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村少年

青铜杨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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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昨夜一场大雨,清晨的山间有些湿冷。

    溪流田水流淌不停,到处都是哗啦啦轰隆隆的水流声。

    树叶和青草经过雨水冲涮,焕发出新生嫩绿,水珠从枝叶上吧嗒吧嗒滴落。

    空气清新潮湿,青草味,土腥气混杂其中。

    插满青绿秧苗的水田田埂上,少年一身粗布衣衫,腰间挂着竹篾鱼篓,高挽粗布裤腿,一双赤脚走在上面。

    微寒的晨风吹过,少年打了个冷战,踏着湿淋淋的杂草继续往前走。

    轰隆隆的水声越来越大,正是田埂缺口发出的,此时水流湍急,犹如小瀑布。

    少年加快脚步走过去,缺口下方有个旧背篓,里面放了许多青草。

    他慢慢把背篓提起来,里面有二十多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他熟练的把鱼抓出来,放入腰间的鱼篓,最后发现五条被水冲死的鱼,三条泥鳅,一条筷子粗细的黄鳝,还有一只半个巴掌大的螃蟹。

    这些东西一一放入鱼篓,里面的虾米,蚂蟥,小田螺他没有去管。

    又把背篓里面的树枝,杂物清理干净后,他扯了不少青草和稗子放进去,把旧背篓放回原位。

    再次打量了一遍田里的秧苗,并没有被水冲倒的后,便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少年名叫范毅,能取出如此像模像样的名字,那是范家曾经辉煌过。

    往上数五代出过镖师,到父亲范禾丰这代,虽然只剩下两亩薄田,但还能识得几个字,取个名完全没有问题。

    生活艰苦,范毅自小志向远大,想着有一天走出小山村,拜师学艺,成为像先祖那样的江湖人。

    不过眼下他正盘算着该如何吃鱼篓里的东西,活着的鲫鱼肯定是让爹娘一会儿拿到小镇上去卖,以补贴家用。

    可以吃也就五条死鲫鱼,三条泥鳅,一条黄鳝,一只螃蟹。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蒸螃蟹来吃,两条蟹钳必然给二弟和三妹。

    剩下的五条死鲫鱼,三条泥鳅,一条黄鳝,他打算煮酸菜汤喝,一家五口人应该都能分到一碗。

    一想起酸菜,范毅就开始吞口水,主要是里面有咸味和酸味,怎么吃都不够。

    说起来是他们这里离盐矿太远,又是穷乡僻壤的山里头,昂贵的官盐吃不起,就只能吃稍微便宜一些的私盐。

    本来这些盐里面杂质就非常多,那些无良奸商为了赚钱,还专门往里面掺沙子甚至石子。

    所以山民们买到手的盐,都是跟杂色石头似的。

    不但要拿锤子砸碎,还要尽量把沙子石子筛选出来。

    久而久之,山民想到一个办法。

    找个能用水密封的坛子,把石块一样的盐放进去,灌大半坛子清水。

    把能吃的菜都放进去泡,青菜,黄瓜,豇豆,萝卜等等,要吃了就拿出来吃,有了盐味,而不会有石子沙子。

    还能长久保存,盐水也可拿来做其它菜。

    只是盐太少,就容易酸,也就变成了酸菜。

    但有咸味,又有酸味,口感更好,反而变成了美味。

    范毅觉得吃螃蟹的时候也应该淋点盐水,但爹娘未必会允许。

    他心里特别羡慕村东头的金饭碗,这是一个与他同龄的伙伴,家里有一件祖传的宝贝,一个用盐岩做成的碗。

    据说无论吃什么,只要在碗里擦一下,就能有盐味。

    虽然只有特别浓重的日子才能用,但仍然让同村的伙伴羡慕不已,因此大家都叫他金饭碗。

    范毅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踏着小径青石阶,走到了家门前。

    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低矮茅屋正升起枭枭炊烟,应该是二弟和三妹在厨房做饭。

    篱笆围栏的院子中,爹娘正在院子里和一人说话。

    仔细一看,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二叔公,谈话的内容说到了他。

    大慨内容就是,二叔公的儿子昨天在小镇上,听说神药门派人来附近招收弟子了。

    神药门是方圆数百里,最大的江湖门派,关于种种事迹,范毅从小听到大。

    范家那位镖师先祖,就是神药门弟子。

    神药门招收弟子有两大条件,第一年龄需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

    第二需要举荐人,或者家传举荐令。

    范家那位先祖,为神药门立下不小功劳,获得过一块举荐令,当着传家宝传了下来。

    满足两大条件后,并不是说就一定进入神药门,后面还有考验。

    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进入神药门。

    范毅一听,连忙走到院子里:“爹娘,我要去。”

    “急什么,等我和你娘今天去小镇看看什么情况再说。”范禾丰道。

    范毅如此急切,那是因为朝廷一直在和别国打仗,平民的徭役兵役极重,达到了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地步。

    男子年满十四岁就算一丁。

    范毅的二弟就比他小一岁多,再过两三年,他们家就会有三丁,必然有一人去服徭役。

    可他们黄泥村前前后后,出去了十多丁,回来者不过两人,且无一人完好。

    如此惨烈的情况,范毅自然不希望父亲和二弟去,要去也是他去。

    现在听见神门招收弟子,危险小一些,好处也多,更算服徭役,他当然急切的要求去。

    “你们忙,我先回去了。”二叔公说道。

    “二叔公,吃了饭再走。”范毅连忙道。

    “家里煮好了,你们把握好机会,唉,村里都看不几个壮劳力了。”二叔公已经走出院子。

    “慢点,路滑。”范毅提醒道。

    “我晓得。”二叔公离去。

    爹娘神色复杂,但同样心动,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主要就是满满两担柴火,由于下雨,屋子里都堆满了,只能挑到小镇上去卖一些。

