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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4)
外面大雪纷飞, 屋里却也还算暖和。当然是不能和侯府比,但如今也没人敢跟侯府比。只说比起马车上, 这就算是天堂了。
泥砌的炉子, 烧着的也不是什么好炭,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木炭。许是因着里间要梳洗吧, 倒是添了两个炭盆来。
衣服也都细致的准备了。林雨桐看了柜子, 里面有里里外外的衣物两套。都是细棉布的。
给林雨桐准备的是酱红色的棉袄靛蓝的裙, 里面的小棉袄和棉裤, 是黑色和褐色的。合身嘛, 倒是有些不怎么合身, 肥大了一些。不过在没见过本人的情况下, 这么准备倒也不算是错了。鞋也稍微大了一点, 但柜子下面放了厚厚的鞋垫子,多垫上两层,也就合适了。
四爷的衣服是稍微有点小, 但里面收的不少, 稍微放一放,倒是也能穿。
这些都不讲究了,能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就不错了。
这屋里收拾的干净, 床铺都铺的很好,连桌子上的茶壶里都有温茶,但就是仅此于这些。一点奢靡的东西都没有。这就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庄户人家该有的样子。
炕头倒是有个梳妆匣子,里面除了梳子, 再就是街上几文钱能买一根的桃木簪子。没什么花样,手工也粗糙的很。男一支女一支,再多的没有。
从卧室出去是正堂,正堂一张方桌两个圈椅,再有两排座椅配着高几,都是最寻常的木料。崭新的,漆了一层黑漆。
卧室的对面,穿过客厅,是一间书房。书房里的摆设跟其他家具一样不起眼的书架,但是架子上空荡荡的,好似在等着主人把里面填满一般。
两人只看着屋子里准备的东西,就明白这以后的处境了。
现在不知道跟老家族里是怎么一个关系,但看准备的这些那就是人家说了,住的地方有,吃的也有,不会叫你们饿着。但是其他的,你们得自己想办法。
正院里,白发妇人就是这么跟金匡说的:“你祖父曾经说过,咱们金家,以耕读传家。你父亲赶上了最好的时候,也赶上了最不好的时候。最初,他可不是想跟着造反,他只是想着能好好读书,货与帝王家,可惜满肚子学识却赶上了乱世,他能在乱世中立足,殊为不易,但心里到底有些遗憾。不过你倒是没叫你父亲抱憾,得中两榜进士,能当帝师重责说这个话,你不必觉得汗颜,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寻思着,跟管家的道理是相通的。有时候,不是你做的不好,是时势造就而已。你父亲总说,时势造就了他那如今,也只是咱们走背运,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这一辈子,还有个起起落落呢,何况一个家族?你做的很好,尽力做到了最好。哪怕是局势不好,你也能将一家子安然的带回老家,这就殊为不易。可自你之后,儿孙若何呢?”
金匡扶着老太太不不对,这个称呼以后得改改了。府里管徐氏叫老太太,如今,母亲还在,晚辈怎敢说老?
话没开始说,金匡就先叫了守在外面的管家,吩咐了几句。
然后四爷和林雨桐才说要出去看看几个孩子的情况,管家就来了,“老爷有吩咐,从今往后,老爷为二老爷,老太太得叫二太太几位爷还称爷,但几位太太,得改叫奶奶”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雨桐捋了一遍大概齐明白了,就是降了辈分了呗。
不就是一个称谓,这是小事情。可这称谓的背后
管家也不解释,“二老爷传话,半个时辰之后,在祠堂聚齐”然后麻溜的闪人了。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摇头,他也不知道金家上一辈甚至是上两辈的事情。
行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先去看看几个孩子。出了正房,风扑面吹来。林雨桐去了西边的角房,这边住着璇姐儿。这会子这孩子自己洗了澡出来,靠着炉子烘头发。一看见林雨桐眼睛就亮了,直接就蹦起来了,然后紧跟着是‘嘶嘶嘶’的声音和一股焦糊的味道。起的急了,头发甩到火上了。林雨桐赶紧兜住,在炕桌上的簸箕里找到了小剪刀,把那点燎到的一把给剪去了,“安静的坐着,别毛毛躁躁的。”她把剪刀放回去,心里却叹,这些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书房里空洞洞无一物,可这女眷的针黹女红家伙什,却是齐全的。
璇姐儿心疼的抽抽,眼圈都红了:“我还以为娘也病了。”
“没有!”林雨桐帮着把头发给拾掇好,不停的给抖着,尽量叫干的快些。觉得差不多了,顺手把头发给编成辫子,拽了簸箕里的红绸缎给绑上了。
璇姐儿什么时候这么打扮过,如今穿着一身红袄银裤,袄子长一些,能遮挡住屁股,快到膝盖位置了。可却没有裙子!以前,府里的小丫头才不穿裙子呢。
这叫人怎么能穿的出去。
林雨桐开了柜子看看,真没有。她回头再看,其实小姑娘这么穿好看还利索。可孩子养成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好改的,她只得道:“暂且这么穿着,回头给你另外做。”这孩子大概属于不穿裙子出不了门的,跟林雨桐里面要是没穿内衣,就死活不肯出门的心态是一样的吧,因此,她带着几分理解的道:“要不把我那条先给你穿”款子里有两条,那条是黑灰色的吧。
颜色有点老气。
璇姐儿看看自家娘穿的,然后嘟嘴,“太难看了那看嫂嫂那里”
林雨桐脸上的笑便收了一些,“你有母亲可以撒娇,你嫂嫂怀着身孕可有人问候一声?你缺了什么能跟爹娘要,她孤零零一个新嫁娘,她的难处你可体谅?”
