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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沉睡了一个冬的荆南城已经有了些春意。
这个时节,王公贵族府邸已经陆陆续续地摆上了迎春花。迎春花开,预示着今年将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荆南城的三月不是多雨的季节,但已经下了好几天的春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是在为荆南城发生的命案鸣不平。
百年将军府,一夜之间满门被灭,与此同时,荆南有望成为皇后的九王爷生母淳妃被打入冷宫,一时之间,这两件事成了京城里时下最热的话题。
将军府门前,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站在雨中,任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肩上扛着的包袱也早已被雨水湿透。昔日,热闹的将军府门前如今冷冷清清,被先帝亲笔提名的将军府牌匾被人卸了去,紧闭的大门上,只有两张封条。
作为将军府唯一免于这场灾难的钟家大小姐钟杞安,不知是该感到幸运还是不幸。
十三岁的她被送去祈鸣山学艺,学成归来,本该一家人享天伦之乐,如今却只剩她一人。
她感觉心口被什么堵住似的,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眼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从她的脸上不停地滑落,她也顾不得去擦。
她的目光定在大门前的封条上,那对她来说格外显眼的两纸封条,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已经不是将军府小姐了,现在的她无家可归。她想大哭一场,甚至是想撞死在将军府门前的柱子上,可理智也告诉她,她不能!
她还没见到爹娘的尸骨,还没给他们立碑,还没找到凶手,所以,她不能!
从小,她便对破案感兴趣,爹爹是个开明的人,所以把她送去了祈鸣山最好的学堂学习,只希望有一天她回来能为朝廷尽一份力,所以,她也不能辜负爹爹对她的期望。
她屈身捡起地上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将军府,转身离开。总有一天,她会亲自把爹娘的牌位立于将军府的宗祠,将军府的大门,她一定会亲自打开。
找了间客栈住下,又让店小二买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她身上所剩的银两已经不多了。清洗完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她便下了楼。
“各位客官,今日要讲的,便是这两日京城内发生的两件大事。话说,将军府满门被灭,淳妃娘娘被打入冷宫这看似是两件事,其实啊,本质上,它就是一件事。据说,淳妃娘娘在入宫前就和钟将军相识,这次淳妃娘娘假借出宫探亲之名,乃是私会钟将军,这事儿不知怎的,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那是什么人那?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王!所以皇上一气之下就把淳妃娘娘打入了冷宫,这本来啊,是要把将军府满门关进大牢,等候发落,可在皇宫里的人还没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满门就被灭了口。这轰动荆南的一个大命案,而且事关朝廷命官,按理说,中廷司应该受理才对,可咱们皇上哪,似乎并没有要查的意思。皇上不下令查,那中廷司也不敢查哪,所以最后啊,中廷司也只得封了将军府。各位要是现在去那将军府门前看哪,那块先帝亲笔提名的将军府牌匾都看不到了呢。说来,也实在是可惜,将军府巍然屹立于京城百年,说起将军府,那谁不竖起大拇指,如今却落得个满门灭口的下场。不过,要说这钟将军和淳妃娘娘有染,我倒不信,这京城,谁不知道钟将军的人品,各位说是吧?”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着,当下京城里,只要说书先生讲这件事,那坐上绝无虚席。
说书先生说完,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听书的人中,不知谁问了一句“哎,你们说这雨都下好几天了,也没有停的意思,会不会是这里面真的有什么冤情啊?”
“京城谁不知道,自从淳妃娘娘进宫后,那是深得皇上宠爱,钟将军又是皇上最信任的臣子。如今这案子连查都不查,想来也是伤了心。”另一个人也说道。
“只是不知道这太子之位皇上还会不会传给九王爷。”
说书先生听着大家的议论,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说明他讲得好呀,看到大家如此捧场,他拍了拍桌子上的案板,“各位客官,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大家见说书先生要离开,都失望地摇摇头,这自古说书的先生都是这样,为了钓足观众的胃口,总是且听下回分解。
大伙也陆陆续续散去,钟杞安也随着人群走出了客栈。
她手中打着一把纯白色的油纸伞,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再从油纸伞上流到地上。她走在人流中,穿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了九王府门前。
九王府,京城里最具权势的王府,是九王爷苏景宸十八岁时,皇上亲赐的府邸。这处宅子是当今皇上亲自监工,花费大量人力财力打造,在京城自然是数一数二的豪宅。由此,也可看出,皇上对于这位儿子的喜爱。
钟杞安就那样站在九王府门前,她想,既然此事事关淳妃娘娘,那么,九王爷不失为一个好的合作者。
钟杞安左右看了一眼,九王府门口没有侍卫守门,听说九王爷体恤下属,看来是真的。她把油纸伞收好,上前扣了扣门,不大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开了门。
“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中年男子打量了眼前这个标致的姑娘一眼,问道,倒也没有不耐烦。
钟杞安一只手拿着那把油纸伞,一手紧攥着衣裙,开口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将军府钟家小姐,我有事求见九王爷,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通报一声?”
