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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举不知道的是,这一去,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喜坤呀,好歹是你的侄子,举举也就你这么一个近便人了,你还是得管管他,你不管他,还有谁能管他呢?”吉琴娘坐在程喜坤家的炕头上,无奈地奓歃着双手,对程喜坤讲话。
其实,有谁愿意收拾这个萝乱,没有办法的事情,程之举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可不能眼见着说没就没了。真的,吉琴娘心里很清楚,虽然是自己的侄子,程喜坤也不见得知道程之举现在的情况。如果说没有我老婆子天天送饭端水,十个程之举在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到了。
程喜坤右手摸着下巴,眼睛盯着吉琴娘,说不出来是感激还是嫌她多管闲事的表情,内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好侄子,欠自己的两万块钱,到如今没有踪影,不见有还的苗头不说,弄到现在,装痴卖傻起来,自己的心里还正想着不知怎么把钱要回来呢,这个节骨眼上,吉琴娘闯进了门。怎么表态既能显出大叔的身份,又能让吉琴娘知道自己心里的不乐意,程喜坤心里没有底。
“这么得吧,我有空去看看他,骂他几句,看看他能不能改过。”程喜坤说。
吉琴娘跳下炕来,站在地下,回头对程喜坤说:“要赶快,去的晚了怕见不上了。”
“哪能这么快,说没就没了。‘祸害一万年’,这是老古语说的。你听我的话,举举离着命还老远呢,一时半会死不了。”程喜坤下得炕来,边提鞋边对吉琴娘说。
吉琴娘心里说话:这个老东西,就算不是自己的亲侄子,也不好说话这么绝情的。老东西说得对,一时半会儿程之举是死不了,可是谁的功劳呢?还不是我端水送饭养活着他!要不是我,你的这个侄子到今天就好烧二七了。
吉琴娘不知道的内情是,程喜坤借给程之举贩苹果的那两万块钱,当时没有对儿子说,事后儿子抱怨,做事不跟他商量。程之举这种人,有钱的人家也不会借钱给他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咱又不是有钱人。
儿子和父亲本来关系就不是太好,照程喜洋生前的掐算,是属相不合,父子相克。可不是吗?打小这个儿子就和自己闹别扭,没有一天、一件事情,父子俩正好想到一块去的时候。
借钱给程之举,瞒着儿子,后来儿子知道了,又怀疑起父亲还保留有别的“小金库”,跟自己的儿子三心二意。这日子过得,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因为程之举引起的这些纷争,老程喜坤怎么好当着吉琴娘的面说出来呢。只好自己心里憋屈。说话不中听,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吉琴娘老婆子哪里知道里面的这些道道。
话是这么说,终归是一家本门,在程家埠算是最亲近的人了,自己哪有那么硬的心肠。可是,跟程之举走得近了,怕的是儿子怀疑,自己给程之举输送利益。那个样子,就是父子关系更加糟糕的催化剂。现在,程之举到了弥留之际,程喜坤决定,不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我说你多少回了,整天闲着没有事,别满大街瞎晃荡,抽空把自己家的庭院收拾收拾,清清爽爽的多好!看看现在的这个样子,你爹爹自己过日子的时候,瞎着两个窟窿,也还没有到你现在造巴的样子难看。”程喜坤一进程之举家的街门,把栅楞子门提着边角,提溜到东墙根下。这是正规的开门动作,吉琴娘每一回来这里,不是这样做的,吉琴娘是用脚用力朝一边摆摆栅楞子门,栅楞子处于倒伏状态,吉琴娘就能闪进来。
程喜坤以为之举躺在炕上听得见自己说话,所以一进门就开了腔。程喜坤边说边动脚,把草中小道两边的蒿草用脚踩倒,踩出一条比原来宽敞许多的小路来。
踩着踩着,窜出一只水狼来,程喜坤心里一惊,心头一紧,潜意识里感到情况不妙。
蒿草小路踩了一半的样子,不敢踩了,三步两步进屋,转身来在程之举躺着的西间炕上,看到举举笑眯眯的苍白的脸朝着自己。