小姑子张口就要拿嫂子的东西,这种毛病不能惯。
她放下梳子,转身去正房取了裙子,回来看见璇姐儿还坐在那里没动地方,眼圈都憋红了。林雨桐还是没理她,放了裙子出去了。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这一路上那么艰难,这才穿的暖和了,就又开始挑肥拣瘦了得叫她知道,她现在不是大小姐了,也不能再当自己是大小姐的养了,要不然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从这边出来,她又去了琪哥儿屋里。他住东角房,这会子四爷正帮着这小子费劲的穿衣服呢。刚洗出来,腿伸不到裤子里。林雨桐一进来,吓的这小子拉了被子就往身上盖。林雨桐摸了摸被子的薄厚,就转身出去了,省的他害羞。
她没急着去东厢,而是先去西厢房,西厢房住着珅哥儿一个,林雨桐在外面敲门,然后门就打开了。珅哥儿都已经收拾齐整在屋里等着了,见林雨桐进来,他讷讷的喊了一声‘娘’,然后拉着林雨桐往炉子边上坐,怕她冷吧。
林雨桐就道:“这屋子给你留着,我想着,你挪过去跟琪哥儿一起住。我和你爹也方便照看你们。要不然你一个人住在西厢,我们还不放心。”
这西厢,将来娶媳妇要用的。
珅哥儿不反对,以前在家兄弟们想在一起住也不行,每个人都有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小厮,主子住在一起,这些下人怎么办?
都是事!
他低着头笑:“娘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好”他神情忐忑,言语却认真。
林雨桐愣了一下,这孩子是想安慰自己吧。真是个贴心的老实孩子,她笑着道:“你们在娘身边,到哪都一样。”
珅哥儿忙道:“我大姐那边会好的。要是娘不放心,等安顿好了,我带人再偷偷回去看看我大姐。”
是说琼姐儿吧。
有心了!
林雨桐就细细的跟他说,“你爹跟顺王二公子关系莫逆,既然咱们出城之后,他追来了。那自然会对你姐姐上心,你也莫要太忧心了。”
珅哥儿抿嘴笑,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
正说着话呢,琨哥儿一把推开门进来了,看见林雨桐还愣了一下,“娘?我才说看看三弟您都好了?”
“好了!”林雨桐不方便去儿媳妇那边,只问:“你媳妇呢?收拾好了?”
“好了,正说要去正房。”说着,就到炉子跟前烤手,“结巴我安排在咱们院的门房了。剩下不少东西,被褥啥的都是新的,还有炉子有炭火的,都给他了。那屋子炕也烧起来了,铺上就行。另外,大伯母给咱们院子送来两嬷嬷,我叫往倒座房去住了,那边也有火炕,有炉火。她们原本是粗使的,如今,我叫一个只负责烧热水,一个负责院子里的洒扫”
暂时先这样。
等到外面禀报说,要去祠堂了。一家子才从屋里出来,往祠堂去。
璇姐儿过来,怯怯的拉林雨桐的胳膊。林雨桐见这丫头没从白氏开口,也没穿自己送去的那条,就那么按照人家准备的穿出来了,到底没再说什么。攥着她的手给捂着,跟着四爷往前去。
前面是三房。看见后面来人了,三房停住等了等。
“四弟!”金叔同招呼了一声,等四爷到了跟前,就低声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孙氏也低声问林雨桐,“上面还有长辈,但跟咱们有那么亲近吗?”
