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139

老胡十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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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的广告终于在春节前一个礼拜登上了石兰省电视台,而且是新闻联播前一分钟!

    这时候看新闻联播可是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最重要的下饭菜啊,甭管有没有电视机的,经常是晚上七点还差五分钟,家家户户就把电视机打开,随便放一个台,等着就行。

    没电视机的家庭,那就端着碗夹几筷菜,吧唧吧唧蹲守在邻居家。这时候老百姓对新闻时事的热爱,比四十年后强烈多了,因为没有那么多新闻来源渠道,也没有那么多分散注意力消磨时光的娱乐手段。

    别说新闻联播,就是光放广告,大家也看得津津有味。

    石兰省电视台是最近两年才面世的,很有一批受众,尤其是闭路电视还没普及的年代,很多居民用自家电视机上自带的天线,能接收到的信号最强最清晰的台就是省台。

    而省台转播新闻联播之前的黄金一分钟,在后世那可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嘛?便宜安然了!

    话说,她也没想到,朱校长说请他闺女帮忙,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地点过去,居然是个打扮时髦的女郎,三十来岁的样子,大卷发红嘴唇大耳环,下.身阔腿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玫红色的十分紧身的羊毛衫。

    上紧下松,把好身材显露无疑,真是走路上都回头率超高那种。

    安然不仅羡慕她的身材,还觉着她有点眼熟。

    双方坐下,来一杯咖啡,安然没忍住,搅着咖啡问:“朱主任你好,恕我冒昧,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朱云霞一愣,笑道:“我也觉着有点面熟,你在哪个单位高就?”或许是自己以前去做采编的时候见过,或者接触过。

    “东风服装厂,1979年建成的,那时候叫东风纺织厂。”

    “纺织厂,七九年,是不是当年咱们书城老百姓说的第六家纺织厂?我那时候刚从日本回来,好像还去做考官来着……哎呀,想起来了!”

    都说到考官,安然脑海中的回忆也一下子对上,小地方很难找出第二个这么“特立独行”的穿衣风格,同样洋气的打扮,不就是那年给自己做面试考官的时髦女郎吗?

    当年她能以面试第一名的成绩进纺织厂,还得多亏这位时髦女郎对她感兴趣,一直追问她将来的计划和细节,才让她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思路和特色。

    尤其是关于东西方审美流行的讨论,那时候欧美国家可流行朋克和波西米亚来着,很多人直到现在也不一定能说清楚这几种元素的区别。

    安然其实知道,如果光靠一个大而泛的问题的话,她还真不一定能展开说那么精,也就没有机会脱颖而出……自己能有今天,真该感谢这位制片主任。

    朱云霞笑笑,“没想到是你,听我爸说你是服装厂厂长,样品带来没?”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回忆往昔。

    安然就喜欢这么爽快的,直奔主题的做事风格,她也不多说,从随身手提袋里拿出样品:一条红色的无袖连衣裙,一件男士衬衫和牛仔裤,都是最简单的款式,没有什么复杂的花纹蕾丝配饰啥的。

    沈秋霞他们其实是第一批有机会穿这些服装的人,但她们不是很喜欢,觉着太素太简单了。

    安然自己的审美就是偏向这种简单大方的,她今儿大衣里穿的裙子就是这一款,只不过是宝蓝色的。红色太嫩,她的崽崽们都上大学了,总感觉日常穿不出来,除非是特殊场合。

    朱云霞打开裙子看了看,认真仔细地查看一番线缝阵脚和裁剪,最终得出一句——“还不错,你们哪来的思路?”

    安然松口气,“我们自己厂里有设计师。”

    倒不全是乱说,毕竟那谁宋明远死了,但他手底下的师傅们还在啊,还得生活啊,家在港城的都回去了,大多数本就是内地人,舍不得这份跟港城不相上下的收入,还能在自己国家,虽然离两广地区更远,但确实是更容易有落叶归根的感觉,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当安然提出愿意以同样的待遇聘用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留下了。这些都是积年的老设计师,老裁缝,是一个服装厂非常宝贵的财富,她不留下还怕其他厂来挖走呢。

    做服装能挣钱的事,也不知道被谁说出去了,现在整个系统内的纺织厂都想跟着她有样学样,贷款政策放松后,资金问题也很好解决,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啊。

    果然,朱云霞很满意这款裙子,经典大方还明艳,关键是“正经”,出现在普罗大众眼前不会被诟病。

    谈好价格,安然一听还能自己选时间,那她肯定选新闻联播开始前的黄金……哦不,钻石一分钟啊!