“举举,你感觉怎么样?心里难受不?还是哪里痛?”程喜坤焦急地问道。毕竟是自己眼见着长大的孩子,喝汤有恋米之心,看着眼下这种情景,问着问着,老泪不觉簌簌落下。
“大叔您来了,快快炕上坐,想睡有被窝,渴了吃果果,好久不见,非常想念,大婶好吧,哥哥好吧,全家人都好吧,一家子炕上坐,守着炉子吃果果,吃了这个吃那个,吃了那个吃这个,吃了那个吃这个……”程之举连续一口气不停地说,直到说到嘴唇上起了白沫,还在说个不停。
这还了得,病的不轻!程喜坤老汉奓歃着双手,踮着双脚,在炕下原地不动地跺来跺去,不知如何是好。
程之举刹不住车了,说着一大套不着边际的话语,大多内容,老程喜坤听不懂。跟举举说话,举举根本不在听,只顾自己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程喜坤嘴里不自觉地嘟囔着。
有一袋烟功夫,场景就是这样重复地播放着。
老程喜坤实在是太累了,跺脚跺到两脚有些发麻,这才想到,就这样跺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个主意才行。
不顾喋喋不休的举举了,老程喜坤转身三步两步跨出房门,小步快跑在庭院里蒿草小路上,到了街门那里,一步窜出去,顾不的掩上栅楞子门了,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子铺方向而去。
跑步的事,多年没有过了,五十岁以后就没有跑过步,今天老小伙子跑起来了。
车子铺里,人数照旧很多,虽然程喜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小老邓不知游方何处,枣树奶奶的骨灰就在大枣树底下,但是老人们总是不断根的,总有人要老,或是正在变老。人是有情的,不像天,天是无情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天是不老的,因为天无情。
程喜坤进的车子铺门里,气喘吁吁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讲的过程中,大家都屏声静气地听,大气听不见喘。
程喜坤讲完了也就讲完了,大家都不吱声,好似还是该他讲话,大家都在听着呢。“你说怎么办?你快说怎么办?”见大家都不吱声,程喜坤急了,很不友好地朝着程经阔问道。
“我知道该怎么办!”程经阔也不冷静,像牛一样梗着脖子,脸朝向程喜坤说道。“恩德恩德大恩德,”程喜坤语无伦次,双手抱拳,朝着程经阔作揖。
“……”,程经阔还是不声不响。
程喜坤犯了忌讳,这是大家最不愿提及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在程家埠,在册的,也就是大家都记得的,这样的人就有好几个。不过大都是女人,男人也有,很少。男人染上了这种病,不好治,因为男人有力气,动不动动刀动枪的,要杀人放火,别人还不能好好制服他。
那天的结局就在无声中结束了,到了饭时,各人低头拾起马扎,夹在腋下,打道回府吃饭去了,扔下个程喜坤独自一人在那里发呆,直到程一笑要关门了,程喜坤才失魂落魄地、轻飘飘地,抬腚往回家方向晃去。
程喜坤首先经过的人家是程之高家门前,程喜坤看到程之高的孙子把头伸在门缝里歪着头朝自己看,待到程喜坤走到小孩子眼前了,小孩子突然缩回头去,把街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关门声吓了低头走路的程喜坤一个愣怔。下一家走到程之兴的家门,程之兴的小孙女把头伸在门缝里,歪着头看一步一步走来的程喜坤,待到程喜坤到了自家的门前,程之兴的小孙女猛地把头抽回去,“咣当”一声把街门给关上了。门缝里露着一对小眼睛,在盯着程喜坤看。
程喜坤越发相信,车子铺真是个消息批发市场,在车子铺说的话,就这么眨眼功夫,全村人都知道了。
卖烧鸡的程秋生看样子也知道了程之举的事情,要不是这样子的话,他不会眼睛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怪怪的,起先是面部朝东,朝着自己走来的方向,经过烤鸡摊时,眼光只是对视了一下,自己朝西走去,程秋生的脸部又朝向西边,眼光一直随着自己的身影在移动,那么关心关注地,头部转来转去,亲切地目光,从东边迎过来,又目送到西边去的。走出好远好远了,程喜坤心里还在想,假如我现在调回头去,准保看到程秋生正在看着自己的背影呢!
