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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忆总好像有很多的缺失,能回忆起来的儿时经历很少。童年故事都是从周围人,主要是父母的嘴里得知的。
总结他们嘴里的我,是个固执的乖女孩。乖和固执,好象都是我出生后就自带的属性。
我那美丽的母亲大人,每次喝点小酒后谈起她生我的过程,都会轻描淡写的就像下了颗蛋。然后她会这么结尾,“谧谧从出生,就是个不愿意让人操心的小孩。”
父母的故事也很有意思。
妈妈年轻时生的高挑、窈窕、美丽,家人都觉得她至少会嫁给官员子弟,从此过上福及亲友的舒适日子。可她偏偏看上了当时还是穷小子的爸爸,这段婚姻遭到了姥姥家所有人的反对。但他俩还是固执的把婚结了,我妈也因为这段婚姻被娘家扫地出门了三四年,不准回家。(后话是,我妈后来的确过上了福及亲友的舒适日子,就是和当初那个穷小子我爸一起。所以莫欺少年穷呀。)
我妈怀我的时候,每天都是如常坐通勤车去厂里上班。生我那天,碰巧她早上起的晚了点,早饭吃的慢了点,冬天路上有厚厚的积雪,她走路又慢了点。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通勤车在她身边开过停在了前面的停车站。
她担心赶不上车,于是在最后十几米,挺着八个多月的孕肚,跑了起来。她一直觉得可能就是这几步跑,把我提前预产期近一个月“颠”了下来。
到了厂里没多久,宫缩就开始,俩小时后破水,被紧急送到医院,入产房后不到一小时,我就出生了,没什么肉像个小猴子,但却十分健康。
“我生完你就被推回病房了,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大夫告诉我生产很顺利,没任何伤口,孩子也很健康。冬天医院里的床位紧张,环境反而并不好,便问我是否考虑直接出院回家。我是真的不喜欢在医院呆着,而且入院太匆忙,原本就没准备住院的东西,如果出院回家反倒省事了,就同意了。”
“医生告诉我,他们会马上通知家属进来接我。我一想这衣服裤子还没穿利索怎么行。便趁医生出去马上站起来把衣服全穿好了。同病房的其他产妇全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问她们看啥,她们才说‘你刚生完就这样大动作,很容易大出血的呀!’真吓了我一身冷汗。”
“回去之后,站在楼下,想着上面四层楼要爬,你爸爸说要背我上去。可只背了半层,我就让他放我下来,自己走上去了。冬天穿得多,背起来不方便呀。你爸那会儿那么瘦,我也真不忍心让他背啊。就说你背的太难受了,放我下来。”
然而在我眼里生孩子都这么“痛快”的妈妈,却总会在提起这段的时候说,“生谧谧太顺利了,我少受了很多罪,所以谧谧天生就是不给人添麻烦的乖孩子。”大概伟大的母亲都喜欢把光环赋予孩子吧。
后来爸妈给我取名谧然,寓意安静美好。我也真如他们所愿,幼儿和学生时代的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懂事、克制、自律的。
妈妈曾给我讲一个小故事。
我还在襁褓的时候,我们家与另一户人家合租在一间房子里,两户之间只隔了一个胶合板厚度的假墙。一日隔壁那户以为我家没人,在家里闲扯一天邻里八卦,直到看到我妈抱着我从房里出来才觉得尴尬,说“你们这一大一小在房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时生活如斯局促的我们,大概都想不到有一天会搬进大house里,生活得如此妥帖舒适吧…)
而固执,也是天生的。
中考前的择校,就是我学生时代最固执的一次选择。
初中三年,因为就近就读的分配原则,我的学校是一所以打架最多而出名的中学,曾发生过教导主任被学生扣了麻袋后暴打的故事。而我初中三年一直在这个暴力校园里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成绩,让第二第三名的同学望尘莫及,无法取代的那种第一名。
可以做到这样应该就是因为我是个还算不笨的乖女孩。乖带来的责任感已经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作业不写完,知识点没掌握牢靠,我是玩都玩不踏实的。
中考前,区里最好的高中,也是市里排名第三的高中,区一中向我抛出了“橄榄枝”,可以对我提前免试录取。我就这样遇到了传说中的“保送”。
校长把我爸爸叫到学校,跟他认真地谈了一次话,劝他让我接受这个保送的名额。校长说区一中承诺,像我这种在这样的初中里可以一直保持这么好成绩的学生,他们可以保我高考时入读清、北、复旦、南开这个级别的大学。但是如果我放弃这次免试入学资格,中考万一失利不能去更好的学校,区一中也不会再接收我。
这种连诱惑带威胁的条件,自然让一心想确保女儿有好前途的爸爸心动了。
回家后,爸爸又一如往日,用大家长般说一不二的语气告诉我:接受保送名额吧,就这么定了。
然而我的期待却不是这样,我总想走出这个看似全市最“落后”的重工业区。小学和初中已是没有选择的就近入读了这里的学校,高中既然可以考出去,我的成绩又足以让我尝试,为什么我不去考全市第一的市一中呢?