    因为选的时间比较巧,想要最大限度的增加曝光度,安然干脆又延长了广告时长,多一些服装厂的画面出现。等春节前三天播出的时候才知道,丽娟的裙子居然出现了五条不同颜色的,卫东的衬衫牛仔裤不算,还出现了一套十分新潮的卫衣。

    画面中,漂亮的穿着裙子的姑娘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轻轻地抱着前面那英俊帅气的男同志的腰,再配上舒缓而甜蜜的音乐,绿树红花微风和阳光,仿佛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此时再来一句简洁明了的广告语——“东风服装厂,成为更美的你。”

    广告刚播出的时候,石榴差点没认出自行车后座的女孩是她姐,化过妆的丽娟也太漂亮了!那些什么港台明星,电影明星在姐姐面前也不过是小拇指!

    就是见多识广的林婉茹老太太,也忍不住感慨这个女孩子的美。因为她的漂亮跟别人的千篇一律不一样,她的美无论是浓妆艳抹还是素面朝天,都比别人多一种单纯,就像一只从未出过山洞的小兔子,既有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懵懂,又有一种被保护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珍惜她,让她永远保持这份纯真和勇气。

    广告一经播出,不仅玩得好这几家,就是603大院,以及整个东纺的家属们都知道了这个漂亮的女“模特”。她的追求者,准确来说是“粉丝”更多了,多到石万磊不放心,每天上下班都要接送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她交给安然。

    “护花使者”安然最近也很忙,经常加班,天黑才回来,这接送丽娟的人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张卫东。

    一开始石万磊还挺看不上眼,别以为长得好长得俊就人模狗样了,他还觉着自己闺女跟他拍广告吃亏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丽娟跟他处对象呢,这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可是相当不好的。

    但石榴说:“爸爸,你仔细看看这个哥哥是谁,是不是有点眼熟?”

    石万磊只有一只眼睛,但不妨碍他能明察秋毫。仔细一看,忽然就反应过来,这确实是见过的,以前在阳二钢来着,“你是那个谁……”

    他一时叫不出名字,但这张俊俏的脸还有印象,当时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甚至雌雄莫辨的半大小子,现在居然长成这样一个阳刚帅气的青年了,简直脱胎换骨啊。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小石榴刚找回来时,不是在安然家蹭过半年的饭嘛,整天跟着猫蛋铁蛋瞎跑,后来把丽娟也给叫去了,跟着他们抓间谍摸虾养狗喂兔子的,好不热闹。但孩子嘛,再怎么会照顾人再怎么懂事终究有玩忘了的时候,有一次就是这样。

    一群孩子玩野了,出门的时候带着丽娟,结果丽娟没跟回家他们也没发现。独留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姑娘,啥也不懂,啥也说不清楚,嘴里还中年妇女样的骂骂咧咧,还在大马路上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路过的人问她怎么了,被骂。

    给她东西吃,扔掉不算,还能追着人打。

    一直到天都黑了,没人敢再搭理她。幸好有一个半大男孩经过,看着她眼熟,记得好像是大院里安主任家的亲戚,就给送回安主任家了。丽娟以为他是坏人,又打又骂又掐,把他两条瘦瘦的胳膊都掐得又红又肿。

    当时安然还当闲话跟石万磊提过一嘴巴,石万磊当时刚到公安局参加工作,也忙,一直没时间去感谢一下那孩子,后来再遇到的时候张卫东很平淡地说“没事举手之劳”。

    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谁知隔了这么多年,这俩人忽然就遇见了呢?

    其实他们早已谁也不记得对方了,一个是觉着这举手之劳,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是当时脑袋还不清楚,分不清人,记不住事儿……可就是这样,也依然让他们走到一起。

    这不是缘分啥是缘分呢?石万磊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也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好好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正直善良。

    给丽娟找女婿,他们要求不低,什么帅气啊,聪明啊,能干啊,正直善良啊……反正一切男同志能用的褒义词,他都希望能同时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

    ***

    广告打出去的第二天,厂里就接到好几个咨询的电话,问是不是东风服装厂,衣服怎么卖的,因为同时咨询的人太多,厂办那几个人压根忙不过来,安然就想办法从车间调了几个口齿伶俐反应快的年轻人上来,专门负责接电话。

    谁接的电话谁负责到底,到时候会按成交量发奖金。原本以为离了生产车间工资肯定会降,没想到现在靠嘴皮子也能吃饭,甚至有人算了一下比在车间拿得还多……不用三班倒,不用干体力劳动,就坐着接听一下电话?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于是大家伙干劲更足了,下班时间到,谁也舍不得走,不是忙着接打电话,就是忙着跑仓库调货,十几名接线员干了接单出单发货的活儿。

    反正服装全是成品,谁要只管拿着钱来厂里提就是,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居然就把仓库腾空一半了!

