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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李妍把宋姨娘做的紫袍呈了上来。
徐澄拿在手上一瞧,便问:“宋姨娘做的?”
李妍点头,哂笑问道:“老爷如何知道,看来老爷对宋姨娘的针线还挺熟悉的嘛。”
徐澄朝李妍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翘而笑,“夫人吃醋了?”
李妍慌道:“怎么可能,我犯得着么,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徐澄见李妍一边否认却一边脸红的样子,觉得煞是有趣,笑着直摇头,道:“夫人真是难得的性情女子,做不出遮掩之事来,想否认自己吃醋却又掩盖不住。平时瞧着倒像稳重的当家主母,有时候又像个掩不住心事的小姑娘。”
李妍窘道:“我哪有,老爷净拿此事羞我。”
徐澄见左右无人,便戏谑道:“那我今晚去宋姨娘那儿用膳可好?”
李妍垂眸,“你想去就去呗,她是你的妾,你想去我还能拉着你么?”她站了起来,为徐澄宽衣,再为他穿上紫袍。
李妍绕着徐澄看了一圈,“这件袍子做得真是华丽又贵气,而且合身得很。老爷若是穿上这件袍子去茗香阁用晚膳,陪宋姨娘说说话,她不知有多高兴呢。”
徐澄却道:“不必等到晚上,我此刻就去。”
李妍好整以暇地说:“哦,老爷已经等不及了,我去给你拿大氅。”她说完就真的去拿,然后站在徐澄面前,要给他穿上,很认真很淡定的样子。
徐澄大笑,把李妍手里的大氅往榻上一扔,走过来一下把李妍打横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三圈。他喜欢李妍这样,既不假惺惺装大方地要他去妾那儿,但也不因为吃醋就撒泼或蛮横不讲理。
李妍虽吃醋,但绝不拦他。
他一时兴起,就想抱抱她。
“哎呀,我头晕,快放我下来!头晕!”李妍直叫唤。好吧,她承认,她没有浪漫细胞,真的很头晕。
崔嬷嬷和晴儿闻声跑了进来,惊愕地看着徐澄和李妍。徐澄把李妍放了下来,朝崔嬷嬷和晴儿挥袖,“这里没你们的事,出去罢。”
她们俩顶着面红耳赤的脸出去了,好似刚才做不雅之举的是她们。
她们出去后,李妍头还晕着呢,她扶着徐澄的胸膛缓了缓劲,笑道:“你这一下把平时威严的气势弄丢了,以后她们怕是不惧你了。”
徐澄为她理了理刚才转圈时散下来的一小缕头发,手里的动作极轻柔,说:“她们是你亲近又信任的人,我要她们惧我作甚?”
他说完将李妍拥在怀里搂住了,然后又松开了她,把榻上的大氅穿上了。
“你要去哪?”李妍好奇地问。
“去茗香阁啊。”徐澄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出去了。
李妍结舌,他刚了这么闹了一下,结果还是要去啊。
崔嬷嬷和晴儿慌忙跑进来,晴儿咋咋呼呼地说:“夫人,老爷好像是……是去宋姨娘那儿!”
李妍坐下来很淡然地说:“我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了。”
“啊?”晴儿瞠目结舌。
崔嬷嬷急道:“刚才我明明瞧见老爷抱着夫人呢,咋转眼就要去宋姨娘那儿,是不是刚才我和晴儿跑进来,搅了老爷的兴,他一生气就……就想要去宋姨娘那儿了?”
李妍笑着摇头,“你们俩怎么了,杯弓蛇影的,老爷干嘛要生你们的气,他好着呢。他就是穿了宋姨娘做的袍子,想去见见她,或许有甚么话要跟她说。”
崔嬷嬷拉长了脸,“老爷也真是,也不顾忌一下夫人的脸面,才放下怀里的人,就去哄另外一个,这叫啥呀。”
晴儿也跟着跺脚,愁得想哭了,“夫人就不该帮宋姨娘把袍子呈给老爷,这下好了,老爷几个月都没去茗香阁,这次一去,她要再谄个媚,以后老爷指不定就要常去她那儿了。”
李妍见她们急成这样,不禁笑道:“你们也太沉不住气了。老爷是谁,怎么可能会被一件袍子给唬住了。只不过老爷瞧她最近不太安份,便借此机会去安抚一下她,让她安心且老老实实地在茗香阁呆着。老爷若长久不去,怕她会闹出大幺蛾子来。”
崔嬷嬷犹疑,“夫人确信是这样的?”
李妍点头,无论徐澄是不是这样想的,她就这么寻思着,否则还能怎样。
晴儿小声憋出了一句狠话,“要是老爷这次去真被她媚住了,待老爷一走,夫人也关她一次柴房!”
