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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澄站立于衣橱面前,张开双臂,等人来为他脱下黑色貂皮大氅,然后再换上常服。他估摸一米八多的个头,身姿挺拔,绮儿站在他旁边如同一个瘦弱的小孩。
绮儿心急如焚,以前大多是夫人亲自为老爷更衣的,这会子她站在边上颇为尴尬,不知该不该动手。倘若动手了,她担心老爷会嫌弃她,也担心夫人嫌她多事,毕竟老爷刚回府,怎么的也该由夫人来表表心意才是。
可是夫人跨进门后,咋没啥动静呢?
崔嬷嬷眼疾手快,轻碰了一下李妍的胳膊肘,李妍便领悟了崔嬷嬷的意思,这会子她应当上前亲力亲为才是啊。
李妍是知道李念云往日习惯的,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妍踩着稳稳的步子,大大方方地来到徐澄面前。她抬眉瞧了一眼徐澄,徐澄也正在瞧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李妍立即垂下眼帘,抬手轻柔地为他脱下大氅。
徐澄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及身上游弋,片刻之后,说道:“你消瘦了许多,定是忧虑太甚了。”
此时他的声音少了些清冷,多了一丝暖意。
李妍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给了他一个腼腆的笑容。可是一迎上他的目光,李妍便忍不住急忙垂目。其实她本不想这样的,夫妻之间四目相对乃家常便饭之事,可她不知为何,没能控制住。
或许是因为徐澄的目光太凛冽、太深遂,她生怕被他瞧出端倪。
忽而她又想,徐澄再如何聪明睿智,应当也不会知晓她为穿越之身这一事,即便他瞧出她与以前有些不同,或许也只认为她是性子稍有改变而已,应该不会往妖孽附身那一面去想吧?
这么一寻思,李妍稍稍放松了些,再次抬头与徐澄来了一次眼神交汇。她暧暖地笑着,徐澄似笑非笑,眼里还有一丝诧异。
这时李妍已找出一件家常服为徐澄穿上了,幸好这件较简易,不像她自己身上的衣裳那么繁复,否则真是刚见面就露大破绽了。
徐澄来到他以前最爱坐的那把罗汉椅前坐下了,绮儿为他沏上茶。
他浅酌了一口,半认真半玩笑的口吻说道:“夫人昨夜里没睡好?。”
李妍知道徐澄肯定是看见她的黑眼圈了,她又噎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崔嬷嬷见夫人今日有些不对劲,比往日在老爷面前要羞涩腼腆许多,莫非两个月未见,两人便生疏了?
崔嬷嬷心里着急,便接话道:“老爷,自从你被围困焦阳城,夫人就病倒了。她吃不下、睡不好,硬是在炕上躺了两个月,病得奄奄一息,府里的人都以为夫人再也……再也……”崔嬷嬷哽咽了几声,此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随即,她又欢喜起来,“就在前日,夫人忽然好了起来,或许是夫人感知到老爷已脱离险境了,她的病魔也被您的威风给吓跑了!得知老爷即将回府,夫人可是高兴得整整一宿没睡哩!”
徐澄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隐隐漾起一丝浅笑,浅到难以捕捉,稍纵即逝。他自然是不信夫人能感知到他的安危,只不过崔嬷嬷说这些,他听了还算舒坦,至少不反感。
他一改平时凛冽的目光,柔和地瞧了李妍一眼,算是对她整整一宿没睡作个回应。
崔嬷嬷见他们俩眼神交合,她心里一高兴,话匣子又打开了,“不仅夫人消瘦了许多,我瞧着老爷也瘦了不少,等会儿我就去膳堂嘱咐一声,这些日子可得为老爷与夫人备着丰盛的饮食,好补补身子。”
徐澄摆手道:“不必了,按往日的来即可。”
崔嬷嬷正欲应声,徐澄忽然感慨道:“夫人身形与面宠消瘦了些后,倒显精神利索了,也更加华妍秀美了,不是么?”