有!还真有。
等看到金匡率先跪下,喊了高坐的老妇一声母亲,下面有一个算一个,都吓的不轻。包括一早就过来的徐氏。
金匡看徐氏,徐氏在文氏的暗示下,才缓缓跪下,“见过婆婆。”
然后金匡才说了这位老妇的身份:王氏,今年六十六岁,文定侯的原配发妻。
这何止是有瓜葛,在礼法上,这就是嫡嫡亲的长辈。
王老太太看着满地跪着的儿孙,呵呵的笑,“都起来吧。起来吧!叫我看看”
就像是刚才金匡说的话,这些孙辈里,老二早早没了,可惜了的。如今剩下哥仨,老大身体不好,老三都太老实,只老四当用。这话是金匡说的,但老太太却不这么看。
老大身体不好,但不至于说就只当个废人。她就觉得,这么一副样貌,跟妇人似得养在深闺是可惜了。这么一副谪仙的样貌又说是学富五车,只是被身体所累。那这是做什么的苗子?这就是世外高人的苗子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号人,惯爱追捧这个追捧那个,自家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大活宝,怎么能说是废人呢?而且,这个活宝还后继有人,瑞哥儿比只他父亲是有过之无不及。
因此,老太太细细端详了这父子二人之后,就跟金匡道:“后面的藏书阁,什么佛家道家百家那些杂科都搬去老大屋里,得闲了看看,修身养性吧。”
金匡眼睛闪了一下,点了头:“是!听您的。”
等到了文氏跟前,老太太微微皱眉,然后道:“这孩子搬到我院子里的跨院来住,跟我这老太太做做伴。”随后又看了文氏身边的小姑娘,却没有说话。
文氏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但一个守寡之人,陪着老祖母住着,尽尽孝心,也是应有之意。她连忙应了。
到了三房跟前,老太太心说,这庶子老实,可这老实有老实的好处。以后这庶务,总得有人管着。老实人胆子小,这种人便是有点私心,贪污点那也都是牛身上拔毛,只敢动一点,大祸是不敢闯的。这事总得有人管,老三就很合适。
只是轮到三房的琅哥儿身上,老太太皱眉,说了一句:娇惯的太过了一些。
孙氏拉着儿子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感觉这个老太太,叫人害怕的很。
吴姨娘被孙氏这做派差点气死,你都看不出来老爷对老太太的态度吗?知道要出事了,谁都没提前说,倒是打发亲信把消息给老太太送来了。这是多大的信任!做长辈的说你一句,你就那样你这是几个意思?
老太太好似也不在意,视线在琳姐儿脸上多瞧了两眼,便是一叹,“你这孩子,怎么往牛角尖里钻呢?你该庆幸,这还没成亲,那边就出事了。等到成了亲,出事了怎么办?你可还有小命在?你是啥心思我明白,但是从今儿起,你吃上三个月的素,在屋里念上三个月的经,把心意尽到了就行了。人这一辈子的路还很长要是当年我跟你一般,如何会有如今的日子?”