    别说其他人,就是安然自己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她没想到这个年代的电视广告效应这么好,在四十年后可是没几个人看广告的,现在只播一个礼拜就能卖出去一半的存货,要是能一直播下去,播个一两年,那还有啥存货哟?怕是现做现卖,订单都得排到半年后了。

    “咱们今年可终于能过个安心年了。”杨靖抚着肚子,长长地舒口气,这几年生活水平好起来,他的体重也肉眼可见的长起来,现在已经微微有点小小的油肚了。

    众人看他像孕妇似的动作,顿时都乐了,“杨大哥今年怕是又得吃掉一头猪?”

    “嘿嘿,吃,俺肯定吃,到时候你们都来,啊。”以前在北大荒当知青馋够了,他现在啊别的都还行,就是爱吃肉,以前没条件,现在就得吃个够。

    每年过春节普通城市家庭都是买个十几二三十斤就算很大方的人家了,他不行,他得用两个月工资买一头三四百斤的大肥猪,杀了挂腊肉,腌肉,灌香肠,那院子里挂的都是肉……谁从他们家门口过,都要伸头看两眼,这就是大户人家啊!

    作为好朋友兼同事,大家伙也没少连吃带拿的,都笑哈哈说到时候要去宰他一顿,不吃饱一肚子的肉是不会走的。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听说今年老百姓兜里的钱多起来了,谁家都想多买点肉过个好年,然而石兰省今年中秋前后发过一场猪瘟,很多猪都病死了,即使没病死的,为了阻断传染途径,也给掩埋了。

    猪瘟后新养的还不能出栏,供应本就不足,又赶上春节需求大爆发,整个石兰省是一肉难求,价格直接涨了一半……这还是政府调控呢,要是不调控翻倍都有可能。

    真正拿着钱也买不到肉,工人们叫苦不迭,本以为今年厂子赚了钱多发点奖金能在亲朋之间扬眉吐气一回,谁知道还是比不上那些暴发户啊,人家有钱有关系,就是用钱砸也能砸下几斤肉来。

    好不容易挣到钱,大家伙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美丽,安然可不能让大家这么灰心,不就是几斤肉嘛,暴发户能买到她还买不到吗?

    她身边走南闯北的朋友多的是,沈秋霞两口子就是天南海北的跑,专门开起一个运输公司,手里养着十几辆大卡车呢!一个电话的事儿,请他们帮忙从外省的养猪里,长途运来十几头大肥猪,当着所有工人和家属的面,现场宰杀,现场发肉。

    都说外头那些下海的暴发户狂,没想到她这国营女厂长更狂,单这一条就让工人们倍儿有面子,一说起是东纺的职工,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到了现场分肉那天,就跟以前大集体生产队似的,小广场上人山人海,大人孩子拿着牡丹搪瓷盆,把着菜刀,在那儿排着队,就等大喇叭里安厂长说“开始”。

    不过,跟生产队那种厚此薄彼按关系分肉不一样,今儿可是上千双眼睛盯着,所有厂领导每人守一个分肉台,谁也不敢要花样。

    好肉搭着筋皮脖颈肉,每个职工分十斤,要是双职工则直接分二十斤,有愿意要的,每家再分两勺淀好的猪血,回去用酸菜一炒,下饭特香!

    十几头猪花的钱可不少,但安然不为别的,就是高兴。

    过年不说吃八大碗肉菜,就单说饺子和肉圆子,这两样是石兰省老百姓春节的仪式感,都不能让工人们敞开肚皮有肉吃,这怎么能算过个好年呢?

    当然,她办这么大事,总得“捞”点好处:很压秤头其实没多少肉的猪头猪脚猪下水这些,可就归她了。

    此时,宋致远和秦京河看着眼前这一堆血糊糊的猪头简直头皮发麻,“我们真要这么多?”五颗猪头啊,不是一颗两颗,是五颗,这么多他们拿回去能干啥?

