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强人强出头

崇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梨花白枣花黄最新章节!

    给程经阔讲这番话的,是李有福的一个远房侄子。当年,这个远房侄子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只是家境比较贫寒,兄弟姐妹的四五个,爹娘都是庄稼地里刨食吃的人,拉扯大了,中途没有抛撒了仨俩的,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侄子,后来靠自己奋斗,什么苦力活儿都干过了,什么挣钱干什么。只是没有干过偷抢的营生,名声很好,手里也积攥了俩钱,父老爷们儿一看,这小子,过日子有道道,就一齐投他的票,选他干上了村里的掌门人。

    远房侄子讲,李有福家的三堂妹,和我不是同级同班的学生,但是因为在自己的班里批得好,和我一样,就被选拔上,参加全校的批判会发言。我俩都被请到主席台上就坐,准备大会上发言狠批——批谁已经忘记了。

    我和三堂妹平日见面也就仅限于打个招呼,说几句吃了,放学了,之类的有一搭无一搭的话语,从来没有紧挨着坐这么近过。呼吸之间,偶尔闻到人家三堂妹身上那好闻的气味,再看看人家三堂妹的模样,看看人家的衣服,板板整整干干净净;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邹邹巴巴,还夹杂着斑斑点点的不洁之物,胸前像那个年代的大多数顽皮男生一样,一个字,脏,心里很是惭愧。

    那次批判会,可能临到自己发言批那个谁的时候,底气也不会很足。因为批完了以后,看看老师看自己的眼神,也很不满意的样子,大概老师因为自己在发言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深仇大恨的气概。

    这些都不重要,过去了就过去了,被批的那些人,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攻倒算进行报复,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我批过他们。关键的关键,重要的是,在穿戴整洁的三堂妹面前,丢了自认为不错的小哥我的面子。

    三堂妹除了是女生,天生的好整洁外,她的穿着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也就是很出众。条绒、咔叽布什么的,这些新布料的名词一般人还没听说过,人家已经穿上身了。

    伯父家也是五个孩子的人家,那个年月,让孩子们穿戴到这个地步,得化费多大心血!

    为赚几个钱,李有福真是绞尽了脑汁。干过多少种生意买卖,数也数不清爽。寒冬腊月,李有福骑自行车驮运地瓜干,到一百里地以外的外县市贩卖,早上寒风刺骨,霜雪满地,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里蹬自行车来来回回,以至于把右耳朵给冻掉了一块。麻木了,冻掉了一块,自己还不知道,家里人看到,耳朵少了一块,这才感觉到有点痛。

    伯父李有福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当然不是正规的课堂,都是在农闲的季节,大雪封地,寒风呼号,庄稼地里实在是找不出可以干的活儿了,几家子凑钱,请一位先生来家,教孩子们认识几个字。所谓的读过几年书,其实也就是有几个冬天,是在学堂里度过的。他活学活用这有限的知识,并且发挥运用到了极致。

    他在门板后面、照壁墙上,练习写毛笔字,到年关的时候,写对联卖了换钱,为孩子们添置几件新衣服,弄好了还能买上半挂猪下货过年。

    “人过三十不学艺”。伯母在已经是四十几岁的年龄时,才学习踩刚兴起的缝纫机,学习裁剪。到后来,技术还就是不错,街坊邻居的,四乡八疃的,都来找她裁剪制作衣服。

    伯父李有福认识几个字,村里有人需要写信就来找他。往往是,这些人的孩子,刚刚前腿迈出去,在外面还没有扎下根,来要求写信的人就倚老卖老,别的不提,就是俩字:要钱!这时候,伯父就会劝说他们,把孩子扶上马,还得送一程,不能动不动就张嘴向孩子要钱花。

    伯父李有福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写信给自己的孩子们,从不提钱的事。自己七十多岁的时候,还侍弄小院子,掐点香椿叶、摘几根小黄瓜,到市场去卖钱补贴家用。至死不跟孩子开口要钱。

    看到现如今高考成绩不好,就随便学点什么所谓“特长”用来加分的某些“特长生”的作品,不管是美术还是书法,甚至是乐器,拿来跟伯父比起来,那真是,如果说那也叫“特长”的话,那么伯父李有福的书法、绘画、甚至是民族乐器,简直就是特别特别的“长”了。

    毛笔字写得可以做牌匾,绘画,画的马也很有模样。

    伯父少年时,捉蛇剥皮做胡琴蒙子,自制胡琴,京胡二胡拉得有板有眼。

    锣鼓家什样样精通。至今人们传说,外村“跑耍灯”的来,自己村会敲锣打鼓的都是抢上前去,替换下原来的锣鼓手,换上自己村的,一来表示欢迎,让客人你休息一会,二来也显示显示本村的实力,表示自己村不可小觑,人才济济的意思。伯父一般是接铜锣,铜锣敲得点子不重样,从村东头进村敲到村西头出村,一套又一套,套套不重样。听的人没有人不点头翘大拇指的,都佩服。

    伯父性子火爆,对独生子大堂哥三句话不对就蹦高指骂。在旁人眼里不怎么样的一件小事,只要李有福以为是错事,就会把大堂哥吊到门前的大槐树上,用铁锨錋抽打。

    村里有一位长辈,大清早到伯父李有福家借一件农具,见到堂姐妹们像一窝小燕子一样,各自趴在窗台上看书学习,老长辈感慨万千,逢人就夸,说伯父李有福家教了不得,孩子们将来都会有好的前程。

    后来跟北京的大堂哥聊起这事才知道,伯父坚信,当时那种靠一手老茧上大学的情形维持不了多久,没有文化,对一个民族国家来说,终归是很可怕的事情。他早就收拾出单独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挂一张世界地图一张中国地图,供大堂哥学习。

    堂姐妹们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爹爹重男轻女。于是只好各自偷偷地发奋学习。

    有一个插曲也很好笑,二堂姐学不进去,拿起书本来就打瞌睡。于是就对另外三个姐妹说,你们好好学习,家里的活儿我干,将来你们有出息了,别忘了我。

    多年之后,姐妹们聚在一起,还经常叨咕这些话题。

    李有福自己觉得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把希望全部压在大堂哥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