琳姐儿红了眼圈,福了福身,到底是没哭出来。
等到了四房这里,老太太只看了四爷和林雨桐几眼,然后点头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真的抛开世事,哪怕是山居,也得知道外面的事。而这外面的事,还就得四房管着。
心里对孙子辈的有了安排了,对曾孙辈的就没有多言,无外乎男孙上学念书,女孙除了念书,也该学学管家理事的本事。
老太太一坐回去,然后立规矩:“大房如今人不在,往海沿子去了。丧事,不去不行。过几天他们就回来,再相见便是了。既然回来了,就按照家里的规矩办。大房如何,二房也当如何。金家的祖训便是耕读传家。耕是为养家糊口,读是为了匡世济民。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一个个的都这么说,但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也不知道这个大房的规矩是怎么个规矩。
没人追问,默默的吃了回老家来的第一顿饭。男女分开坐,但吃的都是一样的。
林雨桐看桌上的菜色,一碟素油炒白菜,一道肉末炖萝卜,一道凉拌的粉皮,一道蒜泥的茄干。一簸箩的杂面馒头,一碗高粱米粥。
看的出来,这待客的好饭菜。林雨桐注意着老太太,就见她只喝粥,并不拿馒头。便是菜,也只吃蒸的软烂的茄干,并不碰其他。便知道,这老太太,清贫自持,是惯了的。她只怕晚上就没有吃干饭的习惯。
吃完饭,老太太不留人,“都回去吧,早点歇了。我这里并没有问安的规矩,尤其是天冷,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听起来像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从里面退出来,又跟着金匡回了东院。
林雨桐这才对府里有个大概个印象。中轴线的第一进,是待客的所在。第二进,是祠堂。第三进,是老太太住的院子。第三进后面,应该宅子府里的花园或是菜园。
从进了外院开始,分东西两个游廊,通往东西两院。大房一直住着东院,那么西院便是一直给二房空置着的。
东院没进去过,但知道西院的格局,便明白这东院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如今的建筑风格,还没见过不对称的。
进了东院第一个院子,住的就是金匡和徐氏。
这会子两人进了院子,后面的儿孙跟了一串,就都进去了。
只剩下自己人了,徐氏才急忙道:“老爷妾身嫁到府里也都三十好些年了,竟是不知道还有婆婆在”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呢?
金匡摆手:“这事不要问。只记住,侍奉母亲要用十二分的心。别的事情不用你管,只对母亲用心些,就罢了。”
徐氏能憋屈死。她的重孙都要有了,猛地有得去做媳妇。
但当着晚辈的面,她到底没说话,坐在一边生气去了。
金匡却只说自己的,话是对几个儿子和媳妇说的,“刚才你们祖母的话可都听清楚了,以后按照老家的规矩办。往后,家里会按照各房头的人口,分口粮。口粮一月一给会有管事送到各方给什么,你吃什么。没有另外的供给。要想吃好的自己赚去。赚不来,家里也不会看着你饿死。另外,每人每月两百个大钱的月例银子”
这绝对不够。这都不够打赏一次下人的。
金匡却不看儿孙的表情,“这一路走来,看的还少吗?能住的暖和,吃的安心,这就是好日子,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家里给的粮食,不至于叫谁挨饿。所以,少些怨天忧人。以后,各房头自己开火老二家的”
“儿媳跟着祖母。”文氏起身回了一句,却看向身后的侄女,“儿媳是霜居之人伺候祖母,跟着祖母吃斋念佛,儿媳甘之如饴。可淑丫头不一样,她正是好年岁儿媳正想着,是不是能”她说着,就朝林雨桐看,“遭逢大难,也是大难不死,正好该办办喜事,冲冲晦气。”
早定的婚事,成亲也是当然的。
可林雨桐因为路上的事,对文氏姑侄多少有点犯嘀咕。再则,四爷摁住了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她还没说话,四爷就道:“二嫂也是太着急了些。咱们这突然一来,无端的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这儿女婚嫁,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再不抛费,也是好大的一笔开支。这事过了年再议也不迟。若是二嫂觉得,孩子跟着您不方便,那就先养在母亲身边。您这一走,母亲身边难保清冷。琳姐儿要吃斋,璇姐儿又太淘气了些”
这话倒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许是却觉得儿子说的很对,这来了连门都没认清呢,就要办喜事。前头万喜的,哪里顾得上。照着那位婆婆的行事,这喜事连个三菜一汤能不能凑齐都不好说。
小徐氏也道:“二弟妹也太着急了些。两孩子还都小,再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迟。”
两个小辈只羞的恨不能钻地缝去。
可小徐氏却算计的是,家里只给粮食和每月两百个钱,自家男人和儿子的汤药钱可怎么办?她急切的想跟姥爷和太太商量,不想就一个小辈的婚事在这里磨磨蹭蹭。
正说着话呢,外面管家禀报,说是老太太打发人送粮食来了。
那正好,都散了吧。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去管这个,叫琨哥儿去照看了。他们只带了几个孩子回了正房。屋里的炭没之前旺了,外面只放了一筐的炭,今晚要是几个屋子都点上炭盆,都抗不到明天去买碳。
白氏就先道:“我今晚跟妹妹挤一挤,叫他们哥三挤一挤。”
这炭就勉强够。
话音才落,负责烧水的婆子就来禀报,“厨下的存的柴,只够用到明天早上。这还得俭省着用。”
得了!这是把所有的后路都给堵了。
这老太太是一个狠人。一点都没有给后辈自怜自哀的时间,一上来就把你逼到墙角。你看你怎么办?想要跟以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就粗茶淡饭,得能忍饥挨饿,得能穿破衣烂衫。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叫她先去用,“明儿就出去买些。”
手里还是攒了一些银钱的。
但逼到这份上了,各房手里都没银钱。只自家这边有顺王那些送的仪程。这钱能安心的留着叫其他人都受冻挨饿?
