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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都睡不好,用熬夜代替闹钟,尽管脑子浑浑噩噩,但这却会让我的时间得到保证,用黑夜换取黎明,效果显著,还没到六点,我便起了床。
我挨个看了看我的四个室友,侯长荣不知跑到哪去了,剩下三个都睡的很沉,尤其是陈洪海,呼噜打的像雷,我昨天睡得早,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扛过去的,本想找洪海哥跟我一起买东西,现在看来只能作罢了。
我洗漱了一下,穿好衣服,拿起高大哥留给我的二十块钱,径直走了出去,然而我刚走出了房间就直接愣在了当场,我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我想着找个人问问,但由于时间太早,宿舍的走廊里空空荡荡,直到我走出去也没见一个人影,我蹲在宿舍的大门口,颇有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刚才要是拉下点面子把洪海哥叫起来就好了,我正想着,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歌,我循着声音走了半天,才听清唱的是潘越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我静静的听着,这人嗓音甜美,音准也还不错,就是气息不太够用,等她一曲唱罢,我从墙边走出来,边鼓掌边说道:
“唱的真好听。”
那人被吓了一跳,立刻回了头,长长的辫子在空中甩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张静林,她手里拿着一卷书稿,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的体恤,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裤,将身材的曲线勾勒出了极致,显得婀娜而性感。
“你这人,干嘛偷听人家唱歌!”张静林不仅没有因为我的赞美而感到快乐,反倒是生了气,我看她这样子,只觉得可爱,便笑道:
“唱的这么好听,干嘛不让人听?”
“就是不想给你听,哼。”张静林嘟着嘴,看起来气鼓鼓的,飞快的从我身侧穿了过去,我也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的唱功还不错,只是…”
听到这,张静林顿了一步,转过身,一脸不服气的看着我道:
“只是什么?”
“你的节奏、音准、表现力都还不错,音色也很甜美,但你的气息不稳定。”
张静林听了,露出了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可能是觉得我说的挺对,但却又觉得我在忽悠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慢悠悠的走近我旁边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
我冲她扬了扬眉道:
“我是个歌手。”
她见我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眉眼弯弯,笑道:
“你是歌手?那你唱过什么歌?”
“我什么都能唱。”
“你有原唱的歌吗。”
“当然有,我不仅有原唱的歌,还有自己写的歌。”
“你还会写歌?”
“你不信?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寝室拿吉他去,千万别走,等我哦!”
我说完,飞也似的往回跑,我清楚的记得,昨天吃饭的时候瞥见房间里有一把吉他,张静林见我跑的起了烟尘,在后面喊我:“你慢点!”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宿舍走廊里也多了一些拿着脸盆和毛巾去水房洗漱的人,我径直跑回宿舍,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屋子里的几人还是没醒,没有开灯的室内很黑,为了使我能看清东西,我轻轻的掀开窗帘的一角让阳光透进来,借着微薄的光线找到了那个躺在角落的吉他,我轻轻的摩挲着那把闪着棕色光芒的云杉木吉他,漆面略有阻力的触感是那样的熟悉,我轻轻吻了吻它,像老朋友相见一般,我竟然流下了泪。
我背上吉他,跑出了宿舍楼,去了刚才的地方,张静林靠着墙根儿,在看着自己的指甲,我跑过去对她说:
“久等了,我回来了。”
“你来的还挺快的。”
我把吉他横在胸前,调了调音,声音意外的正,我随手弹了一段《水手》的前奏找了找感觉,刚想问她想听什么曲子的时候,她先问我道:
“这首曲子是你自己写的吗?”
“没错,是我写的。”她既然都这么问了,我只能昧着良心这么说了,但心里还是念叨了一句:化哥,对不起。
“那你把这首歌完整的唱给我听吧,好吗?”她看起来很惊喜,我本来想为她唱一首《大海》或者《海阔天空》之类的高难度歌曲来展示一下我的唱功,但看见她这么殷切,我点点头,弹唱起来: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
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
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总是一副弱不禁风孬种的样子,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第一段唱罢,直接一手扫弦结尾,我露出洋洋得意的坏笑,问道:
“张小姐,觉得怎么样?”