崔嬷嬷紧接着说:“我瞧也是,治治她!”
李妍被她们俩逗乐了,说:“没想到你们还挺狠的,行,听你们的。就怕宋姨娘不争气,根本媚不住老爷。”
徐澄出了锦绣院,立在门口的张春和吴青枫跟了上去。他们俩前些日子被徐澄带到了妖山,被徐澄好一番洗脑教育。他们平时本就忠心,只是偶尔会有些不够谨慎小心,这次回来,都学得跟苏柏一样,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
徐澄一路向茗香阁走来,在茗香阁外扫雪的两位粗使丫头见了,都有些傻了,好久没接待老爷,慌得不知该怎么办了。其中一位直接跪了下来,另一位飞快跑进去禀报。
宋姨娘本来是要午后小憩的,此时正由着碧儿为她脱鞋呢。此时听闻老爷来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急三忙四地在屋里乱转了起来,嘴里吩咐道:“碧儿,快把我的那件妃色袄裙拿过来,不!你先给我绾发,绾燕尾髻!不对,你还是赶紧给我抹点脂粉罢。”
碧儿一手拿脂粉盒,一手拿袄裙,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急道:“姨娘,啥都来不及了,还是去迎老爷为好,你这模样已经很好了。”
宋姨娘根本没想到徐澄会这么快就来她这儿,她以为徐澄见了袍子顶多会与夫人聊几句关于她的话,即便要来,也会过几日的,没想到才用过午膳就来了,以至于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老爷连午觉都不睡就来找她,莫非真的是非常喜欢那件紫袍?
宋姨娘忐忑不安地出了外屋,徐澄已经进了院子。宋姨娘慌得脑袋一懵,便和碧儿等人一起跪下来迎接。奴才们才需要跪接的,她这种失仪举动可把碧儿吓了一跳,碧儿只好赶紧将她拉起来。
徐澄见宋姨娘这般慌神,就知道她是个没主见的。她的娘家和宝亲王这些年背地里走得那么亲近,勾搭在一起到底想干甚么,他已经了如指掌了。
宋姨娘虽是个没主见的,一直很听娘家人的话,可幸好她又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她娘家让她办的那些事,她是一样也没办好。看来是前宰相宋谦失策了,当年他不舍得把精明一些的嫡女送过来,因为怕徐澄哪一日会被皇上给治了,女儿也会跟着受罪,可是弄个宋如芷过来等于是白费了力气。
本来在这之前得了宋如芷的信,宋家暗派了几十名侍卫过来,以为可以控制宰相府了,没想到这些侍卫来这儿好几日了,也不见得有人回去报信。宋家顿觉不妙,已经报给宝亲王了。
徐澄俯视着宋姨娘,瞧了她半晌,叹了叹气,道:“快进去,别在外面冻着了。”
就这么一句话,宋姨娘感动得无语凝噎,然后由碧儿扶着跟随徐澄进去了。
来到里屋,宋姨娘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伺候徐澄脱大氅,当她看见徐澄是穿着她做的那件紫袍,激动地双手都颤了起来。
徐澄实在不喜欢这种胆小且畏手畏脚的人,见她双手一颤一颤的,还不如一个丫头镇定,他不禁眉头微蹙,往旁边的罗汉椅上坐了下来。
碧儿端过来热茶,徐澄轻呷一口,说:“你近来为了做袍子,肯定熬了不少夜,不想让你过于失望,今日我就穿上了。不过……以后你别再费心思做针线,你是驰儿和骄儿的娘,不是绣娘,你最该做的是教养好孩子,我极少见你陪孩子读书,这可是你失责了。”
宋姨娘委屈地小声回道:“妾身不识得几个字,也不懂得该如何教养孩子,只能全由着教书先生……”
徐澄听了直摆手,“罢了罢了,你不教也好,别越教越歪。明日菁儿要过来,本来她今日就要过来的,但宝亲王今日派人来说外面积雪甚厚,不让她来了。宝亲王心疼菁儿也无可厚非,但太夫人仙逝不久,菁儿乃太夫人唯一的嫡女,也是我唯一的嫡亲妹妹,她不来是说不过去的。我便遣人送信过去,叫菁儿明日一早务必过来,因为明日要行一次跪拜礼,全府上下都得去翠松院跪拜太夫人的灵位。”
宋姨娘默默地听着,她不知道徐澄为何要跟她说宝亲王妃的事,行跪拜礼之事她已知晓,徐澄没必要再跟她说的。
她稀里糊涂听着,徐澄又道:“据观天象,明日过了午时可能会下近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暴雪,为了菁儿安全,到时候你和夫人一起劝着她不要回去,她性子拧,又很听宝亲王的话,肯定会吵着要回去,依王府规矩,她确实不能在娘家过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鼠标在路上出了甚么事,那就悔之晚已。到时候就看你的了,菁儿与夫人一向少话,但她与你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菁儿也知道宋家与宝亲王很亲近,说不定她愿听你的。”
宋姨娘终于明白了,徐澄就是想让她帮着说服徐菁,不要让她急着回王府,而是拉她留下来住几日。
她赶紧点头,道:“妾身谨记老爷的嘱咐,一定会留住宝亲王妃的。”她心里还觉得很是荣幸,老爷愿意让她帮着做事,而且还是夫人都有可能做不到的,她总算是有点用处了,在老爷眼里也不至于是个废物。
徐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直盯着她的眸子,冷俊而威严,“往后,你可不要再像前几日那般冲动了,有时候沉不住气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
宋姨娘心里咯噔一下,那颗小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她明白了,她往外送钱财和送信的事被老爷知道了!
