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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巧是在她十八岁那年穿越来到大荒的。
正值盛夏,到处都是躲在树叶下的知了狂躁的嘶鸣声。S大学正热热闹闹地迎接着新生,红色的横幅铺天盖地挂在各处的树杈上。唐巧灵敏地穿过校园道路中熙攘的人群,提着一只画着蓝色向日葵的塑料水杯,大马尾辫子一甩一甩,去树荫底下的一台饮水机那里接水,鬼使神差,脚下一滑,也不知道是摔进了时间的隧道,还是摔进了空间的缝隙,她这就穿越了。
这趟穿越,没有惊天地,也没有泣鬼神。
唐巧倒在地面上的时候,心中连珠炮似的大骂:这破地面怎么这么滑!这鞋底怎么这么不耐摩擦!摔着姑奶奶我了!
她侧过头去看自己手中的杯子,庆幸这杯子没有摔破,只是杯盖嗑出了一道白印子。
这可是三舅舅去年从国外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啊!据说是梵高自己亲手画的——鬼才信。据说取自于梵高自己最喜欢的一幅伟大作品。
啊,梵高。她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对艺术怀着无比的憧憬,心中对这位疯癫的艺术家是无限的敬仰,又无限的同情。伟大的人注定是孤独的。好在自己这辈子注定和伟大无缘,做人马马虎虎,做事马马虎虎,连接水都接得马马虎虎,所以一定能过得无比幸福平淡又滋润。
唐巧连连为自己这番机智的说辞感慨感动。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来。
眼前的现实突然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这是什么植物,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根茎,一张人脸那么大的紫色叶子?
这植物头上还顶着一朵鲜红的大花,花瓣中间是密密麻麻的花纹纵横的红色圆盘,还看起来正在冲自己笑的样子?
天哪!天哪!这做梦做得太逼真了!
唐巧使出吃奶的劲掐着自己的胳膊,掐啊掐啊,肉都快掐掉了,梦还是没醒。
她咬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梦不醒,自己一定会在梦里被吓死。于是她更加用力地掐着自己。她小臂上那块嫩肉,又青又紫,看起来真的快要被掐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草丛中突然窜出来一个四尺来高的孩子,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孙悟空似的,披着一件灰扑扑的黄褐色的毛皮,滴溜溜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关切地打量着面前打扮奇特,姿势古怪的唐巧。
唐巧忍不住尖叫一声:“我草!”那孩子听到她这骂的一嗓子,也吓得微微抖了一下,向后躲了一躲。
唐巧心想:这是最新出了一款VR游戏吗?自己怎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始玩的这种游戏呢?这要是真是游戏,该怎么退出?用意识退出吗?她灵光一现,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拼命想象出来一个方框,方框右下角是一个“退出”的按钮。
她用意识拼命去点那个“退出”键,点了又点,点了又点,大概点了上百回。接着她偷偷睁开一道眼缝,从眼缝中去偷窥面前的景色,发现一切还是没有变化。糟心的巨大的红脸植物还是立在那里,那个看起来傻不愣登脏兮兮的小男孩也还是立在那里。
什么变化都没有!
此处应该给唐巧加上一百个狗头。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这可能是学校为了迎接新生,搞得一个什么特殊的体验活动。毕竟刚刚经历过高考,大家精神上都有些兴奋,身体上又有些萎靡。这样刺激一下,有助于大家张开怀抱,瞪大眼睛,拥抱崭新灿烂的大学生活。面前的人估计就是学校花钱请来的一群Coser在表演而已,而已。
至于为什么自己刚刚摔了一跤,眼前的风景就变了,这就只能用玄学去解释了。所谓玄而又玄,众妙之门。这种玄妙的事情,学校要是提前通知大家一声,那可不就一点意思和效果都没有了?这样紧跟时代潮流的学校,这样心系学生喜乐的学校,她情愿在这样的学校里面读书读一辈子。
唐巧理清这番思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恨不得立刻打开手机发个朋友圈,先赞美学校老师和同学,再给自己点一百万个赞。
坏了!唐巧猛地想起来,因为是夏天,她穿得凉快,手机放在书包里面了,书包放在老爸身上了!