难不成是我自己多心?看那架势,不像。难道说那个谁,走到卖烧鸡摊的时候,停下来,告诉程秋生一番?那会是谁呢,那么嘴贱!
程喜坤脑子里转出几个人的形象、动作:慢腾腾地走到程秋生的烧鸡摊,拍了拍程秋生的肩膀,说:“你知道么?如何如何。”仔细一想,从车子铺回家,应该路过烤鸡摊的几个老汉,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样子,不像是喳啦老婆舌头的人,平日里正经的很哪。看平日里的表现,都是打死也不乱传话的主儿,今天这是怎么了?是水狼捎带着把自己拨弄了,还是捎带着把他们给拨弄了?程喜坤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件事情了。心里面乱七八糟不知怎么是好。
程喜坤首先经过的人家是程之高家门前,程喜坤看到程之高的孙子把头伸在门缝里歪着头朝自己看,待到程喜坤走到小孩子眼前了,小孩子突然缩回头去,把街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关门声吓了低头走路的程喜坤一个愣怔。
下一家走到程之兴的家门,程之兴的小孙女把头伸在门缝里,歪着头看一步一步走来的程喜坤,待到程喜坤到了自家的门前,程之兴的小孙女猛地把头抽回去,“咣当”一声把街门给关上了。门缝里露着一对小眼睛,在盯着程喜坤看。
程喜坤感到真是犯了邪了。程之高、程之兴兄弟俩真是快嘴,这么短的功夫,就把我所说的消息,传达到孙子和孙女了?那不用说老婆孩子都知道了!可这也不关我的什么事情,小孩子看我,那可怕的眼光,真是的,又不是我怎么了,我只是把程之举的情况这么一说,现在看孩子的眼光却好像就是我本人自身让水狼给拨弄着了似地。真是的,真是的,跟这些人没法说情理。
心里这么想的,心里也那么想。程喜坤那么想到:“小人语最可怕,这俩小东西这样看待自己,这就是前兆,说不定举举的事情,在众人眼里,跟自己有关,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了。起码吧,自己就是举举最亲近的人,举举父亲没了,自己权当就是举举的父亲了,叔叔和父亲是一个样了,在举举身上来说,反正都不是亲生的。”
程喜坤觉得不妙,心里越发慌了起来。看路上偶尔遇上的几个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也和平日大为不同。真他娘的犯了邪了,这是哪跟哪的事情!
回到家里面,见儿子不在家,只有儿媳妇跟孙子在。吃饭了,程喜坤没言没语,什么话也不能跟儿媳妇讲的,万一把她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不好给儿子交代;再者说,就是说了,也确实解决不了问题。小孙子面前更不能讲这个事情了,免得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什么阴影。于是只好低头吃饭不出声音。
媳妇和孙子很奇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还是怎么着了,惹逗得老人不吭声。别扭了一顿饭功夫,也只好把饭碗一放,各干各的去了。
程喜坤躺在炕上,睁着眼睡不着。程经阔的表现一反常态,以前,经阔见面有说有笑的,挺随和,今天你看看这事情弄得,一提程之举的事情,那脸子马上就耷拉下来,翻脸不认人,像是不认识似的。真是邪门了。自己哪点事情做得对不住他了?想不明白。不行,这件事还得问问他,早就听说,他的一个妹妹就有过这种经历,也得过这种病的。怎么治好的?他应该是最有经验的,在那些人们中间,他也是最有发言权的。可能是保守?有什么秘方,不肯对我说?也可能是我进门的时候,没有单独对他打招呼,对我产生意见了。这也说不准。好像也是也不是。
程喜坤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想,到头来也没有想个明白。不行,程喜坤心里又想到,车子铺是村子里最有名气的地方,有什么疑难事情,除了车子铺,满村里就没有第二个地方能解决问题的了,车子铺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没有别的方法解决了。想到这里,程喜坤下炕,穿鞋,还得去车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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