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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房子倒是有些自己的特色,与青山部族很不一样。此处不是路村那样的深山,他们的房子有很多是在四角以木柱支撑、上方以木框铺设屋顶,有的墙壁是也用木板拼成。而院墙则大多是用碎石垒成,这些石头应该就取自白溪。
曾经环护村寨的寨墙,想当年应该很是高大坚固,但如今已经年久失修,有很多地方打开了缺口,应该是方便人们出入,因为寨墙外又新修了很多房舍。不仅如此,出了村寨在白溪对面的北岸高坡上,也有一片房舍与田地分布,可能是随着村中的人口繁衍越来越多,有人就住到了那边。
这个在飞虹城北境很偏远的村寨,近百年来却发展得非常繁盛。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里出了一位强大的修士且做了飞虹城的城主,没人会跑到这里来捣乱。在近百年的时间内,那寨墙形同虚设,反而妨碍了人们的出入方便。
如今白溪村的人口,比百年前翻了好几倍,人们当然需要修建更多的居所、开辟了更多的田地,村寨向外扩展,甚至有人搬到了河对岸。那位老城主虽在几十年前亡故了,但其余威犹在,这里的一直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威胁,人们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
但是到了今天,终于有流寇煽动妖族,要来洗劫几乎不设防的白溪村,而村民们还一无所知。
由于是初冬的时节并无太多农活,今天天气不太好还刮着风,一大早人们都躲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宝玉远远看见白溪村。那环绕村子的寨墙已经有好几个缺口,缺口中间被人踩成了平路,还可辨认出是原先寨门在靠近白溪的一侧,那里有台阶下来直通水边。
水边有处地方有很多平坦的大石头,留着多年的人工凿磨痕迹。应该是白溪村人平时洗衣服的地方;而上游不远有一片水湾,水流平缓清澈见底,那应该是他们平时汲水之处。宝玉沿着白溪走了过来,只看见一个姑娘正走到水湾边准备打水。
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麻布衣裳,外罩一件兽皮坎肩。这件皮坎肩已经旧了。好几块地方的毛都被磨秃了,露出了里面的皮底。她拿着一个陶罐,用麻绳提着罐耳正准备取水,就听宝玉的声音问道:“姑娘,你是白溪村的吗?”
她走来的时候明明一个人都没看见,忽听身后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姑娘被吓得“哎呀”一声惊呼,陶罐脱手落在卵石遍布的河滩上、摔得四分五裂。
这也怪宝玉的习惯不太好,他以前在野外赶路,最常情况就是在路村与太昊遗迹之间来回。而山神叮嘱他和小天,要尽量收敛声息隐匿行迹。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了,就算此刻不需要施法隐匿声息,宝玉和小天走来的时候。哪怕踩在碎石滩上,脚步也很轻悄。那姑娘并没有往这边看,所以根本就没发现他们。
陶罐落地摔碎,把小天也吓了一跳,向后蹦出一大步才站定。姑娘转过身来看见了宝玉和狗,又蹲下身子想低头拣起那些陶片,而陶罐显然已经无法挽救了。她再抬起头时已是泫泪欲滴,用快哭出开的声音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要这样吓我?……罐子碎了,怎么办啊!”
宝玉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满怀歉意的说道:“真对不起,我是从外乡来的,恰好路过这里,刚才不小心惊着你了。……罐子碎了不要紧,我赔你一个便是。”
姑娘很委屈地说道:“又不是你摔碎的。是我自己没拿好,怎么能要你赔?……这是族长家的罐子,可不是一般的陶具……”说着说着她又快哭了。
宝玉既会炼器,当然也擅长分辨器具,这个陶罐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在普通人看来,也算得上精致珍贵的东西了。它是带“耳朵”的,能用麻绳穿过提着,打水时不用弯腰,还可以坠到很深的地方去汲水。陶具烧制的过程很容易碎裂,而加上这么一对空心的双耳,烧成的难度就比普通陶具大很多。
不仅如此,此陶罐的坯料很细腻、器形也很精致,显然是精心制作而成,原来是白溪村族长家的罐子。宝玉温言劝慰道:“你不要担心,假如不是我吓着你了,你也不会把罐子摔碎,我说赔就一定会赔。”
姑娘有些好奇的看着他,反问道:“你拿什么赔啊,那条狗吗?……不用了,我自己跟族长说去,怪不着你。”
宝玉在这种天气里穿着单薄的葛布衣裳,一看身上就没带什么东西,至于藏在怀里的那块黄金,姑娘当然没看见也根本想不到。显然这少年只有身边这一条狗,怎么能让他拿来赔自己的陶罐呢?