张静林的眼睛里闪着光芒,瞳孔里跳动着崇拜与喜悦,她兴奋的拍着手,甚至在原地跳了起来:
“太好听了!你太厉害了!曲子也好听,词也写得棒,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估计是嘴咧到到了耳朵根,我再次背叛了对偶像化哥的爱,对她抱抱拳,说道:
“张小姐过誉了,词曲确实出自鄙人之手,能让姑娘喜欢,李某荣幸之至。”
“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天。”她边说着边拉着来到了一个小亭子里,亭子靠着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景色宜人。
我和她相对而坐,对视一眼后我俩都笑了,她蹦蹦跳跳的坐到我旁边问道:
“你在哪里学的音乐啊,太棒了,又能写又会唱。”
我笑着挠挠头道:
“上大学的时候跟系里的音乐老师学了几年,学了点音乐方面的皮毛。”
“你还上过大学那?是音乐学院吗?”
“不是,我上的是浙江传…”刚说一半,突然想起1984年我的学校还不叫这个名字,赶忙改了口道:“是浙江广播电视学校,又叫浙广,里面也有音乐专业。”我也不知道那个年代浙传到底有没有音乐学院,只能硬着头皮讲。
张静林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感叹道:
“你好厉害啊,你把音乐当成爱好,也能有这种水平,我和你差的太多了,人和人真是比不了。”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我刚才听你唱歌,嗓音通透明亮,别有一番风味,你应该有不错戏曲功底吧?”
张静林听到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
“这你都能猜得到?真的!我十岁就跟张君秋老师学京剧,学了好多年呢!你就听了那么几句就能猜到,你真神了!”
我伸出手示意她低调一点,她乖乖的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
“你的条件也非常不错,加以时日,再配上几首好歌,你也能当歌手。”
张静林听到这,笑的合不拢嘴,刚想说些什么,眼神却又黯淡下来,低下了头,我急忙问她怎么了,她咬咬嘴唇,踌躇了好一会才对我说道:
“你说我条件好我挺开心的,可是你也说要有好作品才行,我一没专业学过,二也没门路,我自己又不会写,连谱都看不懂,谁。会把歌给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唱呢?”
听到这我大笑起来,张静林见了,以为我在嘲笑她,嗖地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
“你再笑!我不理你了!”边说着边转过头去要走,我急忙拉住她,把她安抚到椅子上坐好,对她说道:
“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笑你太没自信了,你说你没学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你唱的很好听,这就足够了,我不也不是专业的吗?你觉得我唱的好听吗?你看,那不就是了吗。第二,你说没门路,没人给你歌唱。”我用力的拍了拍胸脯:“不是有我吗?”1984到2020三十多年,经典金曲浩如烟海,想到这,我心里踏实的很。
张静林的情绪仿佛一辆过山车,洋溢的热情再次绽放: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会为我写歌吗?”
“当然,我说话算话,刚才那首《水手》你不是很喜欢吗?那就送给你唱好了,等有空了找个懂行的编一下曲,找个音乐公司营销一下,就能出版了,那时你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歌手了。”
张静林的眼眸里充满了希冀,想了许久还是摇摇头:
“这歌的曲子和词都好,你肯定花了很多心思,我们素昧平生,你白白的把这首歌送给了我,我拿什么报答你,何况这首歌你唱的那么好听,给我都浪费了。”
这一番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的小偷行为与她光辉的人格相撞,我顿时感觉有点自惭形秽,但我还是厚着脸皮说道:
“你要是想报答我,你唱我的歌赚的钱给我分红就好了嘛,就相当于咱们是生意伙伴一样,我出歌,你出你的好嗓子,我的这首《水手》确实不太适合你,但我还有很多歌,也有一部分不适合我的,你听这首你喜不喜欢,我觉得这首给女孩子唱很合适。”
我调好姿势,再次弹唱起来: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的心里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一朵雨做的云。
云在风里伤透了心,
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
吹啊吹?吹落花满地,
找不到一丝丝怜惜。
飘啊飘?飘过千万里,
苦苦守候你的归期。
每当天空又下起了雨,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每当心中又想起了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这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着实为时代金曲,弹唱的时候我不禁陶醉的闭上了双眼,等我睁开眼想问问她的感受时,却发现眼前这个绝美的姑娘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你怎么了?”我生平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何况是她这么美的女人。
她抽抽嗒嗒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的…呜呜…这首歌…呜…实在是太好听,太感人了…”
听她这么说,我才舒了一口气,我本能的掏掏口袋想拿出纸巾给她拭泪,倒还真掏出来一个墨绿色的手帕,我递给她问道:
“那你喜欢这首歌吗?”