肯定也不行。这才迟早还得是往出拿的,没分家嘛。与其叫人家提出来,就不如自己先拿出来,反正林雨桐手里不仅又那天晚上在府里的下人房里搜出的钱,还有当时被原主藏起来的匣子。那匣子里都是金元宝。是她陪嫁里的压箱银。
等琨哥儿把粮食放好,回来一一报数:“糜子面二十斤,小麦面五十斤大豆十斤,黄豆十斤,红豆五斤,绿豆三斤”
乱七八槽的,还有油盐酱醋各若干,反正就是叫你暂时饿不着。
谁也没细听,等他说完了,四爷将银票拿出来,“给你祖父送去,就说归入公中。”
琨哥儿的手一顿,到底接了过去,“儿子去去就回。”
果然,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又回来了,拿了五两银子,“祖父说没房五两的安家费,这是咱们的。”
林雨桐没收:“给你媳妇拿着吧。我和你爹手里还有。倒是你们两口子,手里没点银子不成。就是你媳妇害口想吃个零嘴,都从身上摸不到钱来。”除了这五两,林雨桐又进卧室,把那散碎的,拿了二三十两的样子都给白氏,“明儿叫琨哥儿去村里问问,谁家有个冻柿子冻梨给你踅摸些。”之前从祠堂出来的时候,瞧见白氏盯着一个丫头手里赶紧藏起来的吃了一半的萝卜看,眼里还有些淡淡的可惜。这怕是想吃水果了,没敢开口,也知道是没有她吃的。
白氏如坐针毡,起身后也像是犯了大错,如今吃饭都难,偏她不足兴。
林雨桐硬了给塞过去了,“行了,收起来赶紧都去歇着吧。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这才把几个孩子给打发了。白氏跟璇姐儿住,那边哥仨住。哪怕是到了生地方,也暂时没有忧心的地方。
躺下了,林雨桐先看四爷的伤,又给上了一层药,叫他趴着晾着,两人才有工夫单独说话。
林雨桐先问四爷:“这以后靠什么过活?”
做官?没戏!本就是犯官之后。要是没记错的话,三代不许科举。也就是说,从金匡这一辈而算起,一直到琨哥儿这一辈,都不能参加科举。想走这条路,要么,是金匡起复,要么是等白氏肚子里的孩子那一代再看。反正暂时这一条路走不通。
亦或者说是造反?
造啥反呀!文定侯传到金匡这里,才第二代。这天下承平了才多久?若真是生逢乱世,那顺势而为,没有不可的。可天下平定,乱的是朝堂,不是天下。能为了这个,重燃战火吗?四爷和林雨桐没当皇帝的瘾,在知道大概的背景之后,压根就没朝那个方向想过。别用朝堂乱作为借口,其实,朝廷什么时候不乱了?不乱的,那能叫朝堂。那一朝,没有君君臣臣之间闹出这样那样的事来?都不新鲜了。朝堂的事自有人按照朝堂的规矩去办。但谁要是敢叫生灵涂炭,那谁必然先玩完。
所以,这一条路,直接给毙了。
要么等待时机,看看金匡会不会被起复。要么就是安贫乐道,小富即安。
这起复吧,要是四爷想,应该也能办到。且不会太难。可金匡呢?他是怎么想的?四爷不是主因,金匡才是。所以,你就是一身的本事,一肚子里的主意,但架不住人家的主意也正。
四爷就说:“咱们得做好小富即安的准备。”
可小富即安,通过什么才能达到小富呢?
经商?不行!那位王氏老太太在祠堂说了,金家以耕读传家。
耕读传家,便是不能沾商贾之事。老太太到这个岁数了,明显不是个没能为的人,可依旧坚守着清贫,连口腹之欲也不贪你说,这么一个人,能允许后辈做商贾吗?没戏!