    关键还让他们兄弟俩来拿,小清新的老宋有点恶心。

    “你恶心个屁哟,吃猪头肉的时候谁有你吃得香?”安然白他一眼,这男人就是驴,不抽几鞭子就不自在,皮痒痒。

    秦京河也有点犯难,“嫂子你家没这么大地方放这些……东西吧?”不会是要去霍霍我家吧?

    “对呀,所以咱妈说了,让把东西直接拿你家去,妈已经给我把水烧上了。”安然得意洋洋,自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指挥兄弟俩别啰嗦,赶紧把东西装桶里,盖上盖子,再送到小叔子家去。

    至于宋致远和秦京河这对双胞胎,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听说是当年宋竹隐看着刚出生的新生儿,给他们画了一幅小相,就跟当年宋致远第一次看见小野时候一样,虽然面上平静无波,但回海城的火车上愣是凭着记忆给画出相来。当时画像上明显有区别的,双胞胎里先出生那个的左上臂上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一颗小黑痣,而后出生那个没有。

    当然,还有一个说法是,当时他就觉着先出生这个会是左撇子,单凭这一点,宋致远这哥哥就当定了,他可是从小的左撇子,而秦京河不是。

    两个都四十一二的男人了,也倒没必要争谁大谁小,秦京河张口就是一声“嫂子”把安然给叫懵了。

    而林婉茹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多猪头呢,那是听小野嘚吧嘚吧过好几次“我妈妈烧的猪头肉天下第一好吃”这种话呗,每说一次她就馋得咽口水一次,在国外这么多年几乎没吃过这种市井小吃,既是华国胃还是华国人的她能不喜欢吗?

    是的,宋竹隐和她现在已经成华国人了,自从领导人接见过他们以后,两老就爽快地办了入籍手续,在千千万万华国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外跑的时候,他们自愿变成了华国人,有了华国身份证。

    “刚申领了身份证,法国那边就来电话。”林婉茹叹口气,颇为遗憾地说。

    “那边有什么事吗?”致远和京河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别说,就是安然也有点紧张,不会是那边的家族不同意他们回国吧?虽然全程是京市那边安排的外交人员帮忙,安然没有参与他们这次的入籍事件,但能想到,因为那边的祖父母已经去世留下巨额财产,虽然他们是法定继承人,但旁系亲属也有不少,不知道会不会阻挠。

    毕竟,一旦他们变成华国籍,那边登记在他们名下的很多公司的经营范围甚至业务都会受影响,那损失的可是钱。

    当时隋懿是真看走眼了,她一直听信宋明远所说的这老两口心如死灰做公益走火入魔,身上没几个大子儿了,可事实是做公益的只是他们这几年自己赚的稿费和工资,真正的财产大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些东西都还在他们手里捏着呢。

    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那也是大家族出生,从小耳濡目染很多东西的。

    安然也估计不出来他们到底有多少,只知道那天老太太塞给致远让小猫猫不许勤工俭学浪费时间耽误课程的卡上,明明白白是一百万华国币存款。

    听说这还是当初李老的人联系上老太太时,她怕回来生活起居差旅啥的没钱,带着随身当路费用的……

    后来给了致远,致远又给小野,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零花钱,几百几千这样,所以也就收下了。后来去京市的时候小野想给大家带礼物钱不够,想去银行取一点,谁知一看居然是一!百!万!这谁扛得住啊?小野当场就要把卡还给爷爷奶奶。

    老两口笑眯眯地说:“乖,这就是零花钱,随便花,不够我们再给你,可惜我们所有卡都是国外的,在这边可能用不了,得先过去处理一下。”

    作为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小野当时没忍住吓得吐舌头,回来就跟妈妈一五一十说了,完了母女俩抱头感慨,老宋的爸妈是富豪啊,而且是巨富那种。

    安然上辈子的这时候生意已经有起色了,可手里别说一百万,顶多也就二十来万吧,连他们给孙女的“零花钱”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呜呜,她曾经想让小野躺赢来着,结果没实力,现在她爷爷奶奶随便给点零花钱就达到了!

