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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棋谱这么难吗?”苏永年不解问道。
“要是平时肯定是不难的,别人下一步我记一步,可是昨晚上等我从阳泉酒家回来,棋局都结束那么长时间了,我怎么还能记下哪步棋是什么时候下的,更别说还有提子这些我都还没记呢,我是人又不是鬼。”杨文远诉苦道。
“棋谱呢?”
“在这呢。”杨文远小跑一段,从柜台上面的一堆棋谱里取出最面上一本,拿给苏永年看,这是苏永年第一次看到棋谱,这对他来说很新鲜,但是确一点都不觉得新奇。
以前和阿伯对弈时总是输,阿伯向来只和他打中盘,而且一天只下一盘。这让苏永年心痒痒却没棋下,只能默默地回忆上一盘下了些什么,久而久之,在他脑海中总会记下上盘棋,甚至更久的棋局都还记得。
然后再去想哪里下错了,哪里应该还有更好的下法。只有这样,才可能下得更好,才能和阿伯在棋枰上拼一拼。
他脑海中自是有一本棋谱,所以说他虽然觉得新鲜,却不觉得新奇,只是把脑中的棋谱搬到书本上罢了。
苏永年拿过棋谱,仔仔细细地翻过几页,都是别人的对局记录,十分详细,翻到最后一页,赫然就是昨晚自己与杨文远的对局。
棋谱上将终局时的局面都记录在册,但是只有一些棋子上标明了手数,而且都是开局之先的十几手,后面的大多都是没有标注。
“拿支笔过来。”苏永年道。
“哦。”杨文远立马拿来笔墨。
苏永年抄起笔来就写,把杨文远惊的差点没跳起来:我只以为你还记得一二,要帮我补上几手,你写这么快都不动脑子的?写错一步我这半晚上的成果就要毁了啊!怎么办,要不要阻止他?可是他已经写了啊,算了,来不及了,已经被毁了把大概。
苏永年可不知道杨文远想的什么,只是奋笔疾书,也不加思索,写的飞快。
这时候炉上的水也开了,杨文远不得不先去洗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撕了这页再重新画。
……
……
等杨文远洗漱出来,看见苏永年已经把棋谱放在桌上,一个人在茶水桌旁望着炉火愣愣出神
“记好了?”杨文远疑问道。
“嗯,在桌上呢。”苏永年指了指桌上,平静答道。
杨文远抄起桌上的棋谱一看,粗一看发现他确实把每一步棋都标注好了顺序,只是不知道顺序是否正确,还是只是他胡乱画的?仔细一看自己标注的几步棋却被他改了一部分,旁边也注明了提子的数目及位置,杨文远仔细想了想,好像提子的位置确实都没甚问题,而且数目也完全正确,要知道下棋时提子都是放在一旁的,画谱时他可是细细数过了。
“这些标注你确定都是对的?”杨文远问道。
“应该没错。”
看来他应该很有自信,杨文远想。
“那我画的那几步棋到底哪里错了?”
“你标注的第二十三手棋错了,那应该是第二十五手,所以导致你后面记录的直到第三十二手都是错的,顺序应该再往后顺延两手。”
“还有你从后往前数的那几步棋也有一步记错了,我上面重新标注了。”
还有其他种种,苏永年都一一解释与他听。
杨文远拿着棋谱仔仔细细对着他说的那些地方又重新看了遍,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下的,难免有些吃惊。
毕竟在苏永年说这些话时,棋谱都在杨文远手里,所以刚才那些都是他记下来的,由不得杨文远不吃惊。
杨文远有点信了。
这个人从他开始与之对局开始,就一直在给他惊喜,而且这个人脑子和自己是真的不一样,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可就是这么一个有厉害又聪明的人,为什么易先生还下不定决心收他呢?
杨文远想不通。
算了也不去想了,回头问问他就行了。
“一会两个老头要醒了,我得去阳泉酒家打饭菜去了,你吃过早饭没?”
“没有,我和你一道去吧。”苏永年一早上一直想着来拜师,所以也只是将昨晚的食盒还了回去,还不曾吃过早饭,经杨文远这么一提,也觉肚饿。
……
……
河东岸阳泉酒家。
杨文远和苏永年同桌对坐。
“昨晚先生说暂时没有收你为徒的打算,让你近日不要来了。”杨文远道。
“那什么时候能来?”
“不知道……”
“易先生对我不满意吗?”