她羞愧难当,紧咬着唇,不敢驳一个字,身子也瑟瑟发抖起来。
徐澄见她抖起来,又蹙起了眉,徐徐地说:“只要你守本份,这一辈子都会安安稳稳的,夫人是宽厚之人,不会苛待于你。当然,你要切记,千万不要生僭越之心,驰儿和骄儿永远越不过骁儿去。”
宋姨娘听得已是一身汗了。
徐澄又道:“驰儿和骄儿是我的儿子,我自会好好待他们,既然你觉得自己力不从心,那以后教养的事就不要插手了,平时有空带着他们开心地玩耍就行。”
宋姨娘懵懵懂懂地点头。
徐澄站了起来,再次重申,“你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也不要去做那些不该做的。你的任务就是留住菁儿,陪她玩几日,往后一心一意过自己安静的日子就行,如此方能安稳一生。”
徐澄说完自己穿上大氅就往外走去,宋姨娘一直在发怔,她还没反应过来,徐澄已经出了屋。
忽然,她缓过了神,跑了出去。这时徐澄已经出院子了,她追上去问:“老爷不再坐会儿,或是留在此处用晚膳么?”
“才刚过午时,用晚膳得等多久?”徐澄神情不悦,“刚才我已说过,你不要想不该想的,也不要做不该做的。我的事,容不得你过问。”
宋姨娘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垂目恭送徐澄远走,哪里还敢再多说一个字。
徐澄已经走的不见影了,碧儿走过来,“夫人,你赶紧进屋去罢,别冻着了。”
碧儿双手正要来搀宋姨娘,宋姨娘腿一发软,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姨娘,你怎么了?”碧儿惊慌道。
宋姨娘摇头,气若游丝地说:“没事,搀我进去罢。”
她明白了,徐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无需做甚么,只需像一个木头呆在府里就行了。儿子她也不需管,自有徐澄来安排,当然,所谓的安排,也永远是在骁儿之下,将来顶多恩荫个小职位,或许也会像她这样做个木头就行了。
说来说去,就是让她认命,不要做任何挣扎,如此才能苟活一生。只要稍有不安份之心,那就是个死。
碧儿将她扶到榻上坐着,问:“姨娘,你是想喝参茶,还是想喝红茶?”
“随便。”宋姨娘心灰意冷地应着,喝甚么不都一样么,反正能苟活着。
“姨娘,咱们是不是要寻思一下明日怎么留得住宝亲王妃,若是留不住,指不定老爷还要怪罪你呢。”碧儿提醒着她。
宋姨娘又坐直了,苦笑道:“我这愚笨脑子能想出甚么对策来,还是你先帮着想一想罢。”
徐澄回到锦绣院,见李妍歪在榻上看书,他走过来一下把她手里的书拿下了,说:“这样看书会伤着眼睛,到时候没准把别的男人认作是我了。”
李妍仍然歪着身子,嗤笑一声,说:“整个京城谁能有老爷这般威风,闭着眼睛我都不会认错。我困得很,就拿本书看看,否则就要睡着了。”
“那你为何不睡?”徐澄问道。
崔嬷嬷和晴儿在旁为徐澄掸细细的雪花和脱大氅,她们听见老爷和夫人这般对话,也暗自高兴了起来。老爷一时一变的,她们还真是捉摸不透,但只要老爷没在宋姨娘那儿多呆,她们就是高兴的。
徐澄手一挥,她们便出去了。
李妍见她们出去了,才道:“我哪能睡,我得等着你回来啊!”
“是不是一直都在算着我去茗香阁有多久了,生怕我一去就不过来了?”徐澄揶揄笑道。
李妍红着脸,默不做声,她确实没想到徐澄这么快就会回来,来回总共也就半个时辰。她心里当然是偷偷地乐了,嘴上却还是嘟嘟的。
徐澄拿一条裘毯给她盖在身上,说:“你就这么靠在榻上闭目小憩,我跟你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