张静林揩了揩眼角,抽抽嗒嗒的不说话,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她美丽的侧脸让我丝毫不觉得时间漫长。
“你哭好了没?”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点点头,依旧不时的吸吸鼻子。
“我想把这首歌送给你,如果你觉得这首歌好听,你就点点头。”
她听了,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摇了摇头。
“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我很喜欢,很喜欢…但是我…我不能要…”
“为什么?”
“这首歌给我唱肯定不如你自己唱的好,我会毁了这首歌的,何况我不能接受你这么重的礼物,这叫我怎么还呢?”
我急了,直接抓住张静林柔软的肩头道:
“你又说这话!什么还不还的,不是说好我给你写歌你来唱吗?你现在这么说,是觉得我的歌不好?还是觉得我这个人不行?你这么说,我这掏心窝子的话真是白说了!”
她见我情绪激动,赶紧摆摆手道: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把这首歌送你,你接受吗?你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张静林还是犹豫了几秒,但还是点头答应了,我见她同意了,轻松的笑笑:
“那好,等我一会回寝室,我就谱子抄给你,对了,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张静林笑笑,歪着头对我说道:
“你这个人,刚送出东西就想要回报吗?好好好,我都依你,你给我这么好的一首歌,除了本姑娘,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哈哈,没那么严重,我想去买点东西,但我是个路痴,想让你给我当个导游。”
“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包在我身上,哎~等一下,现在就去吗?”
“可以,你有事情吗?”
“我跟沈琳约好吃早饭来着,但你这么说了,我先跟你去好了,中午跟她好好说说,她应该不会怪我的。”
“那好,我把吉他放回去,你在我们宿舍门口等我好了,我请你吃早餐!”我先回去,你慢慢走就行。
熟悉的剧情,我又飞奔而回,巧的是刚跑了一小会儿就碰见了从外边回来的侯长荣,本来想问问他去干嘛了,但想着张静林还等着我,便托侯长荣帮我把吉他拿回寝室,然后又回身去找张静林,她比我想象中走得快不少,我见了她问道:
“我办好了,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能吃。”
“哎呀,你知不知道,女孩子说随便是最让人为难的,我一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你让我找,这不是难为我嘛,你说一个好不好。”
张静林很爱笑,听到这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道:
“你真是个呆头鹅,在这住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便宜还好吃。”
我应了一声,她说到便宜的时候我心里慌了一秒,我可只带了高宏亮给我的二十块钱,虽然我知道80年代的物价不算高,但我还真的不知道二十块钱到底有多少购买力,一会还要给晓旭买礼物,别让我俩一股脑都吃掉了。
张静林带我左转右转,来到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餐馆,连门面都没有,直接开在墙壁里,门口是一排小板凳,没有桌子,食客大多都买好东西拿走,少有坐在凳子上的,我看着这环境,皱眉皱眉道:
“这地方也太简陋了吧。”
“嘿,你可别不识货,这环境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东西好吃的很,这老板跟我很熟,每次我来都给我留个单间,走,咱们进去。”
屋里狭窄的惊人,却收拾的很干净,左侧有一口大锅一口小锅还有几个摞的很高的蒸笼,旁边站着两位做早餐的老人,右侧是一个大柜子,里面整齐的塞着各式碗筷和一些做早餐的原料,她拉着我往里面走,张静林虽然瘦,但身材还是很好,我总担心她的胸部会把旁边的碗筷撞掉,她边走着边冲着两位老人喊了一声:
“曹大娘!刘大爷!我来吃饭啦!”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一个老妇人探出了头,欣喜地说道:
“林林啊,你来啦,快进屋吧,想吃点什么就跟大娘说。”
走了没几步,拐进一个房间,空间虽然也不大,但跟入口的狭窄形成了鲜明对比,还真有点桃花源‘初极狭,才同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里面有限的空间摆了一张矮矮的小桌子,张静林还好,可以勉强够得着桌子,而我一坐下还得弯着腰才能拿到桌子上的东西,感觉和外面坐在小板凳的人也没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难受。
“你想吃什么,这里没有菜单,我跟你说有什么,馄饨、蒸饺、包子、豆腐脑、豆浆、小米粥、肉饼、糖饼,嗯…还有烧卖,你想吃什么就说,我去点。”她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摸出了两双筷子递给了我,我看她熟练的样子,不禁问道:
“你对这怎么这么熟,感觉那老板也跟你挺好,跟你自己家开的似的。”
“嘿嘿,我也是偶然发现这家店的,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一个连衣裙,但是好贵,要18块钱,我一个月也就30块钱的生活费,我那时候就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每天省一点,后来我吃了几家早餐店,发现这家虽然偏僻,但是东西好吃还便宜,包子8分钱一个,别家都1毛,后来我就总在这吃,久而久之,大娘和大爷就跟我很熟了,他们俩人都特别好,经常多给我点小菜和鸡蛋什么的,我有时候没事也来帮帮忙,给他们唱一段戏解解闷。”
“你还挺知恩图报。”
“那可不,本小姐最不爱欠别人的人情了,快说吧,吃什么,我请客。”
“算了吧,还是你说吧,我去点,大男人跟女孩子出来,怎么能让你花钱。”
“你呀你,可真是大男子主义,现在妇女都能顶半边天了,你的思想太落后了。”
“你这不还不是妇女,你现在就是个小丫头,你最多顶四分之一个天,快说吧!”
张静林见我越说越没谱,笑骂道:“你可真贫!”
我俩点了五个牛肉包子,两碗小米粥,一碟腌桔梗,老板以为我是她男朋友,还免费送了我们两个卤蛋,肉包子香的出奇,里面油脂四溢,肉也很有嚼劲,小米粥熬的特别稠,喝起来口感非常不错,我直夸张静林会选地方,总共才花了5毛钱,这种物价让我松了一口气,给晓旭买东西肯定够了,我同时也对高宏亮眼也不眨就赞助我20元巨款的行为而感到诧异,我觉得他要么是个大款,要么就是我救过他的命。
吃过了饭,张静林带我上了一辆公交,车票要每人1分钱,我正巧没零钱,只能让她付了,我说回去还她,她只是笑笑不说话,那个年代的公交还很简陋,很多座位都破的不像样子,有的乘客甚至随手带着小马扎,严重影响行走空间,车内没有空调,拥挤的人流加上持续的高温令车厢内的空气滋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我当时就下定决心,等我有钱了,我去哪都坐出租。尽管我们俩靠着窗户,味道稍微轻一些,但我还是感觉时间漫长无比,过了许久,我们才乘着这趟晃晃悠悠的车来到了目的地,北京第二百货商店,我透过车窗望去,绿底招牌上嵌着大大的红色繁体楷书字体,旁边还挂着两条条幅,分别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大字,显得极有年代感。
到了站,我逃也似的跳下了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张静林倒不紧不慢,依旧保持着她淑女的步态,慢悠悠的走到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背道:
“你这么大个男人,不会以前没坐过公交车吧?”
我强忍着自己的干呕,回道:
“坐过…但没坐过这么臭的…”
“这才哪到哪啊,你怕不是哪个王府里的公子哥,真是娇生惯养。”张静林撇撇嘴笑道。
我也没空和她斗嘴,平复了好一会才缓过劲,跟她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百货,80年代的北京百货相比于其他地区已经很好了,但如果纵向比较,估计连现在的五线小县城都比不上。
走进屋里,是一条条整整齐齐的柜台,食品、日用品、电子产品、服饰应有尽有,很多东西看起来很熟悉,却又叫不上名字,张静林看我有点发愣,问道:
“你想买什么?我帮你找。”
“嗯…我也不知道该买什么,我做了一件错事,想跟一个女孩道歉,应该送什么呢?”