中年男人一听是将军府钟家,就明白了个大概,“你在这等等吧,我去帮你通报。”
“谢谢您,谢谢。”
过了一会儿,那中年男人再次开门,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钟小姐,我们王爷说不见,你还是走吧。”
“大伯,您再帮帮我,我一定要见到九王爷,我一定要见到他。”钟杞安面露哀求之色。
是啊,她必须要见到九王爷。她的爹娘和妹妹,钟府满门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要说服九王爷带她见皇上。
“钟小姐,你请回吧,我们王爷说不见你,就不会见你的。”
九王府的大门再次被关上,钟杞安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心里说不出的绝望。她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崩溃,大雨从房檐无情地打在地上,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夜,悄悄降临了,荆南的三月虽已入了春,夜晚还是有丝丝凉意。钟杞安打了一个哆嗦后,换了个跪的姿势,她想让苏景宸看到她的真诚。
夜已深,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陪着她,膝盖处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时不时地蹙眉,不过她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一夜春雨,一夜无眠。九王府的大门仍是紧闭着,她明白,即使她这样也可能不会打动苏景宸,甚至苏景宸都不知道她在这里跪了一晚上,可她却不得不继续跪下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四天的晚上,这场雨终于停了,她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就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九王府紧闭多日的大门被人打开了,她仿佛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向她走来,一步一步,近了,更近了……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他的靴子和紫色花纹的袍底。
苏景宸看着眼前这个躺在她面前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点出息,还想跟本王合作。”
淡淡的话语从苏景宸的口中传出,对于钟杞安来说,这却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她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吃力地说道:“九王爷,你……你终于肯……肯见我了。”
“本王见你是怕你饿死在我九王府门前,顺便还想告诉你,本王从不跟无用的人合作。”苏景宸一字一句地说道。
钟杞安很想大声反驳他,她不是个无用的人,可奈何几天没吃饭,又受了寒,实在太过于虚弱,只能艰难地从她口中传出断断续续的话,“我……我不是……无用的人,我……有实力,我……。”话还没说完,就慢慢闭上了双眼,憔悴的脸上略显焦急。
等她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的傍晚。雨过天晴的荆南城,笼罩在日光最后的温柔中。钟杞安强撑着身子起床,慢慢走到窗边,她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高大的墙院内,迎春花正享受着日光最后的倔强,花坛里的两棵桃树也已经现出了花骨朵,只待来日破苞开放。
她把目光再转回屋子里,上等木头做成的各类家具,价值不菲的各种瓷器摆件,这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住处。
当夕阳最后的余光也和世间万物说再见的时候,她所住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来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她见钟杞安站在窗边,忙把手中的药放到桌子上,走到钟杞安面前,说道:“小姐怎么起来了,您身体还很虚弱,奴婢扶您去床上休息吧。”
钟杞安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丫鬟,问道:“这是九王府吗?”
“是,那天小姐晕倒在了九王府外面,是管家把小姐带进府里的。”丫鬟很有礼貌地答道。
钟杞安又问:“你们王爷呢?我想见他。”
“王爷和赵侍卫在书房,小姐还是先把药喝了吧,身体重要。”说着,那丫鬟便转身从桌子上端起那药,递给钟杞安。
钟杞安接过丫鬟手中的药,那黑乎乎的液体还冒着热气,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难闻的药味。她把勺子取出用右手拿着,顿了顿,把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顿时,苦涩在嘴里弥漫开来,她把碗递给丫鬟,扶着桌子走到床上坐下。
“麻烦你帮我转告九王爷,我想见他。”钟杞安看着丫鬟说道。
那丫鬟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会帮您转告九王爷的,那奴婢先走了,等下厨房会给您送饭过来。”
“你不必自称奴婢,现在的我早已不是钟家小姐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世间最不缺的便是墙倒众人推,所以这句话钟杞安是很真诚地说的。
丫鬟对着钟杞安笑了笑,“这都是应该的。”说完,便端着空碗走了出去。钟杞安看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叹了一口气。如今将军府被封,她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一定要尽快见到苏景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