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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您这第二个问题,要问的是那寻常酒楼里的小厮,那肯定是答不上来,但您到了我们依山阁,问我就算是您问对了人了。”
这店小二似是起了说话的兴头,向叶枯求了个眼色就将壶里的茶水到了些在桌上,顿时有清香四溢,又用手指蘸水圈出几个圆圈来,比划道:“咱们这曲屏镇,平日里多是安宁平静,虽说也不是与外界断了往来,但你十天八天的也见不到有外来之客。”
“但每过三年,这镇上就必定有一番热闹。附近地方的人,那些公子、小姐们都得赶着去那次城里,就必定得以咱们这曲屏做个歇脚的地方,您刚才说的那些奢华气派的车马,那肯定就是这些人的了,当然了,这赶去次城的人也并不全都是这般殷实人家,也有寒门子弟,不畏艰难险阻上了此路。”
店小二呵呵一笑,又道:“要是别家的伙计,说到这里也就说完了,全不知道这些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们干嘛就非得挑这一个时日赶去次城不可。”
“因为那些仙家门派每隔三年便会在咱们北域十八座次城中来挑选弟子,如咱们这片区域,听说就有四派仙门,每三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那座次城中选拔弟子,带他们入仙道,这要是被选上了,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家都跟着沾福气。”
“比如李家的那几位仙长,都是通过这么个法子才入得仙门,李家也跟着沾了这几位仙长的福气,成了咱曲屏镇上的第一望族。”
以一个小小曲屏镇中一位店小二的身份来看,这人确实也称得上“博闻”二字,只是你要再让他说这四家仙门具体都是哪四家,未免就有些难为人了。
这店小二突然俯下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道:“就拿现在这三楼另外的两桌和先前叨扰到客官您的那位翡霞山庄的大公子来说吧,别看这些人现在趾高气扬,神气赳赳的模样,可要到了那些仙门派下来负责选拔事宜的仙长跟前,顿时就变得跟乖兔子没什么两样。”
叶枯扫了这三楼一眼,便将这层楼中的景象看了个大概,见得其余两桌都是好几位世家公子、小姐在此聚会,高谈阔论,心道:“这便是世故人情了,只是这其中若有一人得入仙门,只怕立刻就是另一番脸色,仙凡之别,莫外如是,这般浅薄的交情都是空中楼阁,虚的不能再虚了。”
心思念及此处,他便随口又问道:“听你这么说,这仙门的选拔应是极难了吧?”
“那可不!”
许是见得叶枯出手阔绰又这般平易近人,这小二话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立马又跟醒悟过来似的,连声赔了不是,才道:“不瞒您说,我少年时也曾参加过那仙门选拔,只是我这资质驽钝,没那仙骨和道缘。”
“这仙门选人是没有门槛的,只要你有心,都可前往一试,也不怕您笑话,我虽然是参加了一次选拔,但这其中的门道我是半点都看不懂,只知道昏昏懵懵的就给踢了出来,入不得仙门。”
“这样一来,你寻常人就是想蒙混也不知道怎么个蒙混法,您别看那些落生了个好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天天都有灵药吃,有灵根嚼,又请了上乘的师傅教导他们炼体练功,可这仙家人的选拔却远远不止看你功夫如何,但你如果问到底看什么,我就真个不知道了。”
“而且啊,这选拔毕竟是人事,这人事就肯定有人情在里头,如翡霞山庄、李家之流,那都是早有人入了仙门之中,那自然就有福泽于后辈,或多或少开了些方便之门了。”
这仙家门派要挑得人,肯定不会是凡人单凭金银就能堆出来的,这么多年选下来,反倒是一些出生寒门之辈更受青睐,毕竟单凭了这份千里迢迢赶来善始克终的坚韧心性就比这一路仍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的富户子弟强上了一筹。
店小二这话也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他可不敢将这些话讲在明处,保不准哪一天就给人教训一顿,让他莫要嚼这些舌头根子。
两人闲聊中,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貌美女子端了数盘鲜炒硬菜上桌,盈盈作礼后就都退了下去,到此的客人便是心情再怎么糟糕,见了还受了这一礼后也定是食指大动了。
“客官您的菜就齐了。不知您可要人唱曲就一就胃口,助一助酒兴,这唱曲的姑娘绝对只比刚才的强,断不会差的。”
叶枯本意只说不用,转念一想这么拘谨作甚,便笑道:“那我就附庸一回风雅吧,记住了,这只强不弱的话可是你说的,要是差了,你就随我去见你们掌柜的吧。”
那店小二只笑着点头称是,出去张罗了一番,手中却又端了一道笋片来,这笋片润如白玉,其中透出点点团团嫩新绿意,却是只用清水焯了,将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完完全全地保留了下来,只一嗅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周身生机焕然。
店小二一边将这道焯笋摆上了桌,一边道:“客官,唱曲的姑娘马上就到。这道青笋却是小店相赠给您,这道菜是只赠不卖,您可知道这又是为何?”
