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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刘心繁的脸色愈加凝重,知趣的崔期颐便不再追问。
郑知难说道:“崔姑娘,静女宗不要你了,你跟着我们吗?”
崔期颐闻言一顿,刘心繁直摇头道:“不成,静女宗上下丧心病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来。小师妹触犯了门规本就难以得到宽恕,若被宗门的人发现与我在一起,更是凶险万状。静女宗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小师妹还是走得越远越好。”
郑知难道:“繁妹说的在理,我一片好心,差点办错事。”
崔期颐听到这里,凝目望向尚有点点星火光的湖心岛,双目再度湿润。
刘心繁安慰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师妹,你相信师姐,静女宗绝不是你想象中的温馨港湾,你如今离开了那里,犹如逃出虎穴狼巢,不是坏事,反倒是大大的好事。”她一边说,一边将眼打量着路行云。
郑知难附和不迭:“是啊,是啊,能与情郎携手江湖,一对伉俪浪迹天下,羡煞多少人!”又看了看刘心繁,“我也觉得是好事。”
崔期颐道:“前辈,你别开我玩笑,我这是迫不得已,心里苦楚得很。”
刘心繁抿嘴一笑:“怕也是天意。”
崔期颐无言以对,路行云道:“崔姑娘仗义相助,情深意重,路某虽然武功低微,但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崔姑娘周全。”
刘心繁点点头:“有男子汉的样子。”
路行云又对崔期颐道:“崔姑娘,我要去青光寺,你跟我一块儿走吧。就算贵宗的人追上来,想必也不敢在佛家重地造次。等唐兄痊愈了,我们再找机会重回湖心岛与尊师说和。”
刘心繁道:“青光寺并不算远,师妹可去那里调养心神。”紧接着冷冷一笑,“但往后是否有机会重返宗门,就不得而知了。”
崔期颐瞧她眼中凶光点点,暗自叹息。
郑知难遥遥看见栖隐湖上火光乍起乍落,皱皱眉头。刘心繁道:“师妹,你先走吧。今夜恐怕不太平。”
崔期颐刚想说“我帮师姐”,可一想到对面也是同门,到嘴边的话愣是说不出来。刘心繁知她心中纠结,牵着她的手道:“师妹,你心神不宁,先顾好自己。”
郑知难亦道:“你两个小娃儿先走吧,我在湖边布下了天罗地网,静女宗来再多人也讨不到便宜,你们若滞留此处,被机关误伤,反倒给我添麻烦。”
崔期颐握紧了刘心繁的手,泪光盈盈:“师姐,你多保重。”
刘心繁笑笑:“放心吧,师姐这么大人了,自己有主意。”
郑知难赶紧接话:“有我的铁皮大将军在,没人能动你师姐半根汗毛!”
当下路行云返身背起昏迷在地的唐贞元,走到郑知难与刘心繁面前,道:“二位前辈,我们先走一步,日后有机会再见。”
郑知难挥挥手,一转头,刘心繁拉过崔期颐正低声嘱咐着什么。
“你叫什么来着?”郑知难似乎对路行云颇有几分好感,“江夏郡路......”
“路行云。”
“哦,对。”郑知难嘿嘿两声,“我头前给你的鹿头弩还在吗?”
路行云道:“在。”说完侧了侧身,展示系在后腰处的弩机。
郑知难说了声“好”,伸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两掌长的皮囊,走近路行云扣在了那鹿头弩的边上。
“前辈,这是......”
“这鹿头弩你拿着防身吧,虽不比刀剑来得锐利,但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郑知难轻拍两下路行云的后腰,“这包囊里装的是一些特制的弩箭,一旦射中目标,便会爆裂,足以炸碎巨石,威力极大。这弩和箭是一套,合起来便是我机关老狗的得意之作‘雷公鹿’。”
“雷公鹿......无功不受禄,路某怎敢夺爱。”路行云惊讶道。
“别婆婆妈妈的了,我给你雷公鹿,可不是看上了你小子。”郑知难撇撇嘴,目光游移向了崔期颐与刘心繁,“懂吗?”
路行云心领神会:“晓得了,多谢前辈。”
这时刘心繁带着崔期颐走过来,扫了眼郑知难:“你俩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郑知难朝路行云眨眨眼。
刘心繁翻个白眼:“你们赶紧的,别耽搁了。”也不和路行云说话,直接招呼郑知难,“回阵地。”
郑知难一连声答应,规规矩矩跟着刘心繁往树林方向去了。路行云见崔期颐杵在原地不动,便道:“崔姑娘,咱们走吧?”
崔期颐点点头,神情落寞。
路行云背着唐贞元,与崔期颐经林道走了很久,沿途崔期颐只是低头奋行,沉默不语。路行云知她心有郁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亦不作声。
又过了很久,转过一道急弯,崔期颐突然停步转身。路行云脚步急刹,以为前方撞见了什么阻碍,却听崔期颐道:“你怎么都不说话?”