小天用鄙夷的目光瞄了姑娘一眼,神情显得很不满意。而宝玉笑道:“我当然不能把这条狗赔给你,它是我的朋友。我说罐子就是罐子,和你刚才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罐子。”
说着话他转身向高处走了几步,离开碎石滩到了露出泥土的地方,蹲下身开始以手抟泥。姑娘愣住了,不知道这少年想干嘛,难道他的脑子有病吗,就想随手用泥捏一个罐子赔她?而且烧陶的土是有讲究的,这里的泥各种杂质很多,根本不适合制陶。
而宝玉还真是在用手捏罐子,将他河边的淤泥挖出,在手中旋转成形,到后来已经不是在用手捏了,而是那团泥坯料自行在动。时间过了不久,一个与方才形状一模一样的罐子就出现在宝玉的手里。他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罐子,递给姑娘道:“拿去吧,我赔你的。”
姑娘却没敢伸手去接,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道:“这,这,这……你是什么人?你虽然捏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泥坯,但它不是陶罐呀!”
宝玉笑道:“我说是陶罐就是陶罐,你拿过去就知道了。”说着话又弯腰拣起了地上的麻绳,敲碎了尚连在绳子一端的破罐耳,将它系在新罐子的双耳上,用手提着递了过去。
姑娘惊呆了,既然用绳子能提得住,显然就不是泥坯。她不知所措地接过罐子,用手摸了半天,还下意识的敲了敲,果然是已烧制好的陶具,还有些温热发烫呢。
宝玉并不是卖弄,他只是很自然的用了炼器功夫。当初他以五色神泥炼成了一只法器陶罐,而烧制这样普通的罐子就是随手而成的事。这是他自己闯的祸,所以也没有吝惜神通法力。但他这份随手而成的功底,绝非一般的修士能办到的!
他怕姑娘等着急了,所以炼器的速度非常快,法力之柔绵、神识之精微已运用到了极致,此刻鼻尖上已经微微冒汗了。他炼制的这个罐子可比姑娘刚才打碎的那个好多了,算得上一件下品宝器了,至少普通的力量已很难将之打碎。
发愣的姑娘似突然反应过来,将陶罐抱在怀里,神情很惶恐的躬身行礼道:“紫薇刚才失礼了,不知您竟是一位路过的共工大人。……竟让您这样以神通法术为我炼制一个罐子,不知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原来这姑娘的名字叫紫薇,她毕竟生活在白溪村这种有传承底蕴的村寨里,见宝玉徒手抟泥、无须入窑烧制,就凭空制成了一个陶罐,便猜到他是一位传说中的共工。城廓里的共工外出路过某些村寨时,往往也会应村寨居民要求出手做一件事情。
但她还从未听说过哪位共工大人施展如此神技,却只是为了制作一个普通的陶罐。在平常情况下,某个村寨请求一位共工耗费修为法力、施展这么神奇的手段帮忙,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的,哪怕将紫薇这样的姑娘赔给共工大人都有可能。
而这位共工大人已经出手了,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而她怎可能满足呢?所以紫薇姑娘非常不安。
她的样子并不像蛮荒部族很多女子那般结实粗壮,身形显得有些纤柔,皮肤很白皙,鼻翼两旁有几枚雀斑,五官很清秀,身材虽有些单薄但也带着窈窕的柔美。不知为何,宝玉觉得她刚才发傻的样子很好看,而此刻站在寒风中惶恐不安的神情,也很惹人怜。
宝玉笑眯眯的说道:“你不要害怕,我的样子又不吓人!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就是赔你一个罐子而已。你那罐子确实很不错,一般人想制做成功也很费劲,原来是族长家的,那你也是族长家的孩子吧?”
紫薇姑娘赶紧摇头道:“我怎么会是族长家的孩子呢!我住在族长家旁边,今天有点冷,族长让我来给他家打水。……这位共工大人,您来我们村有什么事吗?”
宝玉好奇的追问道:“你们族长病了吗?”
