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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日,黄三郎早早便醒了,他算了算时辰,竟比谢青行叫他起床早了一个时辰。
窗外一团漆黑,秋风飒飒,落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黄三郎静听风声,隐隐又有了睡意。忽然,一丝异样的声响闯入耳中,他猛地睁开眼,悄悄翻身下床将窗户轻轻打开一条缝。有道黑影正蹲在谢青行门前,手中拿着一把薄刃正拨弄着门栓。
黄三郎一惊,连忙走到与谢青行房间相连的那堵墙,一头扎了进去。
谢青行睡眠正酣,忽然被人捂住口鼻,猛地惊醒过来。
“别吭声。”黄三郎贴着他的耳畔轻轻道。
微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有些麻痒。谢青行面上微烫,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黄三郎放开他口鼻,手顺势往下一滑,又握住了他的手。谢青行僵了僵,面上越发的烫,乖顺地随着他的牵引起身,躲进了衣橱。
衣橱门关上的一瞬,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疑惑地看向黄三郎,仿佛在问,咱们为何鬼鬼祟祟地钻进衣橱。
黄三郎伸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则托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回去。
恰在这时,门消无声息地开了又关上,一阵风钻了进来,床幔荡了几荡,归为平静。
房间漆黑一片,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缓慢移动。他走到床边,忽然举起手中薄刃刺向床上的“谢青行”。
“噗”,鲜血喷溅。
谢青行骇得捂住了嘴,脸色瞬间白透。
那黑影拔出刀,站立了片刻,伸指探了探床上“谢青行”的鼻息,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
黄三郎凝神静听了片刻,确定那人离开了。这才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谢青行紧随他而出,行至床边,看着床上浑身染血、已经死透的自己,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古怪。
黄三郎打了个响指,一阵白烟腾起,那床上被刺得透心凉的人,转瞬间化作了一个绣花枕头。
谢青行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转过身,黄三郎已是跑到墙跟前。他想也不想,扑上去一把抓住她脚踝,硬生生将她另一半身子从墙里拉了出来,“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黄……”
话未说完,眼前又腾起一股白烟,紧接着手中一空,一件衣衫晃晃悠悠飘了下来。他下意识在乱糟糟的衣衫中寻找,果然,发现了一块明显的“凸起物”。
谢青行慢嘿嘿一笑,急忙扑过去,按住那个快速移动的“凸起物”,将那件衣衫连同那块凸起物一起扒拉到面前,倒转过来,又扒拉出她的小脑袋,与她眼对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俩月,我日日拉你陪我读书,便是要折磨你,叫你现原形。没想到,你倒硬气,忍气吞声陪我读了近两个月的书。知道吗,给你背的那些书,便是连我背着都有些困难。哈哈……”
黄十三顿时炸毛,挣扎了几下,愤愤道:“你果然是故意的,黑心书生。”
谢青行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格外畅快,“你若一早承认了,我又何必折磨于你。”
黄十三哼了一声,头一偏,颇有骨气地躲开他的手。
谢青行又笑了一阵,将她放在桌上,却不松手,“好了,如今咱们也算扯平了。”
黄十三眼珠转了转,道:“你先放开我。”
谢青行笑着摇头,“不,你若跑了,我可没本事找到你。”
黄十三正存了此意,被他一语道中,更是气恼,哼了一声,偏过头不再理他。
谢青行毫不在意,笑着凑近她,低声道:“你为何要变成黄三郎?又为何一路跟我到京城?”
“因为那只鸡啊。”黄十三没好气道,说完,又有些庆幸,“幸亏我跟着你来了,否则今日你小命就没了。”
谢青行愣了愣,面上笑容淡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就放开了她,转身回到床上,闷声道了谢。
黄十三跳上床,趴在他胸口,“你仔细想想京城有何人要杀你?”
谢青行看着她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心尖不免颤了颤,随口敷衍道:“我来京城时日不长,平日里结交的都是本次参加春闱的学子,又怎会招惹什么仇家?”