路行云如实道:“我怕打搅你。”
崔期颐咬咬唇,没回应,果断又走了。路行云暗暗称奇,只是继续跟着。
两人元气充沛,走了许久的夜路并不觉得多少疲惫,只不过后来唐贞元呜呜咽咽似有转醒的趋势。路行云发觉天光将明,便朝远远走在前方的崔期颐喊:“崔姑娘,此间地势平坦,一路过来看到几片薄田,想来有人烟,前边找个人家,暂且休息片刻。”
崔期颐走来轻握片刻唐贞元的手腕,说道:“唐少侠兴许因前番掉进湖水寒气入体,伤情有复起的趋势,需要及时喂药,的确得停一停了。”
路行云抬头接着依稀的晨光极目远望,能够辨得那直插云霄的云莲峰影,道:“我们在这里歇到正午出发,夜幕前定能赶到云莲峰脚下,再过一宿,等精神饱满了再一口气登上青光寺。”
崔期颐道:“好。”
路行云刚想多说两句宽慰的话,崔期颐早已飘然而去。不知怎么,自打离开栖隐湖,路行云总觉得崔期颐不像起初那么和善,反倒对自己有种莫名的疏远。然而感觉归感觉,他只道崔期颐遭遇变故心情低落,并未多想。
正如路行云所料,再走一阵,眼前阡陌交通,十余间草屋夹道排布,虽然敝陋,但整洁干净,井然有序。
阳光落下,其中一间草屋木门轻开,从里头走出个中年汉子来。那人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乍见路行云三人,仿佛受了一惊,回身就往屋内走。
路行云疾走想追,但崔期颐手一横挡他胸前:“且慢,有些不对劲儿。”
就在此时,忽闻几声锣响,那间草屋门户洞开,但见两条体态异常长大的白狼便似两道白色闪电,突然张牙舞爪着奔窜出来。
“你护好唐贞元!”崔期颐迅速将平川拔出碧鞘,“我来挡住它们!”
平川一现,锋芒毕露。
路行云虽说不明白草屋中为何会出现大白狼,心中却想着纵然那两条白狼凶猛,也绝不是有着飞瀑阶初段元气修为且剑术精湛的崔期颐的对手。
那两条大白狼仿佛也觉察到了崔期颐非同寻常的强劲实力,冲到中途截然而止,就在道边先后弓着腰龇牙咧嘴,以一个前低后高的蓄势待发之势与崔期颐对峙。
崔期颐知道对面的白狼畏惧自己,心下疑惑:“这两条畜生不像单纯莽撞的野兽,反倒颇能审时度势,似乎瞧出我不好对付。难道它们能看出我的架势,或是感受到我的元气?”像是这样想,但毕竟摸不清状态,便也不贸然行事。
这边白狼逡巡不前,那边路行云将唐贞元放在一棵树下,同样拔剑。那两条白狼更加犹豫,两双绿豆般的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渐有畏缩之态。
考虑到唐贞元的伤情,路行云有意打破僵局,仗剑往前大跨几步,迫使那两条白狼挤在一起进退两难。其时有晨风乍然掠过,崔期颐眼角白光一闪,她一个激灵,急忙提醒路行云:“小心偷袭!”
路行云随声展臂,剑锋正要向来者掠去,却先听人道:“二位手下留情。”嗓音很是苍老。
两人目光同时从半空落到地上,但见一名皓首长髯的白衣老者缓缓挺起腰板,面容慈祥,手里还拄着一根翠竹杖。
两条白狼如见熟人,一时间在原地辗转不安,吐着舌头兴奋不已。
“老人家,这两条白狼......”
“阿木、阿花,这幅模样成何体统?平素教诲都丢到哪里去了?”白衣老者语言平和,但一句话出口,那两条白狼听懂也似,无不是耷拉着脑袋敬畏模样。
路行云尚在惊讶,那白衣老者竹杖在地上一点,威严道:“还不快去收拾了行头,出来接待客人!”
只见那两条白狼哪里还敢迟疑,竟显露出无比顺从的姿态,先呜呜咽咽趴在地上摇了摇尾巴,而后互相追逐着重新跑回了草屋。
“荒野匹夫,不通礼教,让二位上使见笑了。”白衣老者一反刚才的强势态度,对路行云与崔期颐毕恭毕敬,说着,四下张望,“怎么没见另一位上使?”
路行云疑惑不解,道:“老人家,你说的上使是什么?”
白衣老者闻言,表情比路行云更惊讶:“怎么,二位难道不是静岳庵的上使?”
“静岳庵?”路行云朝崔期颐看看,崔期颐亦是一脸茫然。
白衣老者愣了片刻,旋即神情释然,有如肩上卸下了一座大山,轻抚胸口:“老天开眼,二位原来不是静岳庵的上使。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路行云见他神情凄苦,料有隐情,一连三问:“老人家,不知如何称呼?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口中的静岳庵,又是什么来路?”
白衣老者扭头看了看草屋,冷不丁清啸一声。声音悠长,但并不刺耳,好似箫声。再看之下,从那间木门打开着的草屋开始,一时间,竟是从十余间草屋涌出数十名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