姑娘亦好奇的反问道:“没有啊,族长大人他挺好的,您为何要这样问?”
在路村,自己的族长青山一直是族长,但从未使唤过族人为他做打水之类的事情,所以宝玉会有好奇的一问。问完之后他随即想到这里是巴原,很多身份高贵的人身边都是有奴仆侍奉。而这位姑娘应该并非族长家的奴仆,但那位族长显然已经习惯了指使族人为侍奉自己。
山神对宝玉介绍过巴原上的各种情况,当然也包括这样的事,宝玉能想明白。可是族长自己家里就没有别人了吗,干嘛指使邻居家的孩子?况且在刮风的冷天,来回上下高坡打水这种事情,就算派人干也最好找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嘛,何必使唤一个连水罐都拿不稳的柔弱姑娘!
所以他对那位白溪村的族长没什么好印象,也没解释什么,对紫薇点头道:“你正要去族长家?我正好有事想告诉白溪村的村民,那就托你去叮嘱族长吧。”
宝玉向姑娘讲述了他大清早遇见的事情——两位山麓族人暗中窥探白溪村的动静,并有那样一番对话。宝玉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断,有流寇勾结妖族要到白溪村来打劫,时间就在下个月,希望白溪村能提前有所防范。
他最后叮嘱道:“也麻烦你对田逍老伯打声招呼、告诉他这些事情。我在路上曾遇见过他,他知道我是谁。”
姑娘听罢花容失色,嘴唇都有些发白,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感觉有些冷,失声道:“山麓族,就是那些猪头人吗?他们怎么会来抢劫我们村,天呐,还有流寇。我要赶紧去告诉族长!”
说完话她抱着陶罐就飞快地跑回了村寨,甚至没有顾得上再和宝玉多说什么。宝玉在河边站了一会儿,他看着小天、小天也看着他,人眼瞪狗眼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动静。宝玉笑了笑,走向下游在河边洗净双手。招呼小天一声便离开了这里。
白溪村是一个强盛的村寨,简单测算一下房屋数量,居民千人有余。宝玉还特意让紫薇姑娘也通知田逍,因为那位老人曾受征召到边境作战,不仅修成了武丁功,更重要的是参加过军阵训练。应该知道怎么组织族人去对付那些妖族以及流寇,这样宝玉也就放心了。
况且时间还有大半个月,也足够白溪村做好各种准备了,如果担心本村寨的力量不足,也来得及派人到飞虹城向城主大人求助。宝玉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又见没人来招呼自己。他也不想再站在那里刻意等人来表示感谢,于是就继续赶路了。
可是宝玉沿着河滩刚刚回到道路上没走多远,就听身后远处人声喧哗,扭头一看,寨墙朝这边的缺口里跑出来不少人,当中簇拥着一位约五十来岁的男子。那人大老远就喊道:“共工大人请留步!共工大人——您请留步!”
那男子长得白白胖胖,跑得有点急。来到宝玉面前时已是气喘吁吁,径直噗通跪下道:“共工大人,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宝玉诧异道:“你是谁,为何要对我下跪?……我并非本城廓的共工,只是恰好路过此地的修士。今天遇见了一件与你们村有关的事,刚才都已经告诉那位紫薇姑娘了。”
那白胖男子直接以头抢地道:“我是白溪村的族长,叫白溪。……大人,如今白溪村将临大难,我们对付不了那些凶悍的山麓族人,还有杀人不眨眼的流寇。您法力高强。就请救救我们吧!”
宝玉长到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下跪,而且一跪就是一大片,都是这白溪族长带的头。后面的白溪村人跟着族长跑出来,看见宝玉时都很诧异——这分明就是个孩子嘛。并非想象中的高人模样。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田逍,他当初见到宝玉,刚开始也是纳闷了半天,更何况这些村民呢。可是这位族长的动作也太熟溜了,不管宝玉是孩子还是大人、样子像不像一位高人,来到他面前顺势就跪倒了,头磕得是梆梆响,一点都没有犹豫。
后面的族人的神色好像都不太敢相信,不知是不相信宝玉的身份,还是不信刚才宝玉对紫薇姑娘说的那些话。但族长既然都这样了,他们也纷纷跟随下跪。只有族长身边一位二十出头的后生神色很犹豫,但见大家都跪下了,也不得不拜倒在地,他是最后一个跪下的。
宝玉纳闷道:“我所知道的消息,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集合族人提前做好防范,盗贼流寇便无可趁之机。就算担心不敌,也可向其他村寨或者城廓求助,为何要跪在这里求一个过路人呢?”