她一回头,又是一片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怪异花草。学生没了,老爸也没了。手机当然也没了。
她哭丧着脸,紧紧攥着手指,努力安慰着自己:别怕别怕,这就是体验,这就是体验。学校就是要让学生感受到一种背井离乡的孤独感,就是要让学生学会在陌生的环境中独自生存。你看着道具逼真的,连树叶上的叶脉都看得清清楚楚,连对面小孩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学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学校都下了血本,自己难道不应该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吗?
是的,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她又一次成功地安抚了自己的身心。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连太阳似乎都挪动了方向。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那个孩子,手指比划着说:“你,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孩子眨眨眼睛,说道:“小姐姐,你是干什么的?”
原来他能听懂我说话!唐巧几乎要激动得跳了起来。看来这些人就是演员,没错了。哪有人穿越了还能听懂对方说些什么的?
哎,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有穿越这个想法的?穿越这种事情,根本没有科学依据,也没有靠谱的文献资料证明。自己可不能因为小说看多了就瞎想啊。
唐巧拍拍自己的脑袋,又说道:“我叫唐巧,是一位学生,刚入学。你知道——”话说到这里,她突然刹住嘴,脸色苍白起来。
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听起来,既不是现代汉语,也不是古代汉语,更不是英语,反正不知道是什么鬼语言。自己莫名其妙,无师自通,学会了一门外语!
她动动嘴唇,试图把刚刚那些话重新用现代汉语说出口,可是属于她的,过去整整十八年的语言,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失忆了?这是语言一换一?这是大脑出了bug?还是病毒进入了主程序,记忆被篡改了?她鼻子一酸,就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个小男孩见到她的样子,不住喃喃道:“小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可别哭啊。人一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唐巧原本的泪水已经酝酿出来了,但是听了这毛孩子的一句话,终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自己都是一位大学生了,再怎么哭也不能当着眼前这初中生的面哭起来吧。
她揉揉眼睛,凶巴巴问道:“你到底是谁?作业写完了吗就出来乱跑?”
小男孩微微怔住了,“作业?什么是作业?”
唐巧心道:原来是一位学神,作业从来都不碰,一向不知道作业为何物,老师怎么骂都骂不死的学神!
她走上前,抱了抱拳,“大神,请受小人一拜。”
小孩居然是个懂礼貌的,还了一礼,说道:“我不是大神。我们的大祭司大人才算得上是大神。”
唐巧歪起脑袋,好奇地问道:“什么大祭司?站在人群中间跳大神的那种?”
小孩想了想,说道:“大祭司不喜欢靠近人群,不爱说话,也不爱跳。”
唐巧心想:那这个大祭司可真没意思,不看也罢。她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还没有告诉我呢。”
那个孩子挠了挠头,迟疑道:“我,我叫……”
“酒奴!我找了你半天了!你居然躲在这里偷懒,让姐姐我一个人留在那里干活,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头发梳成两鬟,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着一身灰褐色的粗布长裙,从小孩背后轻轻地走了出来。她一把揪住了小孩的耳朵,低声骂道:“你个大懒虫,回去我就叫主人好好收拾你一顿!”
酒奴扭着身子,用力挣扎,又怕自己的耳朵真的被凭空拎起来,大声叫道:“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开我,别告诉主人我偷懒。”
唐巧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生气。毕竟刚刚酒奴和她说了半天的话,也还算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怎么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给欺负了呢?
她气势汹汹走上前,仗着自己的身材比那个少女高上了一头,说道:“你一个这么大孩子,欺负一个小孩子,害臊不害臊啊!有本事冲着我来啊。”
那个少女被唐巧的话给噎住了,狐疑地打量着唐巧,顺势也放下了酒奴的耳朵,说道:“小姑娘,你是哪里来的?我看你这身打扮,以前还真没有见过。”
唐巧低头看了看自己上下身的T恤衫和牛仔短裤,惊讶道:“没见过?您是哪个朝代的人啊?”
那个少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大荒第三纪元第一百一十一世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