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银枪唇枪都是枪【三】

瘸腿策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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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钺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很美,像是新月,像是银河。

    仇钺没有再和段晨多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句“请赐教”都没有,便这么悍然地出了招。

    这天下间用钺的人大都身在军阵之中,江湖里使钺的只怕是百里无一,而双钺则更是少之又少——但若是将所有使钺的好手排在一起,那么纵使仇钺当不得首屈一指那人,至少也在前五之列。

    铁怅见过许多用双手兵刃的好手,比如刀马旦,他手中的双刀便已经称得上是江湖中的第一流,不但快如疾风,并且凌厉非凡;但与仇钺手中的双钺比起来,刀马旦的双刀却又太冗杂、太繁复了一些——一个人的招数越多,那么其中的破绽也就越多,这原本便是最简单的道理。为了掩盖第一招里的破绽,刀马旦会跟上第二招来掩盖这个破绽,但第二招里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破绽,因此第三招第四招也就应运而生。如此一来,刀马旦的双刀虽然凌厉,但繁杂的刀法却在真正的高手眼里看起来犹如窗户纸一般一吹即破。

    但仇钺不同。

    他劈斩而出的双钺简单到近乎笨拙,毫无半点的花哨可言。

    这一招里当然有着破绽,以铁怅的眼力,他在一瞬间之内就能找出不下五种破解的招数和手段。

    但他不敢出手。

    纵使是在他的想象之中,面对着这一对短钺的自己也依然不敢出手。

    因为这是陷阱。

    铁怅听说过仇钺,但现在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仇钺出手,而仇钺一出手,他便知道这个面色冷硬声音嘶哑的男人功夫绝对不下于陈铁马,甚至比陈铁马还要略胜几分——他向前踏出的那一步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留下了一个脚印,那只是他无心之中留下的,但就是这么一个无心之举,却已然能够显现出此人的内功修为到底有多么可怕!

    九军十二俊,仇钺只是第十一。

    但仅仅只是第十一,却似乎已经隐隐与四行当里的大鼓不相上下!

    ——与面色凝重的铁怅不同,提着银枪的段晨却轻轻地扬起了眉。

    仇钺很强,至少比卓越郭无锋等人要强上不止一筹,但他的看法却与铁怅不同,因为他不认为仇钺能够与大鼓交手——当然,对于几年前便离开了八街的段晨而言,他记忆里的大鼓还是那个正值巅峰的大鼓,而不是不久前死于卓越手中青锋的那个老态渐显的老将军。

    但不论他是否能够与大鼓旗鼓相当,那都与自己无关。

    因为现在的他,比起当年巅峰时的大鼓,还要更强。

    银枪映月,寒芒如流星,仇钺手中的双钺悍然斩来的同时,段晨也提起了手中的银枪,面沉如水地将银枪挥了出去——挥这个动作用在长枪之上多少显得有些古怪,因为长枪这种兵器原本讲究的便是迅疾和精确,刺和挑才是这种兵器最主要的两种使用方式。此时此刻,“挥”这一动作令得段晨手中握着的仿佛不再是一杆银枪,而更像是铁蒺藜骨朵或是偃月刀。

    但他是段晨,鬼神辟易的段晨。

    铁怅认为他的枪法很古怪,但他是段晨,所以他的选择一定没有错。

    因为他是段晨,所以他没有错。

    这原本就是很简单的道理。

    仇钺的双钺劈砍而来,那双钺里隐藏着无数的杀机,若是段晨以自己最擅长的巧劲取胜,或许反而会落入仇钺的陷阱之中。但段晨却用比仇钺更加笨拙的方式挥动了手中的银枪,仿佛两人不是在比试武艺,而是在互相比较谁的出招更加愚蠢一般!

    然而下一秒,仇钺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段晨没有陷入他的任何陷阱之中,他直接蛮横粗暴地从自己的陷阱之上跨了过去。

    他手中劈出的双钺虽然看上去笨拙而简朴,但紧随其后的却有万千的变化,只要自己的双钺与段晨的银枪交错,那么对方手中的银枪就势必会被自己的双钺缠住,再也无法施展出长枪的精妙与迅疾——届时,自己就能够靠着双钺得天独厚的优势,顺着段晨手中的银枪欺身而上,在近距离之中对无法抽回银枪的段晨一击制敌。

    但段晨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所以段晨直接一枪“抽”向了仇钺。

    他的做法比仇钺更加简单,那就是管你什么陷阱,大爷我一寸长一寸强。

    仇钺手中的双钺只有六尺,而段晨手里的银枪足有丈二,他那丈二的银枪毫不留情地抽向了仇钺的面门,枪上巨大的力道令得对他早已熟稔的仇钺都忍不住有些惊骇——他很想躲开段晨的银枪,但他劈砍而出的动作早已让他失去了这一选择;他更想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一般,用手中的双钺缠住段晨的银枪,只是段晨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仇钺的手段一般,他的动作早已表明了他根本不打算给这个老对手任何缠住自己的机会,所以他挥动了自己手中的银枪,就像挥动一柄大刀一般挥向了仇钺!

    不论是谁,都不会在面对着一柄大刀的情况下去缠住它!

    说时迟那时快,仇钺手中双钺骤然回探,红蓝双钺十字交错,于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是招架住了段晨手中的银枪——巨大的力量压得仇钺手中的双钺微微向后移动了几分,枪尖距离仇钺的面孔不足一寸,那局势之危险,纵使是仇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额头上也隐隐渗出了些许冷汗!

    “仇千户,你这功夫可落后得有些厉害了。”

    段晨轻轻地抽回了银枪,两道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望着仇钺认真地道:“段某不是江湖人,没有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爱好——您方才那一招暗藏杀机,若是将对手换成别人或许还真有可能中计;但段某的武艺毕竟是自军阵里历练出来的,对于杀机只怕比仇千户敏感不止一筹,用这种招式来与段某交手,未免有些太看段某不起了吧?”

    他口中说的是仇钺看不起自己,语气也认真严肃至极,但在仇钺耳里听来,却只觉得对方话里话外尽是一片嘲弄,嘲弄着自己在他们这种战场上的厮杀汉面前班门弄斧一般!

    “不是段某自吹自擂,也不是对仇千户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

    段晨缓缓地垂下了银枪,看着仇钺苦笑着叹息道:“仇千户,眼下您真不是我的对手,不论是心性、实力还是经验,现在的您都差我不止一筹。”

    于是铁怅忍不住咳了咳,他已经有些不忍心去看仇钺的脸色了。

    他知道段晨说话是什么口吻,他也知道段晨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晨是个很诚实的人,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而直来直去的人,说话往往最能伤人。

    至少此时此刻,对于仇钺而言,段晨的话语显然比他手中的银枪更加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