于是争执发生了。
“爸,我还是想考市一中,我相信我完全能考上,为什么要接受这个不是最好的学校?”
“你怎么还较上劲了?你去市一中可能就是个一般的孩子,在区一中可以得到足够的重视,你也等于提前结束中考了。这是多少人求都得不到的机会,落到你头上还不要?”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我已经一直听你们的了。可中考能考成什么样我自己更有数,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尊重我自己的想法?!”我几乎哭着嚷起来了。
“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你有数什么有数??万一考试发挥不好,上不了市一中,区一中也不要你怎么办?你不是傻吗??”
“我不会发挥失常到那个地步啊,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那啊!市一中考不上还有市二中,再不好我也不会去区一中,再说他们这种威胁也太卑鄙了!”
“闭嘴!这事你说了不算!必须听我的!明天就给学校回复,同意他们的保送资格!”
“爸!!”
“铛”的一声,我房间的门被甩上了,爸爸扬长而去,留下气得发抖的我嚎啕大哭。
“谧谧,你爸说得有道理,你别跟他犟了,听他的吧!”我听到了门外妈妈助攻的喊声。
那一瞬间,我发现我这些年的努力毫无意义。我以为做到最好,展示出足够优秀样子就可以有自己做抉择的底气和资格。然而并不是。在每一个人生路口面临选择时,我依然像那个年代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权利被父母紧紧地攥在手里。
可能跟青春期荷尔蒙作祟有关,我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被掌控,白努力,不被理解。于是那个自以为已经长大的小孩,流着眼泪找到了一把裁纸用的剪刀,放在了手腕上。
剪刀是钝的,我的胆子其实也是小的,于是便拿着它一点点的在手腕试着划下去。一下,不太疼,再来一下,有了个浅浅的血印,但依旧不太疼,于是在同一个位置上再划一下……
时间慢慢的过去,我一直在流泪,内心越来越绝望,下手也越来越狠。不记得过了多久,同一个位置被我一次次浅浅地划了多少下,手腕上的血开始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我放下剪刀,闭上眼睛开始等待昏迷的瞬间。(还可能是那个年代的狗血电视剧害死人……)
后来妈妈进来给我送水果,想顺便哄哄我,结果看到了我一脸绝望地坐在墙角,剪刀落在身边,地上一小滩血,还有我那个还在不停滴血的手腕。她赶紧喊爸爸快来,爸爸拎起我就往外走,一家人赶去医院。
俩人路上一直絮絮叨叨的念我“你这孩子,傻啊?多大点事至于吗?哎……”我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流眼泪。
到了医院,因为伤口虽然大,却不深,出血量并不大。医生快速地进行了处置和缝合。缝合的时候,我看到站在处置室门口的爸爸,他在擦眼泪。
这是我15年来第一次没有顺从父母的决定,第一次反抗,也是第一次看到我爸哭了。
这场风波的结果,自然是爸爸不再强迫我接受保送。我也为了证明自己的抗争是没错的,而在中考前的冲刺阶段更努力而谨慎。校方隐约知道这些情况后也不敢再劝我接受保送了。
中考结束最后一科,走出考场那一瞬间,我就知道,稳了。
我的中考成绩全区第一,全市第五。我如愿且带着优质生的光环进入了市一中。
时至今日,再回忆起这次固执的抗争,我偶尔会想如果没发生那次割腕,我的人生又会如何。因为来到市一中后的我,在一众聪明绝顶的同学中间,真的逐渐泯然众人了。但如果不来市一中,我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顾先生。
题外:右手腕上那道蜈蚣一样的疤,也成了我一生难以抹掉的印记。(看到病人是我这么可爱的姑娘,医生的缝合手法就不能走心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