    听老太太的意思,反正京河那边没子女,以后这些就全交给小野搭理了。

    在这种真正的“富豪”面前,安然一直引以为傲的上辈子的成功女企业家的人设,忽然就……挺拿不出手的。

    正想着,林婉茹忽然又有点哀伤地说,“西蒙娜·德博瓦尔病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安然以为是他们旅居欧洲时的邻居啥的,而且听着也像是个年轻女性的名字,安慰道:“没事,年轻人嘛,很快就能挺过去的。”记忆中这个时候也没啥大的传染病,应该就是普通病症吧,而欧洲现在的医疗水平,应对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林婉茹一愣,“年轻人?”脸上写着不解。

    她没有凡尔赛的意思,她就是单纯的觉着奇怪。

    安然也傻眼了,莫非不是年轻人?自己说错话了,那可就闹笑话了,赶紧转头看宋致远,对方跟她一样,一头雾水。

    “西蒙娜不年轻了,比我还大十几岁,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我存在主义哲学的启蒙者。”

    安然尴尬极了,同时又疑惑,谁能告诉她,“存在主义哲学”又是个啥?她只知道唯物主义哲学啊,她高中课本就只学过这个。

    果然,宋致远脸上写着“俺也一样”。

    林婉茹没想到,她这么聪明绝顶的儿子儿媳居然连大名鼎鼎的西蒙娜·德博瓦尔都不知道,忙问,“那法国女权作家你们知道吗?”

    小两口摇头,鬼知道哟,他们一天忙工作都够焦头烂额的,哪还有时间来搞文学研究,一个只想造出更好的战机,一个只想带着工人挣更多的钱,哪有时间搞男权女权的呢?

    倒是秦京河想了想,说:“我只知道西蒙·波娃,她的《女宾客》、《满大人》和《第二性》都看过。”

    小野眼睛一亮,“《第二性》我也看过!”这可是被誉为“女性圣经”的书,莫非奶奶还认识这个作者?

    哎哟,这下林婉茹终于找到知音了,“我也看过,她最有名的论调就是‘人长到5岁时就成了完整的人’,我人为很有道理,比方说……西蒙·波娃和保罗·萨特还来过华国呢,他们写的书小安你和致远也一定看过,就是《长征》啊,就是以……”巴拉巴拉,祖孙三人可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坐在一对血糊淋淋的猪头猪下水跟前谈论起了文学艺术。

    安然苦笑连连,听她是听懂了,但真没看过。

    不是她思想觉悟不够高,是实在没时间,年轻时候要带孩子要上班要把工作做好往上走走,后来要忙着报仇,还要忙着考试抢工作,还得督促两个孩子的学习和生活,这两年轻松了,可总想让工作再上个新台阶,纺织工业的教材也才刚学完而已,哪有时间看“杂书”呢?

    这家里,也就她跟老宋是不通文艺的俗人了吧?

    不过,他们聊他们的凡尔赛读书史,安然支使着宋致远,帮她架火,烧猪头。猪头太多了,只能先烧两个,其它的处理干净先腌起来,过几天再想怎么吃……毕竟,冬天水冷,做啥都觉得冷,这又劈又洗又刷的,冻得手都红了。

    宋致远倒是想帮她做,但安然不信他的手艺,万一浪费了多可惜啊。

    俗人干俗事儿,凡尔赛小说家林婉茹女士聊了会儿文学艺术,忽然又说:“要不过完年四月里我还是过去看看她们吧。”这么多年亦师亦友,她能从新闻媒体工作者走向文学创作,多亏她们的启蒙和帮助,七八十岁的老人,谁知道还有几个“以后”呢?

    于是小野就好奇地问,“奶奶,你们要怎么去呢?是不是回来再顺便玩一圈,然后,顺便去港城看看维多利亚港呢?”疯狂暗示。

    “那当然,我们不看那什么港,就看你,是吧老头子?”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宋竹隐想了想,“对,我们先去法国看看她们,再到瑞士一趟,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然后趁着春天风光好,去东欧玩几天,顺着乌克兰基辅市去苏联,然后坐船到港城,说不定能赶上你放暑假。”

    这就叫,游遍世界。

    小野高兴极了,虽然爷爷奶奶说的这些地方都是她极度向往的,她就想满世界的转转看看,可现在她还小,还没条件,要等……正想着,忽然她妈妈就问,“小野,基辅在哪儿呀?是不是有个切尔诺贝利核电站?”