“应该说是对你十分满意。”
“那为什么?”苏永年一心想完成阿伯的遗愿,以是有些急切。
“所以我也不知啊,老头脾气就是这样,鬼知道他哪根筋又抽抽了呢。你别急,待会我回去把你刚才画的棋谱给他看,绝对吓他一跳!”
“好吧,那谢谢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苏永年问道,因为杨文远和他也不过是昨天才认识的,不至于对他的事怎么热心。
“咳咳。”杨文远虚咳了一下,佯装正色道:“你我都是江湖儿女,一见如故,一见如故!”
刚从厨房出来的江小双提着食盒,取笑道:“十几岁的毛孩子,哪来什么江湖儿女,你这十几年都没出过西陵镇……”
杨文远被杀了威风,鼓气道:“你还二十年都没出过西陵镇呢?”
“我上个月刚和舅舅去了趟歙县……”
杨文远败下阵来,顿时蔫儿了。
不愧是小双姐。
“还有啊,他想让你拜师最主要的原因是想体验体验当师兄的感觉!他师兄弟两个他排老小,杨家几个兄弟他也排最末,是不是啊……杨七郎!”
“你,你不要叫我杨七郎,我生气了……”杨文远气急大叫道。
“好好,七公子!您的早膳已备妥当,请您回去用膳。”江小双将食盒放在杨文远手里,声音变得极其娇媚温柔,吓得杨文远差点把食盒给扔了。
“小双姐,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吼,你别这样,你还是叫我……杨文远吧。”
杨文远又败一阵。
反正杨七郎这个称呼打死都不能接受,我西陵小霸王又怎么会落得杨延嗣被绑在百尺高杆上被一百零三箭活活射死那般下场呢,着实不吉利,杨文远如是想道。
杨文远对苏永年说道:“你等我消息就行了。”然后拿起食盒就走出了阳泉酒家。
江小双将苏永年的饭菜送上来,乃是一碟小菜,一碗米饭,十分简单。当然这也是苏永年要求的,不需要太丰盛,随随便便填饱肚子就行了。
江小双说完“慢用”后正准备回厨房打下手,却被苏永年叫住。
“小双姐,程汝亮师兄是个怎样的人?”
昨日与杨文远同行时,杨文远就说过程汝亮师兄和小双姐是青梅竹马,只是两人都二十了还未谈嫁娶一事,男儿家不急,女儿家还不急吗?女儿家不急,杨文远都急了。
要说这程师兄,如今在徽州弈坛是风头一时无两的人物,少年英才。年初与新安弈派坐隐先生汪曙一战成名,徽州府周近有不少人关注这两人间的对弈。程汝亮一胜,整个新安弈派的天都要变了。可就在程汝亮战胜汪曙后,却突然销声匿迹一般,也不在徽州,无人知道他去了哪。
汪曙虽开创了新安弈派,但是棋力却不及永嘉的鲍一中一子,新安弈派在三派中处于弱势,在同时代又无其他棋手能够堪当中流砥柱,汪曙独木难支,一个人怎能与人才辈出的其他两派相争?
程汝亮的出现就是新安弈派崛起的希望,徽州棋坛的所有人无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如今看他行事,让人难以琢磨。
一提到程汝亮,江小双的眉眼就上扬了几分,脸也瞬间红了,知是杨文远又在背地里嚼舌根子,让人好不气恼。
“他?他就是一个棋痴,整天就知道下棋,有时候一天就吃一顿饭,我看他迟早要把身体拖垮才甘心。”
江小双气恼道:“你看易老先生也是一日三餐,下棋不也还是那么厉害,下棋就下棋,何苦与肚子过不去。”
“说不定,易先生之所以厉害也是因为年轻时候向程师兄一样勤奋呢?”苏永年解释道,他更加觉得别人的优秀不是没有道理的。
江小双无言可对,狠狠地看了苏永年一眼,以表示对他这般说法的不赞同。
苏永年顿时不敢为程汝亮辩解。
想当年,程汝亮和如今的杨文远差不多大小,那时候,每天来阳泉酒家打饭菜的就是他。他刚搬来的时候,江小双还是一个沉浸在悲伤过去中的小女孩。后来,渐渐与他熟稔了,那个男孩很开朗,经常陪她聊天,陪她玩耍,陪她去山林,湖边,田野,雪地,让她的世界终于色彩缤纷起来,春夏秋冬不再是同一种颜色。
那时候她终于知道,春是草绿的,夏是蔚蓝的,秋是金黄的,冬是雪白的。
你是我的。
是我的草绿,是我的蔚蓝,是我的金黄,是我的雪白。
是我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