稍微个人一些的回答?”
夏皎说:“赚钱。”
温崇月:“赚钱呢?”
夏皎说:“氪金,养纸片人老……老男神,为国家gdp做贡献。”
修长的手指将虾放入干净的瓷碟中,温崇月总结:“工作,就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我可以这样说吗?”
夏皎诚挚地说:“也让我玩的游戏公司老总生活更好。”
温崇月忍俊不禁:“那为什么要本末倒置?既然工作的目的是让自己开心,那当工作已经影响到你生活了,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去接受?”
夏皎呆呆地说:“嗯……话是这么讲,但我活下去也需要钱的。”
“或许有更合适的工作,”温崇月说,“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
这是温崇月对夏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他性格平和稳重,一起同居这么久,夏皎从没有见过他因为什么事情而生气或者红脸。
夏皎太喜欢情绪稳定的人了。
这一点或许和她并不算糟糕也算不上好的童年经历有关,父母亲都属于脾气暴躁的类型,两个人又常常因为琐事发生争吵——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幼年和成长期的孩子最依赖父母也是最害怕父母不和,以至于到了成年后,夏皎仍旧会因为别人的突然发火或者生气而感觉到一丝恐惧。
情绪稳定,心态平和。
这两点也是夏皎向江晚橘说起过的重要择偶点,她自觉心思敏感,和一些性格激烈的人不适合做伴侣。
只是很少会有这样的男人,更多的是一言不合就“你们女人啊就是xxx”或者“你再说一句试试”之类的身体成年、心理狂躁巨婴,以为自己只要大声说话就不会被轻视、色厉内荏的中二“少年”,或者思维仍旧不幸停留在八、九岁时期,以为胡搅蛮缠、在地上撒泼打滚就能得到东西的妈宝男。
夏皎本不对这段婚姻抱有过多期许。
她只是想要一个人来应付家中人,或者说,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太孤单、太冷清了,想要找一个人同吃一份粥,同享一道菜,彼此依偎,互相取暖。
夏皎也赞同温崇月的观点,有些事情本末倒置了。
就像工作和生活,也像婚姻——
结婚这件事情,应该是因为两个人感情需要更进一步,自然而然进入的一个阶段,而不是稀里糊涂的,为了结婚而结婚。
这就像是一道数学题,本应该按部就班、水到渠成,夏皎却直接跳过解题过程,直接到达结果。
庆幸的是,目前看来,这个结果还不算错到很离谱。
她并不奢望两人之间会产生爱情,其实,相敬如宾,互相扶持,倒也不错,对吗?
夏皎庆幸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
幸运的事情远远不止这点,一周内,夏皎陆陆续续又面试了四家,都顺利拿到offer。不过目前都没有十全十美的,在进一步的尝试沟通后,夏皎最终都回复了礼貌的拒绝邮件。
或许见她疲惫异常,在休息的这段时间中,温崇月竟一次也没有和她亲密。
夏皎心中有些惴惴,不过生理期如约而至,她也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此之后的第二个周末,温崇月忽然提出:“要不要去苏州玩两天?”
彼时夏皎正趴在桌子上认真地回复着猎头的消息,闻言,抬头:“苏州?!”
“对,”温崇月颔首,“散散心,然后去拜访你的父母。”
夏皎一口答应。
说来惭愧,哪怕从小学就开始背诵“姑苏城外寒山寺”,哪怕就在同一个省份中,夏皎从来没有去过苏州。人在出去玩的时候优先选择和自己生长环境不同的地点,现在提起来苏州,夏皎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也只剩下那到客船的夜半钟声,还有一句如碎玉的“姑苏林黛玉”。
温崇月刚好要回苏州处理一些事情,又申请了年假,直接带夏皎回了自己在苏州的另一套房子。
这里的确比北京的房子更大,视野也更宽阔,是三楼,双阳台,背阴面的落地窗外是一株巨大的银杏树,虽然才是初春,夏皎已经能够想象到这株银杏在春夏秋冬时的美丽。
而面朝阳光的一面的阳台则是种满了植物,大大小小,浓绿鲜妍,夏皎惊喜地叫了一声,转身:“你还雇了人负责照顾这些植物吗?”