“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只是朋友,呃,可能都算不上朋友…”
张静林笑笑,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道: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管你这些事,好吧,既然你问了我,我就帮你想想,首先呢,你最好是要知道这个女孩是一个看重物质的人还是一个看重精神的人。”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如果是比较物质的人,就比较好办了,送些贵点的衣服,洋香水,收音机,甚至自行车之类的,都可以,如果是看重精神世界的人,就比较困难了。”
“看重精神世界的人应该送什么呢?”我问的急切,因为我知道晓旭必然不是一个看重物质的人。
“那样的话,你就必须准确的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东西,是艺术还是文学?是西方还是东方?是古代还是现代?这是你都需要知道的。就比如我,我如果生气了,你给我唱一首感人的歌,我可能就原谅你了。”张静林说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美不胜收。
我听完陷入了沉思,晓旭到底喜欢什么呢?她喜欢过芭蕾舞、喜欢过红楼梦、喜欢纪伯伦的诗、喜欢唱歌、喜欢写作…她的爱好很多,但要真的选出一个最喜欢的,我还真选不出来,我转头问道:
“一个女孩子,她不是贪图物质的那一种,但她喜欢的东西又很多,该怎么选呢?”
“很多…那你起码跟我说说她喜欢什么嘛。”
我从晓旭小时候学芭蕾舞的经历跟她讲起,再到她去话剧团,再到她给王导写自荐信…等等一系列的经历,她越听到后面,表情越奇怪,听到最后,张静林突然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盯着我道:“你说的这个女孩子,不会是陈晓旭吧?”
“啊,你怎么知道,是的,就是她。”
她说完抱起胳膊,从我身边蹭了过去: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她啊,那可难喽。”
我急忙追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问:
“你怎么这么说,她怎么了?”
张静林翻了翻白眼道:“她呀,现在为了演林黛玉,天天装成那个梨花带雨的样子,估计现在也学会林黛玉的小性了,你要是惹她生气了,她肯定作死你。”
“不会的,晓旭人很好的,后来剧组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很想念她,从没人说过她的不是。”
“剧组聚会?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惊,赶紧捂住了嘴。
“没有没有,我说错了,是她们寝室聚会,嗯,没错…”我说完,赶紧把头扭向了别处。
张静林叉着腰,在我身边转了一圈,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道: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骗你呢,哈哈哈。”我额头上渗出一滴汗。
她露出了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摊摊手道:
“算了,我从不强迫别人,你不想说算了。”我们走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完完整整的逛了一圈,我看了好多东西,但都没有收获,张静林倒是买了两盒雪花膏,我们绕了个大圈后回到了起点,她见我又要往里面走,赶紧拉住了我道:
“你要干嘛,你还要逛一圈吗?”
我本来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这么一说,感觉确实也没什么逛的必要了,我摇摇头,跟她一同走出了商场,她见我有些失落,便安慰我道:
“不要紧,这里东西不全,咱们去第一百货商场好了,就是离这里有点远,可能要坐三小时的车。”
“公交车?”
“可不是吗。”
我赶紧摆摆手,再坐公交车怕不是要了我的命,何况还是三个小时。
“那我也没办法了,要不回去买点水果什么的好了。”
我摇摇头,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舞鞋、录像带、收音机、口红、帽子、连衣裙、胸罩…各种各样的物品在我脑海里涌现,却还是没有头绪,我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突然看见对街一家牌匾上的四个大字—光明书店,我一拍脑袋道:
“对了,晓旭爱看书,买书多好!”我拽着张静林的手就要往对面跑,结果被她一下拉了回来。
“你不看红绿灯的吗!”
我们等了半天,才进去书店,书店大的惊人,总共分了三层,第一层是一些工具类的书,包括农学、养殖、机械技术之类的,二层是一些学生常用的字典、词典和习题册之类的,三层是我的猎场,里面都是中西方名著和一些文艺刊物,我俩在上面翻了好久,我随手翻到一本杰克伦敦的《海狼》,竟然看的忘了情,十多分钟没挪地方,张静林刚才去上了厕所,回来见我还在那戳着,在我背上轻轻的捶了一拳道:
“你怎么还看呢?你是要送这本书吗?”
