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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时知道我们还没找到那些孩子,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说,继续保持沉默。但只要她说话了,话里一定会有误导成分,因为她不想我们找到。她说世界那么大,可以慢慢找,在常规思维下,自然会认为她把尸体处理得很好,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代入叶雨时的角度,她希望我们分散去不同的地方找,不再集中于一个地方。所以那些尸体不会藏在很远的地方,甚至就在我们集中调查的位置,比如福利院。
在阳光的照耀下,悬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被光束照得分外明显,苏仰盯着远方看,仿佛想看穿这云层背后的世界。
张小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幽淡:他们为什么要把那些孩子杀了?
不是所有人都认命的,他们也想反抗,也想逃跑。这些孩子不能被催眠,意志力顽强到无法借助外力削弱他们的精神意识。我跟孟队第一次去这家福利院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说了,他曾经载过几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去医院。苏仰缓慢地说:如果普通手段已经不能控制住他们,福利院自然会采取其他方法,让他们永远没有办法将福利院的秘密泄露出去。
向阳福利院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才被扑灭,现在出现在苏仰眼前的,不再是那所明亮宽敞的福利院,而是一堆焦黑的支架,如同废墟一样七零八落地搭在一起。
秦归带着顶太阳帽,园艺手套上沾满了泥土,他艰难地伸了个懒腰,朝着两人挥手:我们把福利院的地底都挖了,没发现尸体。
苏仰问:花田呢?
秦归往身后一指:刚开始挖呢,暂时还没发现。
给我一双手套吧。
张小文从后备里翻出两双手套,递给苏仰一双。
今天是龙华市罕见的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晒得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苏仰戴好手套走了过去,本来秦归还想让苏仰涂点防晒的,不然白白净净的晒黑了多可惜。
正前方是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迎风闪耀,光芒四处跳动着。苏仰跟张小文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拿起锄头开始翻土。他们把这些生长得漂亮的向日葵全都铲出来,连根拔起,歪歪扭扭地垂在一边,任由溅出的泥土盖在它们的枝叶上,被蹂躏得奄奄一息。张小文挥动锄头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将所有的愤怒转化为力量发泄出来,巴不得一锄头铲穿地心,再把泥土想象成叶雨时跟郭延,将他们剁得四分五裂,像是刽子手一样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的犹豫。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渐下,汗水打湿了苏仰卷翘的睫毛,顺着眼角一路往下滑。他的手跟腿已经麻木,手指又酸又痛,不断地重复着翻土的动作。本来整齐美丽的花田已经被摧残了三分之二,真剩下中心那一圈可怜的向日葵,孤立无援地立在孤岛之上。
找到了!!
苏仰顺着声音转身一看,只见张小文把锄头往地上一扔,眼角闪着水光:找到了!在这里!
一阵凉风吹过,张小文脚步不稳,他虽然睁着眼,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一道白光凌厉闪过,他向前踉跄了两步,景物扭曲成麻花状,在强烈的晕眩感中无法取得平衡,一脚踩进虚掩着的泥地,直挺挺的往前栽。
小文!!
秦归立刻上冲去扶起张小文,拧开了一瓶水轻轻地往他脸上倒,另一只手不停扇风替他降温。张小文闭着眼,双手在空中胡乱摆了摆,气若游丝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不用管我。
经过盘点,在花田里一共发现六具尸体。其中两具尸体彻底白骨化,套在骨架上的衣服还染着血迹。
苏仰把手套脱下,指缝长出了水泡,在剧烈的运动下神经元过度疲劳,双手小幅度震颤着。他握着拳回到车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睡了过去。
一周后,关于向阳福利院的案子顺利转交给sst,郭延负责的刑侦队全体被停职,准备接受调查。sst联同防止虐待儿童协会设立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热线电话,专门接听有关向阳福利院一案的电话,希望可以收集更多的证据,并且承诺高度保密,不会泄露证人的身份。
虽然接到的电话寥寥可数,但所获取的消息相当关键,有人说自己的朋友在许多年前曾经光顾过这家福利院,以前的福利院甚至会服务恋|童|癖顾客,只要钱到位了,他们就会把小孩送过来。
无恶不作。
在郭延涉嫌受贿,与向阳福利院合作的新闻公布当天,sst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曾是龙华日报的记者,说有重要的资料要交给警方,希望可以面谈。
苏仰跟对方约了个时间,在医院门口的咖啡店见面。
这位记者带着一副大墨镜跟口罩,把自己捂得非常严实,鬼鬼祟祟地找到21号桌坐下。苏仰皱眉,问:您就是华强?