黄十三不死心,继续问:“会不会他们……”
谢青行猛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慢慢道:“他们?谁们?”。
黄十三从他身上翻下来,躲进了床脚干,干笑了两声,支吾道:“其实,那晚,你与尚伯谈话的时候,我就在一旁。”
谢青行嘿嘿冷笑,一把提起她后脖颈,举到眼前,讥诮道:“偷听?堂堂一个黄大仙,竟然会干这种事?”
黄十三挥舞着四肢挣扎了几下,大声喊道:“我不是黄大仙,我叫黄十三。我那么做也是在关心你。”说完,停止了挣扎,又道:“如今你既有了麻烦,何不干脆与你父亲相认。你父亲位高权重,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人伤害于你。”
谢青行笑了一下,将她放在床沿,背对她重新躺下,淡淡道:“不需要了,横竖我已经“死”了,那人短期内也不会再来害我,你且安心便是。”
黄十三看着他的后脑勺,左右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便拱了拱,钻进他被窝,蹭到他臂弯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头便睡。
谢青行浑身一僵,嗓子有些发干,“为何不回你房中睡?”
黄十三头也不抬,模糊道:“虽然你说得颇有道理,但保险起见,从今个起,我还是贴身保护你吧,只当是还了那只鸡。”
谢青行弯唇一笑,悄悄掀被看了看她团成一团的身子。心中一热,小心翼翼将她圈在胸口,安心地闭上眼。
方才还一片冰凉的身体,此刻却被她小小的身体熨帖的微微发烫。
一个大活人忽然不见了,尚伯自是要问个清楚。
谢青行只道黄三郎家中有急事,天未亮便走了。
蒋离在一旁微笑听着,心下却不以为然,黄三郎定是因为不堪忍受他的折磨,才这般天不亮就逃回了家。
三人各怀心事,相对默然,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自谢青行胸口拱了出来。那番睡眼朦胧,懵懂无知的模样瞬间软化了三人的心。
蒋离忍不住伸手去碰,却有另一只手早他一步,将这团毛茸茸提起拢在臂弯,显然是一副独占的姿态。
蒋离见状,讪讪地收回手臂,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黄鼠狼看。
一旁尚伯亦看得惊奇,不由道:“这黄鼠狼好生漂亮!”
蒋离眼睛冒光,目光片刻不离他臂弯,狂点着头,“就是就是。”
谢青行微微一笑,温柔地看向怀中乖巧的黄鼠狼,“昨晚,这小东西不知怎么闯进了我房间,我瞧她似是无家可归,便留了下来。”
那黄鼠狼闻言睁开了眼,傲然地横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谢青行微微一愣,眸中越发温柔似水,忍不住伸手轻捋她细长的身子。
她一身皮毛光滑柔软如上等丝绸,这美好触感竟叫他停不下手。
黄十三忍耐了许久,待到四下无人,这才愤然开口:“瞧你一脸正经样,不曾想竟是个登徒子。”
谢青行闻言,不仅不感到羞愧,反而朗笑出声,“在旁人眼中,你不过是只黄鼠狼,我触碰你,便算不得登徒子。”嘴上虽这么说,面上却莫名一红。
后来的几个月,谢青行似是怕她跑了,将她看得极紧,无论读书写字,还是吃饭睡觉都将她带在身边,旁人更是没机会碰她。
为此,蒋离煞是郁闷了好些时日,只能看着,不能抱过来好好抚弄一番,急的挠心挠肺的。
可更让他郁闷的是,谢青行堂堂一个君子,竟会下厨,尤其是鸡做得出神入化。只是这鸡每每分到他手里,大多只剩骨头了。
三月初一,楚国三年一次的春闱终于开始了。
谢青行此去贡院,前后要呆个七八日。走前自是千般叮咛,万般嘱咐尚伯要好好看顾好黄鼠狼,莫叫她乱吃东西,莫叫她乱跑。
尚伯喏喏应下,再三保证后,谢青行方不舍离去。
尚伯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心中不禁默默感慨,亲闺女尚不及如此。
到了晚间,尚伯喂了黄鼠狼宵夜,便锁好门窗,睡觉去了。谁知,到了第二日,这不省心的黄鼠狼竟不见了。
愁得尚伯止不住地唉声叹息,一头白发几乎被他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