我赶紧把这本杰克伦敦经典的第一人称小说完完整整的塞回了原处,继续翻找着适合晓旭的礼物,可是没几分钟,我又被小仲马的《茶花女》绊住了脚,只是这次静林警察来的比较早,让我只耽误了两三分钟,便投入到正事中,我找了一会,发现了一套精编版的程甲本《红楼梦》,装订得很华丽,封面也漂亮,我拿起来问张静林: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张静林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递给了我道:
“这个当然可以,但这也可以送给任何人。”
听了她的话,确实如此,这个太缺乏新意了,我转身把《红楼梦》放了回去,继续寻找着猎物,最终我们选了《简·爱》、《霍乱时期的爱情》、《呼啸山庄》和《飘》四本书,我拿去结账,四本书只要2元钱,还在我可以负担的范围内,正当店员帮我打包好要交给我时,我瞥见结账的柜台旁放着一套绿油油的合集,我扭过头看了看扉页,上面赫然写着:纪伯伦全套文集,我不禁大叫起来:
“就是这个!”
张静林和店员都被我吓了一跳,张静林气的直接打了我一拳,我也顾不上疼,追着店员问道:
“姐姐姐姐,我想买这套书!”
店员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对我说道:
“同志,这本书已经预定了,不可以卖了。”
“那你们店里还有吗?跟这个一样的。”
“很抱歉,就这一套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进货啊。”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需要问老板。”
“那个人什么时候订的?”
“这个得问老板。”
“那你们能不能把这个先卖给我,等你们再进货的时候,再补给那个订货的人?”
“这个也得问老板。”
店员不作为的态度把我逼急了,我冲着她大声喝道:“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店员看起来不太情愿,但还是转身回去了,张静林悄悄走到我身旁,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你怎么这么凶…”
“不是我凶,是她太气人了……”
很快,店员就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一个魁梧的西装男人,要不是胸前挂着的总经理牌子,看起来不像老板倒是像个保镖。
“同志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老板看起来五大三粗,说话倒还客气。
“我想要这套书,我现在就可以付钱。”
“这本书已经预订出去了,我们不能卖给你。”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套书,你不知道,我现在的亲人只剩下一个姐姐,她现在得了白血病,她平时最喜欢纪伯伦的诗集了,医生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可能是我可以送她最后的礼物了,同志…”我边说着,边挤出了几滴泪,张静林见了差点没憋住笑,赶忙闪到一边去了。
“啊,这…”老板看起来有些动容,但还是没答应我。
“同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姐姐一生都在为人民服务,她尊老爱幼,乐于助人,不拘小节,乐善好施,可是如今,她即将离开我们,这样一个好同志的离去,难道我们连她最后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吗?”我抓住老板的胳膊,用力地摇着。
老板见我这副样子,也不忍拒绝,便告诉我:
“这套书很昂贵,整套下来要10元钱,而且订这本书的人还付了2元钱的定金,如果你想要,必须把这些钱一起交齐。”
张静林听了,赶忙过来拉住我的手,我却没有理她,把钱拍在了桌子上,颇有孔乙己排出九文大钱的豪爽,扛起书就走。
出了书店,张静林对我喊道:
“你疯啦!这套书要十块钱!老板摆明了是要坑你啊!你怎么连价都不讲!”
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冲动了,而且根据物价的比例来看,这套书的价格确实有点离谱。
“那怎么办…”
“我帮你去讲价,你在这等我。”张静林说完便从我手里抢过书,我看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身后喊了一嗓子:
“讲不了就算了,别跟人吵起来啊!还有,这套书一定是要的!”
也不知道她挺没听见,我便坐在垃圾筒旁边的长椅上等她,没几分钟,张静林就蹦蹦跳跳的下来了,书还是完好无损,她冲着我摊开手,里面是4元钱。
“我尽力啦,也就这样了,12元变成了8元,你该怎么感谢我?”
我惊喜的瞪大了眼睛,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太厉害了!”
张静林洋洋得意:
“天机不可泄露。”
我冲她笑笑道:
“既然是你要回来的钱,这就给你吧,反正给你总比便宜了那个老板强。”
“这怎么行?”她边说着便把钱硬塞进了我的口袋,装到口袋的深处了才继续说道:
“直接给我钱算什么,好像我帮你是图你的钱似的,你要真有心,没事的时候再给我唱唱歌就好了。”
“好嘞!等我回去天天给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