从古至今,职业无非就是士农工商。
仕途可能走不通,商贾不能沾染。只剩下农和工了。
农当然也行,但问题是,自己明显没有田地。因为每分家,金匡也不会给分家的情况下,属于自己的田地不要想了。有的就是五百亩的作为祭田的那点地了。
还有就是工工不说其社会地位,就是如今的身份吧,你弄出点东西再给传到朝廷,得不偿失。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最好就人家忘掉还有金家这一家子人才是最好的。要是再掀起风浪,自己和桐桐是能跑的,可这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办呢?
别忘了,那商队还因为被讹上杀人命案被堵在路上呢。也不知道现在解决了没有。
再者,四爷隐隐觉得,事情只怕是有点深。金家老二死的蹊跷的很,这次路上又屡遭算计,可金匡却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显然,这老家伙是宁肯把那些不甘都压下,也要甘心在老家这地方猫着。
这里面必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他也不方便对人说的缘由。
连他都缩了,四爷就更不会往上撞了。
所以,工最好还是别轻易的沾。
这么一算下来,竟是连谋生的途径都没有了。
林雨桐都泄气,“真沦落到不能养家糊口的地步了?”
胡说!我能让你饿着吗?
四爷头枕在胳膊上,眼里竟然还带了几分向往:“这村里的位置选的不错,群山环绕,只一面跟外面相通,靠着山还怕饿死人?”
吹牛!就跟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似得。
四爷便笑,“往东走一日,便是海沿子。再不行,我带你打鱼去!”
越说越来了是吧!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就跟谁说的不是正经的一样。四爷拉着她睡觉,“睡觉睡觉,我心里有数着呢。再不行,咱就去山里开荒了。”
谁开出来就是谁的。连国家的都不是,更不是家里的了。
林雨桐信他的鬼话?
被他这么三打搅两打搅的,还真有点犯迷糊了。快睡着了,才想起来问:“文家不能接亲呀?”
“那小子不乐意。”四爷说了这么一句。
不乐意呀!
再想问,瞌睡实在是挡不住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吹的人心里发寒,屋里也没那么暖和。胳膊放在外面还是会冷,躺在被窝里,觉得鼻子都是冷的。只能往里钻,再往里钻。
后半夜被窝明显没那么暖了,炕下的火该是熄了吧。
林雨桐往四爷的怀里钻,觉得他身上暖的不得了。而另一边,大房一晚上,咳嗽声就没停歇。烧着木炭,觉得有些呛人,会咳嗽。可不烧吧,又冷的邪乎。这一受凉,咳嗽的就更厉害了。
两个男人歇不下,两个女人自然就歇不下。第二天天还不亮呢,门就被啪啪啪的拍响了,是大房那边的嬷嬷,林雨桐没起呢,叫她站在窗户根下回话,“怎么了?这一大清早的!”
那嬷嬷忙道:“我们太太叫我回四太太,说是请四太太告知四爷一声,说是大爷那边有些不好,昨晚咳嗽了一晚上,今儿连声都咳嗽不出来了。瑞哥儿也是”
这是想叫四爷想办法去给请大夫。
林雨桐手里现有镇咳的药,这会子假托给李诚,“雪都封了山了,出不去了。这里现有一瓶,是顺王府二公子给我们家爷备用的,说是请了好大夫开的好药,先服下看看。这请人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这边才起呢。若是吃下去好了,便好。我们有方子,回头叫人给配。若是不好,你再过来,那时候也都洗漱好了。”说着,便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塞过去。
小徐氏现实不信的,原来在侯府,不管是哪里的大夫,便没有请不来的。李诚能找到的,自家没有找不到的。但这会子了,也不能挑肥拣瘦,先喝了看吧。
喝进去一盏茶时间,没听见胸口那种喘气不匀的声音。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竟是听到父子二人轻微的鼾声。
睡着了!
阿弥陀佛!
这能睡着,便是好多了。
小徐氏忙打发嬷嬷:“快去要了方子快去找四太太要方子”
姚氏一把给拦了:“娘您别急啊。这要方子怕是不妥当您想啊,就是要了方子,这配药的事不还得烦请四叔去配吗?三叔那边,您也不能放心呀。您要了方子,还得给人家。咱又是何必。只说这药吃了,甚是受用。一应事情全委托给四叔便是了。”
小徐氏一琢磨,便也是。况且,这里面有个银钱的开销呢。向来这药是李诚求来的,所耗必要不少,药钱自家现在是真的出不起的。
如此一想,倒是直接叫四房去办方便。横竖自家是两妇道人家四叔那边,若是有不凑手的,去老爷那里支取,总比自己这个儿媳妇出面要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