    爹娘喝了点几粒米的青菜叶稀粥,匆匆离去。

    范毅把剩下的死鱼螃蟹等物处理好,太阳渐渐出来。

    他连忙揭开院子里的稻草帘子,那是几堆没晒干的柴火。

    把柴火晒好,范毅就拿着斧头开始劈柴,弟弟妹妹在一旁收捡。

    时间一晃而过,夕阳已经西下,弟弟妹妹在厨房煮酸菜鱼汤,蒸螃蟹。

    天色渐晚,范毅心中着急起来,不时朝村口方向望。

    小镇距此有几十里山路,又刚刚下过大雨,道路崎岖湿滑,他怎么能不担心爹娘。

    二弟和三妹同样不时伸出小脑袋往村口方向看。

    范毅拿起斧头劈柴,才能稍微忘却担忧。

    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夜幕降临,村口昏暗朦胧,两道人影渐渐出现。

    确定是爹娘回来了,范毅长出一口气,放下斧头,进屋打水。

    弟弟和妹妹,连忙上去接过爹娘身上的空担子。

    洗漱完毕,夜幕完全降临,茅屋中有了光亮,一盏破旧桐油灯。

    一家人开始喝酸咸兼具的酸菜鱼汤。

    晚饭后,父亲叫住范毅,语重心长的说道:“毅儿,我和你娘今天在镇上打听清楚了,神药门确实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你真的愿意去试试?”

    范毅连忙点头,其实心里有些慌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恐惧。

    “好好考虑一下,明天再告诉我们你的决定。”范禾丰挥了挥手,起身向月色朦胧的屋外走去。

    第二天,范毅还是决定去神药门,气氛沉寂了许多。

    平时爱玩闹的弟弟和妹妹,安静下来,对他更加亲昵。

    母亲秦应蓉神色忧伤,默默为他准备出行的物品。

    范禾丰小心挖出了那件传家宝,慎重交到范毅手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物,一个两指宽的黑铁片,上面有个人参图案。

    时间一晃而过,已经是神药门在附近收人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范毅背着背篓准备出发。

    里面除了母亲为他收拾的衣物外,还有大半背篓木柴。

    他正是去小镇,那里有神药门的临时驻地。

    父亲送他,顺道挑一担木柴去卖。

    范毅主动装了大半背篓木柴,他以前就时常跟随爹娘,背着木柴去过小镇,虽然吃力,但也能坚持下来。

    母亲这次不去,和弟弟妹妹留在家中。

    范毅和父亲一前一后走出篱笆小院,母亲带着弟弟妹妹送了出来。

    “喊哥哥保重。”母亲对泪花在眼眶中打转的弟弟妹妹道。

    “哥,保重。”

    “大哥,早点回来。”

    范毅蓦然回头,发现身体瘦弱的母亲在默默流泪,他鼻子一酸连忙回过头去,嘴里含糊道:“娘,你们也保重。”

    路越走越远,范毅没再回头,脑海中的画面,一直停留在母亲带着弟弟妹妹,站在篱笆围栏门口的那一幕。

    要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离中午不远的时候,范毅和父亲来到小镇。

    小镇名叫十里驿,原本是一个驿站,发展到如今规模倒是不小,每逢赶集,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很是繁华。

    范毅和父亲顺利把木柴卖掉,获得五文钱。

    找地方寄放了空担子和背篓,吃了些自带的干粮。

    随后来到小镇的十里客栈,神药门的临时驻地正是在此。

    平时这个时间,客人必然络绎不绝。

    此时整个客栈都被神药门包了下来,就冷清得多。

    面对洞开的客栈门,范毅父子犹豫一下,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右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名锦袍中年人,就着三菜一汤,正在自斟自饮。

    旁边还有一桌,坐着四名青衣青年正在吃饭。

    五人威势逼人,和范毅以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愧是普通人仰望的江湖人士。

    他大气都不敢出,跟在父亲身后。

    “小……小民见过张大侠,这是犬子,想入贵门拜师学艺,这是家传举荐令。”范禾丰带着范毅,走到锦袍中年人面前,敬畏的行礼,双手递上举荐令。

    锦袍中年人看了范毅父子一眼,接过举荐令查看。

    范毅紧张,前面的范禾丰也紧张,那天他已在小镇,把锦袍中年人的身份,尊称,甚至爱好打听清楚。

    得知对方不愧大侠之名,非常正直。

    城里的赵屠夫,为了让儿子获得照顾,私底下送了百斤上好熏腊肉,结果被对方轰了出来。

    另有家中田地不少的李富户,悄然送上一千个铜板,同样被拒绝,并发出警告,再有人如此,就取消去神药门的考验资格。

    范禾丰短短时间想到这些,心里更紧张,揣在衣兜里的手直冒汗。

    里面有一百个铜板,是家里的大半积蓄。

    虽然知道锦袍中年人正值无比,但范禾丰还是准备了这个,不奢求对考验有帮助,只希望路上万一遇到危险,能照顾范毅一些。

    不过这一百文最终没拿出来,想想别人李富户,整整一千铜板都没收,又岂会收下他这点钱。

    就在范禾丰紧张犹豫时,锦袍中年人终于查看完毕,又详细询问了一番,确认无误,收起举荐令,道:“苏羽,带进去吧。”

    一名青衣青年应声站起来。

    范禾丰神色复杂,将包袱递给范毅。。

    “爹,你保重。”范毅不舍。

    “嗯,我就先回去了。”范禾丰点点头,走出客栈。

    范毅见父亲的背影消失后,才随着苏羽向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