叶枯没想就一个小镇上的客栈酒楼,便能生出这么多的门门道道来,心中也只能感叹自己见识还是太少,只摇摇头,静待下文。
“您看这笋的品相、这色泽,这可不是一般的笋,而是李家那几位仙长上一回回到家中省亲,特地从那仙门中带出来的仙笋,李家特地为此划出一块药莆种这笋子,平常人自是不能点,也只有您这等贵客才能有这福气尝此仙家之笋。”
叶枯听得这小二娓娓道来,哭笑不得,这所谓的“仙笋”竟是这么个来头,不过是在一家修道宗门中生长着又给人带了出来的一般青笋罢了,只怕北王府中随便挑出一株来也不必这“仙笋”差。
这时,却有一位女子步入其中,一身衣衫水绿,琼鼻细眉,秋瞳剪水,只是这水似山里无人问津处的枯潭,透出些哀意来,秀发只用一根木簪挽了,怀中抱了一把古琴,向着叶枯行了一礼。
“那我就不在这坏客官您的雅兴了。”这店小二也是识趣之人,见唱曲弄琴的姑娘来了就退了出去,只留了叶枯与这姑娘两人。
这姑娘到了旁边专设的弄琴之处,此前被木桌挡了,叶枯这才见得她是着了一身水绿衣衫,本是清秀淡雅之碧玉,却在那纤纤细腰、如雪藕臂、自膝及下三处地方换了一层薄纱笼了,凭白生出了几分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媚来。
他看着这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人儿,不自觉的便想到了在北城中的那位姑娘,云嫣楼中的雀儿。
只是叶枯如今的修为远不是那时在北木城中同那李胖子共赴云嫣楼的他可比,不消刻意运转太玄阴阳法,便见得这女子头上灵光中有一点红意,这才是真正引起他兴趣的事情。
寻常人头上那一点灵光均是淡蓝色,若是感了风寒,惹了病痛时方才会被一层灰蒙蒙薄雾罩了,而到了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之时才会如同天狗吞日一般被漆黑的壳包裹,生不出半点光亮来。
只是无论这蒙蒙灰雾气还是“天狗吞日”都是在这一点灵光之外生出的变化,断不会让这一点灵光从内里变了模样。
这女子被叶枯盯着看,却也没有什么羞怯的惺惺作态,只将那一层珠帘轻轻地落了,道:“不知公子好听什么琴曲?”
“你觉得我这几样菜用什么曲子合了,才能吃得惬意,吃得舒心?”
帘里的姑娘听了这话,也不答,不消片刻,便有一阵舒柔的琴声响起,琴中之意却是一片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已经意境,正是那一段潇湘洞庭烟雨,绵绵郁郁。
叶枯也不论她弹些什么,只自顾品尝桌上美味,吃多吃多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取其中味道。
曲至一半,便听见三楼中有人吟诗作赋,想必是那些公子小姐在抒发胸中墨点,听声音却与那日在苑外唤回了那青衣小厮的是同一人。
叶枯起身,将闭着的房门开了一半,这雅座的摆设位置极妙,若只开得一半门来,房中之人可透过门户见楼中景象,而从楼中却见不得是何人于此雅间中用餐。
这人吟的倒是豪放,一顿一挫间就像是合乎了天地家的某种韵律一般,旁人当众朗声吟些诗词歌赋,不免有卖弄之嫌,尴尬之意,但你听得这声音却觉得是此人天性豪爽,本就该如此一般。
待那一句“且借青锋三尺剑,醉罢九天落长虹”终了,除却叶枯外,三楼中另外两处雅间顿时叫好一片,倒是他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琴音与人都是波澜不惊。
也就是这时,又有一位身披战甲,周身被一股自然流露杀气与战意笼罩的魁梧壮士,被一位穿着华贵,有些发福的人引着上了三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