白溪族长带着哭腔道:“您是外乡人,恐怕不了解情况,白溪村面临灭顶之灾啊。那些山麓族人十分凶残,而流寇也是杀人放火之辈。我们不是对手,就算派人向城廓求救也于事无补。”
宝玉皱眉道:“哦,这又是什么状况?”
宝玉一时忘了叫这些人起来,倒并不是托大无礼,就是没反应过来。这些人也不是他让跪下的,一跑过来就跪成一大片,看来必有什么原因。后面的村民见族长没起身,便也跪在那里没敢起身。但族长身边那位年轻人却有些不耐烦了,虽然仍跪着,双肩却再微微用力,明显是准备好了随时起身,宝玉倒是看出来了。
白溪族长说道:“一言难尽啊!大人您不妨跟我回村,让大家好生招待,我再对您细说。”
宝玉摆了摆手道:“想说话,在哪里说都一样。你们先起来吧,没必要跪着,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白溪闻言终于站了起来,其余众人也全部起身,大家上前围成一圈,而白溪一把抓住宝玉的袖子开始哭诉,宝玉这才了解到很多原先没想到的情况。
白溪村与山麓族世代居于此地,其实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这里虽地处偏远,附近也是大片的荒野,但伤人的大型猛兽却很少出现。原因很简单,深山在白溪的北面,而山麓族人生活在山中,无形中阻挡了大型猛兽跑下山到白溪这边来。
在当代白溪村人的记忆中,他们与那支妖族一直是安宁相处,甚至能占不少便宜。山麓族人擅长狩猎,而且会养猪,山中物产如兽皮、各种新鲜的野味,还有他们自己养的猪都会拿到白溪村这边交换东西。
白溪村物产丰富,而且人们也更聪明,往往只用少量的麦谷或山薯就能换到一头猪,这比他们自己驯养或上山打猎,付出的代价可要小多了。山麓族人因为摸样怪异、脑袋又笨,还被白溪村民笑称为“猪头人”。
据说在很久以前,情况并不是这样。那些山麓族人经常会跑下山、糟蹋田地的庄稼,曾经还伤过人。但在近百年前,白溪村出了一位强大的修士,他去了山中,找到了山麓族的族长将之收拾了一顿,并约定和睦相处,后来此地倒也一直很安宁。
可是从白溪村走出的那位老城主早已离世了,近十几年,由于白溪村在周围很多野地里种植了大片的山薯,偶尔也会有嘴馋的猪头人半夜偷偷溜下山,刨地啃食山薯。有时候被村民发现了,大家便打着火把呼喊着将其轰走,但也没出现过太大的冲突纷争。
但是白溪村的村民们做梦都没想到,山麓族人这一次居然要大举来袭,进村子里抢夺仓库里储存的粮食。目前刚刚入冬,假如粮食被他们都抢走了,叫白溪村人怎么活呀?来年很多人都会挨饿的!
山麓族人继承了祖先的天赋,身强力壮,发起疯来手脚并用着地狂冲,连树都能撞断,就是脑子没有平常人好使。他们如今的族长猪三闲也非同一般,据说已是一位三境八转修士,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山麓族人,往往都会继承祖先的天赋神通,白溪村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山麓族人的可怕还是其次,更凶残的是流寇。近年就有一股流寇活动在飞虹城与高城边境一带,他们行踪隐秘极少出现,可一旦出手都会给村寨带来惨祸。前年秋天,高城边境就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寨被流寇屠灭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当时的高城城主悦耕也曾派军阵追剿,但是一无所获。那些流寇来无影去无踪,不知躲到了哪里,此后很长时间都没再出现过。没想到两年过去了,又从宝玉这个过路人口中得知消息,有流寇勾结山麓族人将来洗劫白溪村,这叫人如何不害怕!
至三年前的夏天,流寇劫掠了飞虹城的一个村寨,当袭击了几户人家,斩杀家中所有的人,并放火烧毁了院落,然后呼啸而去隐入山林。被杀的居然还有一名三境六转修士,那位修士尽展神通与人斗法,可是最终不敌而败,城主当然也曾派人追查流寇的行踪下落,但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