李妍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顿时绯红起来。都说环肥燕瘦,各有所爱,看来徐澄不太喜欢过于丰腴的女人。他的一妻三妾,最开始算李念云圆润一些,现在她瘦了下来,算得上是纤侬和度、胖瘦合宜的了。
如今便数宋姨娘较丰腴一些,但总体说起来,她们四人还真没有哪一个特别苗条纤细的,毕竟平时琼汁玉食的,就连还未生过孩子的纪雁秋,也远没有达到轻如飞燕的地步。
崔嬷嬷听徐澄如是说,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老爷说得可不是么,夫人当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这可是托老爷的福,老爷一回来,夫人便容光照人了。”
徐澄可没空和崔嬷嬷在这儿闲嗑,他站起来抻了一下他那身紫色常服的衣摆,朝李妍说道:“衣裳已换妥,你同我一道去见太夫人罢。”
李妍这才恍悟过来,徐澄没有直接去见太夫人而来到锦绣院,是为了换合适的衣裳啊。想来也是,他刚才穿一身黑,见长辈似乎不妥。看来他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办事也是极妥贴的。
只是,他若去他的至辉堂,应该会有更多的衣裳可换,他能来锦绣院,应该还是看在发妻的份上。这个李妍心里也是有数的,正室就是正室,只要没有大过错,男人一般是不会宠妾灭妻的。
李妍并没有与徐澄齐头并进往前走,而是跟在他的后右侧。在这个古代可不能像现代夫妻那般挽着胳膊悠闲地并排走,而是时刻得拘着礼,确实累得很,但也只能受着。
才与徐澄相见这么一会儿,李妍心里就有诸多感受。虽然她知道古代夫妻之间毫无平等可言,可是像这般处着怎的这么别扭?好似徐澄是个CEO,而她只是他的生活助理,负责打理日常所需,再耐心地倾听即可。当然,偶尔还能接收到他时而暧昧时而清冷的眼神。
徐澄的心思她无法捉摸,而徐澄也并未问她一句关于府中的事,他应该还不知道府里现由章姨娘来打理吧?宰相府最近是否太平,他应当问一句才对呀?
他们一路向东,不多久便来到了翠松院大门前。这一路上徐澄都没有说话,更没有回头瞧李妍,倒是为了让她跟得上自己,他没再像刚进府时那般昂首阔步了,而是放缓步子,与李妍保持一样的节拍。
王婆子远远就望见他们夫妻俩朝这边走来,赶紧跑进去禀告了。
太夫人本是一脸欢喜地等着她的长子来问候她,可是听说徐澄去了锦绣院,且携李妍一起来见她,她那张老脸有些绷不住了。
王婆子怕太夫人与老爷等会儿会言语不合,因为这种事以前也是发生过的,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得以归来,乃洪福之至,指不定还是国公爷在九泉之下庇佑所致呢,咱们宰相府的牌匾总算是保全下来了。老爷才换了衣裳便来见您,您应当万分高兴不是么?”
太夫人听了此话,那张紧绷的脸又舒展开来,儿子好不容易安全无虞回府,她这个当母亲的确实不该一见面就给儿子摆脸子。
须臾,徐澄与李妍前后脚进来了。徐澄一进来便来到太夫人的榻前,双膝一屈,跪在了蒲团上,朝他母亲磕了一个响头,抬头之时面露愧色,“母亲,儿子回来了。”
太夫人忙起身扶她儿子,她自己的身子本来也是歪歪倒倒的,没想到这时她扶儿子却毫不含糊,十分稳当。
她双手紧握着她儿子的手,还睁着老花眼将儿子打量个遍,还好还好,除了消瘦些,四肢都还健在,身上也没负伤,她老泪纵横,“澄儿啊,你若再不回来,你老娘就要去阴间见阎罗王了。你父亲为剿反贼征战了十多年,最后还中了毒箭断送了命,娘害怕你走上你爹的老路啊!”
徐澄一想到他爹,他心中愧疚更甚,再朝太夫人拜了一拜,“儿子不孝,让母亲跟着担惊受怕了。爹是大将军,每回上战场都冲锋在前,时常陷于险境。儿子乃文官,虽被围困在焦阳城,即便贼军搭云梯爬上城墙,也无须儿子亲临上阵,母亲过于忧虑了。”
“当真?不是有传言说焦阳城粮草殚尽,兵卒们无食果腹也无衣御寒么?”太夫人说话时终于肯松开她那双紧握儿子的手了,徐澄搀扶着她坐下。
徐澄不好向太夫人道明那些传言是他在焦阳城故意放出来的,为了能打胜战,他必须以身涉险而远赴焦阳城,即便知道家人会为他担心,他也不能泄露丝毫。如今凯旋而归,他觉得也没必要道细情,毕竟此事皇上并未打算公布于天下。
徐澄轻描淡写地说:“焦阳城早些年囤积了不少粮食,虽然挨了饿,但也没到饿死人的地步,只不过受些冻,那些传言都是耸人听闻罢了。”
太夫人见儿子说得轻松,便没再细问,有些事她心知肚明,也无须再问。她瞅了瞅一直在旁的李妍,朝她招了招手,“念云啊,你靠近些,我有话跟你说。”
李妍微怔,咦?太夫人认得她了?不再把她当成章玉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