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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方尊的家中,就是这些会众的栖息地。谢方尊就是这一个“捻”的领头人。在当地的方言里,“捻”就是“地方”、“地儿”,在大集上占一块摊位做买卖,就叫占一个“捻儿”;唱戏的来到了村里,小孩子们疯抢着在戏台子底下划一块儿地儿,占住了,今晚这块地儿就是我们家的,这也叫“占捻儿”。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年轻的谢方尊围着火炉,喝着即墨老酒,在和夫人孩子闲谈,消磨长长的冬夜。这个时候的谢方尊还没有发迹,家里虽然有几亩地,可还是自己和夫人亲自劳作。家里的房屋也不多,五间房子一个院落,一家三口过日子。
酒喝得红了脸,看看孩子小红英已经在夫人何氏的怀里睡着了,谢方尊收拾一下酒具,也要准备睡觉了。这个时候,听到街门“砰砰”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拍打门扇。两口子侧耳听听,又没有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了。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各自低头想了想,“大雪天儿的,深更半夜的,有谁这个时候来敲门!”于是继续收拾,准备展被睡觉。断断续续的,耳边还是能够听到拍打门扇的声音。正好要出房门小解,谢方尊就走了出去,来到街门,开门看看,没有看到什么人,关上街门,回房里准备脱衣睡觉。
夫人何氏毕竟是女人家,心细如发,老是感觉到确实是有人还在拍打门扇。看看谢方尊钻进了被窝,自己又起身披衣下炕,开开街门往外看看。确实是没有人,正要关门的时候,一低头,看到街门口的雪地上,平地高出那么一块,赶忙蹲下来,扒开积雪一看,是一个人躺在那里。何氏赶紧跑回家,告诉谢方尊。谢方尊三把两把穿好衣服,来到门口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个人,蹲下来一模,硬硬的,快要冻僵了,伸手摸了摸鼻子,似乎还有热气。
谢方尊站起来四下看了看,没有别的人影。眼下是冬景天,这种事情很多,饿殍随处可见。讨饭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又冻又饿的,倒毙路旁不是新鲜事。早上早起,撅着粪筐捡粪,在草垛旁、背风的沟沿下,隔个三五天就能看到一具冻僵的尸体。这是在往年。如今又加上兵荒马乱,死人的事情更是经常发生的。早起赶集的人们,往往走着走着就被僵尸绊倒,心性好的,就停下来,把尸体拖到路旁,以免绊倒他人,对死者也是一种尊敬,免得他受到第二个人的惊扰。如今,就在自己的家门口,这样的事情就发生了,谢方尊本打算不管的,但是这个时候,夫人端出了灯盏,在灯影之下,谢方尊看出这是一个头陀,不是一般的讨饭人。这也是谢方尊福至心灵,突然就想到,头陀不会无缘无故躺倒在自己的家门口的,必定是有缘故在其中。
谢方尊和夫人一起,把头陀拖进了屋内,灯光之下,看到头陀满脸是血,知道是受了伤,赶紧烧开水,给头陀洗了伤口,包扎起来。
家里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房间,再说,别的房间里也没有烟火,大冷的天,住不得人的,于是就在炕下,抱来几捆干草,找来多余的被褥,铺展开来,把头陀安置好了,夫妻俩人在炕上,头陀就睡在炕旮旯里。
第二天,夫妻俩人醒来,看看头陀,还在昏迷。“救人要救彻。”不知哪辈子留下来的古语,在谢方尊的头脑里发生了作用,既然救了来家,就把他救活了。谢方尊想到这里,就跟夫人商量,请来了村子里的老郎中,给他调制调制。
大约有五六天的时间,头陀渐渐睁开了眼,后来慢慢地就能喝点玉米糊糊,吃点干粮。
头陀醒过神来以后,看到自己就在谢方尊两口子的炕旮旯里吃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勉强站起来,就要走出去。
谢方尊两口子一看,这怎么行?刚刚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能走多远去?
两口子劝说头陀,安心住下来,家里没有好吃的,地瓜、高粱米还是够吃的。再者说了,实在是嫌住在炕旮旯里不方便,那就收拾出另一间房子来,比如说东厢房,供你自己居住。
头陀走了两步以后,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身子虚弱得头上直冒汗气。只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谢方尊两口子赶紧收拾,把东厢房里原有的物件杂事,统统倒腾出来,粉刷了一下墙壁,生起了一个火盆,烟熏火燎的烘了几天,温度觉得合适了,就把头陀扶到了东厢房里住下。
冬景天气,在家里闲来无事,谢方尊对于头陀的照看也很上心,过个三五天,就把老郎中请来家里,给头陀诊治诊治。老郎中开好了药方子,谢方尊就到镇上的药铺里抓药,回家以后,夫人何氏忙着给煎熬好了,端着药碗,递给头陀喝了。饭食上,很少细米白面。谢方尊两口子也不是很富有,家里的生活,也就是将就着过得去,能够填饱肚子,过年过节的还能够吃上一顿饺子,这在谢家庄,已经算是上等之家了。谢方尊也是场面之人,既然有人来了,就得当客人侍候,有什么好吃的,就嘱咐夫人何氏做什么好吃的。
这一切,头陀都看在眼里。他两口子不敢说把最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吧,起码有什么就做什么。这就不容易,为人能做到这一点,就相当的不容易。更难能可贵的是,谢方尊两口子绝不背着自己做饭吃,人家的夫人还在哺乳期,就那么跟自己,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吃着一样的饭食。后来每每想到这里,头陀都要感动的流一回热泪。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头陀的伤,开始长红肉了,伤口处有了痒痒溜溜的感觉。头陀知道,自己离开这里的日子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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