华强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人,他才摘下墨镜,把公文袋放在苏仰面前。
他拿起桌上的水,猛喝了两三口,缓过来后说:这是十五年前,关于向阳福利院的资料。当时我照着这些材料把稿都写好了,没想到主编拒绝报道,说什么材料说服力不够。接着我又投了好几家报社,全都没有回音。华强挠了挠半白的头发,气息沉重:我就纳闷了,怎么可能说服力不够?摆明有鬼!后来我才知道,这几家报社全都跟郭延有来往,甚至还跟那几个姓孙的土豪玩在一起,是一路子的人。
苏仰将里面的资料拿出一看,上面有向阳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名单、福利院的儿童名单,就连福利院在什么时候举办过什么活动都记得清清楚楚。
内容相当丰富,却不像是出自一个记者的手笔。
苏仰放下那叠文件:这些资料不是你做的,对吗?
华强的眼神闪了闪,目光四处游走着,小声呢喃:你们是好警察吧他艰涩地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群,喝着的水仿佛变了味儿,竟有一丝的苦,他说:这些资料是一位警察交给我的,他让我务必把资料公布出去。十多年了,到了现在才才能公之于众。
警察?苏仰反应敏锐:是谁?
华强摇摇头:名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姓赵,我叫他赵先生。
华强收到材料后,马不停蹄赶了好几个通宵把稿写好,却没料到这篇报道不能公开。他坚持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后,他直接被报社辞退了,甚至没有其他报社愿意聘用他,尽管这样他也没放弃。在强大的压力下,华强每晚都在失眠,难得睡着了也会想起那些孩子的遭遇,眼睛一睁,又是一个天亮。
那时网络不算发达,他尝试在各种点击量比较客观的论坛上发帖,可换来的全是网民的指责,骂他诋毁福利院,胡乱散播谣言。
他日复一日地坚持着,自己是一名记者,心怀光明,他相信真实的资料,也坚信信息可以带来正义。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赵先生再也没联系过他,时间消磨着人的意志,直到最后的祈盼也被耗尽,华强不得不放下他自认为的正义,找一份普通工作,活得像个普通人,养家糊口。
一晃眼,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就在昨天,他跟往常一样下楼买早餐,在餐厅老旧的收音机里,依稀听到了向阳福利院这个名字。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当年,充满活力跟干劲,拖着不怎么利索的腿跑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一份报纸。
看见标题那一刻,他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关于向阳福利院,关于那些孩子,终于得以出现在群众的目光之下。也许迟到了十五年的正义已经不算正义,可他内心早已熄灭的火焰,时隔多年,居然冒出了一缕轻轻浅浅的烟。
华强想,如果那位赵先生看见了这篇报道,大概也会有相同的心情。
医院里,孟雪诚继续躺在床上当皇后,这周下来,他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人设,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叉起一块爽口清甜的菠萝放进嘴里,顺便指使傅文叶给自己按摩。
左边点再用点力。
傅文叶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没、问、题!他做了个深呼吸,加重了手劲儿,捏得孟雪诚嗷了一声,捂着手臂弹了起来:你想谋朝篡位?
傅文叶一脸委屈:又是你让我用力的
孟雪诚险些被傅文叶捏得灵魂出窍,他摸了摸又酸又麻的肩膀,嫌弃地说:行了行了,跪安吧。
傅文叶如获大赦,双手抱拳:奴才告退。
他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外跑,结果房门突然被推开,傅文叶来不及刹车,跟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照脸糊了上去,发出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