温崇月将新的门禁卡装进夏皎有着玉桂狗吊坠的钥匙扣,钥匙扣紧,门禁卡又是温崇月刚登记、拿到手的,贴铁环之间断不了生硬的摩擦,他说:“付钱委托了花店员工。”
夏皎可太喜欢温崇月在苏州的房子了。躺在阳台上的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透过阳台看向不远处种满樱花树的大道,等到三月中,四月上旬,想必就能看到炸成海洋的粉白樱花……
来苏州度假的第一天,温崇月做了腌笃鲜和扣三丝。
苏州菜和无锡菜口味都偏甜,杭州菜以清且鲜出名,而上海菜则兼容两者,精致,讲究。遗憾的如今很少再见到做“正宗本帮菜”的餐厅,就连最简单的生煎馒头也多是依靠装入肉皮冻来出汁。
温崇月是个讲究人,他虽不是江南人,在带妻子来苏州的第一天,也做了极为精致的一餐。
夏皎是扬州人,她对淮扬菜也算了解,原本说好让温崇月做饭时候叫她,可惜她自己困到爆炸,下午开着空调在卧室中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候晚餐已经好了。
温崇月解了围裙,笑着叫她:“吃饭。”
春天的江南少不了一道腌笃鲜,“鲜”有三,咸肉、鲜肉和鲜笋。现在多有一种升级版的“腌笃鲜”,用火腿、竹笋、鸡肉做,不过温崇月并不喜爱,他仍旧固执地选择最传统的做法——知道夏皎吃不得咸,便特意选了江南产的“南风肉”;猪肉选的也是肥瘦相宜的五花,笋是今年的新笋,刚上市的一批,只截取春笋中段,嫩而不致于过水。
夏皎小小地吃了一筷。
经过黄酒和葱姜小火慢吞过的南风肉和五花已经逐步融入味道,她不知道温崇月如何处理的,汤并不过咸,南风肉亦保持着特有的淡咸风味。春笋鲜上加鲜,爽口清宜。
夏皎亮起眼睛:“比我妈妈做得好吃千百倍耶。”
温崇月谦虚:“你夸我的时候也不用这样夸张。”
夏皎认真地说:“真的,你去吃了就知道了。”
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另外一道菜上——扣三丝,这可是扬州菜,还上过《舌尖上的中国》,后来被收纳到上海的老八样里。
现在提到扣三丝,都是老上海本帮菜,极少人想到扬州了——扬州可不仅仅只有狮子头和扬州炒饭。
温崇月揭开盖扣在上的白瓷圆碗,露出其中的清雅菜肴,金华火腿、香菇、冬笋,鸡胸,都切成细细的丝,下面浸润着一圈用大棒骨煲好的乳白汤,按比例调和加入南瓜汤,淀粉勾芡,色鲜味香,虽清淡却仍齿颊留香。
夏皎幸福地吃圆小肚子。
她极尽赞美之词,夸赞着温崇月的手艺:“温老师,您不开店真的是老饕的损失。你知道吗?要是早生几百年,说不定您还能被封个厨圣什么的……”
温崇月示意她暂停:“别夸了,我这半瓶子水,还是别晃悠了。”
夏皎吃惊:“怎么能是半瓶水呢?像我这样的人,说水平水,那就是半杯井水;您这水平,假如真的是水,那也是神仙水。”
温崇月倒了一杯大麦茶。
他推向夏皎,灯光下,他眉眼清雅,下颌线上的小痣深深掩在阴影中。
唯独中指上的痣印在骨节上,颇为动人。
温崇月问:“皎皎,那今天,你愿意让神仙水填满整杯井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