    宋致远和安文野同时抬头,“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安然心头大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切尔诺贝利放射性物质泄漏,那在后世可是非常有名的一次事故,好像就是今年四月份发生的,先是检修的时候工作人员违规操作,造成反应堆熔化燃烧,引起爆炸,冲破保护壳,厂房起火,放射性物质源源泄.出……

    以北方熊国跟我们国家的关系,安然知道自己要是说四月份他们最大的核电站会泄露,说不定会把她当阴谋乱极端反苏势力对待,说不定以现在熊国领导人的德行,给她搞个跨国暗杀都有可能。

    所以,安然想了想,还是没说出会泄露的事,只说自己想他们,还没带他们回阳城玩过呢,阳城的风光也不比国外差,现在红星海子搞旅游开发,很有看头呢!

    先稳住公婆,让他们先不要去,再等几个月,核泄漏事故就会曝光,到时候他们即使去也会绕道走。

    那么大规模的核泄漏,到底死了多少人到了四十年后或许依然说不清楚,反正直到很多年后核电站方圆三十公里都是无人区,即使是撤退到五十公里以外的居民,后遗症也非常明显。两老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安然坚决不让他们再去吃一波核辐射。

    果然,听说她想要他们去阳城玩,那里是小野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是小两口相爱(老人们以为的)的地方,顿时来了兴致,去啊,必须去,怎么能不去呢?

    跟他们的兴致勃勃不一样,安然忽然就有点沮丧下来,这就是重生的无力感吧,即使改变了小野老宋文篮石榴很多人的命运,可有些事情她依然是改变不了的。

    预测全世界最大国家之一的最大核电站即将发生泄露,这种事情,她说出去,身边的人可能会信,可从国家的层面上来说,谁会信呢?现在已经到冷战的后期了,如果不发生这件整个国际社会都强烈谴责的事故,苏联解体或许还能拖几年,但……她个人的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而且以华国人的立场来说,解不解体两个国家都不可能成为好朋友,人家曾经威胁过要把咱们国家用原子弹夷平的。

    世界终究是会按着既定轨道,走向那个熟悉的未来。

    不过,安然沮丧一会儿,小声把这事跟宋致远说了,“这是我上辈子确实发生过的事件,你要是有渠道的话可以向上层反应一下,看能不能提醒一下,尽量少死几个人是几个人吧。”

    她的能力虽然还不至于改变世界的走向,但也要试一试。

    宋致远答应下来,但同时心里也警觉起来,应该以此为鉴,自己的研究院安全问题是重中之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尤其是现在又招了很多大学生进来,谁知道会不会再出第二个杨宝生邢小林呢?

    “对了,你说苏联,真的会解体?”

    安然很肯定地点头,“现在不就已经有苗头了吗?”

    这话要是在十年前谁也不会信这个世界最大的联盟国家,这个敢跟帝国主义叫板的社会户主义国家居然会解体,变成一堆七零八落的小国家……可现在嘛,不好说。

    到时候联盟国家曾经的国有资产流失相当严重,很多曾经引以为傲的重工业基础都被私有化,继而被国外资本收割。

    宋致远点点头,若有所思。

    猪头卤出来,再随便炒上几个小菜,耳朵切成薄片,淋上红油,不就是最受欢迎的红油耳丝了吗?安然还能再搞点卤肉拼盘和麻香口条的,但看林婉茹好像不是很能接受吃猪的舌头,就暂时没做了,心想等哪天带回603,他们一家三口自个儿慢慢吃,文篮最爱的就是猪头肉。

    因为当年安然在小海燕坐月子的时候,他们卖了白龙皮买不起太好的肉,就只舍得每个月买个没人要的猪头回家,腌着吃,卤着吃,慢慢吃。

    那时候啊,小铁蛋觉着世界上最好吃的肉就是猪头肉了吧!

    这个认知一直持续到现在,他依然觉着猪油渣和猪头肉是人间美味,什么大闸蟹澳洲龙虾,在他眼里都比不上猪头肉。

    想到是一家三口,而不是四口,帮着拿碗筷盛饭的安小野就叹口气,“妈你说我哥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啊?”这都腊月二十九了。

    安然其实也拿不准,孩子大了出息了,能提前跟着导师上机操作了,她高兴是一方面,但太忙了,她又觉着失落,文篮好像不需要她这个妈妈了。

    唉,小野再次叹口气,前不久跟着爷爷奶奶去京市,她去哥哥学校了,人不让她进去,哥哥也不在,听说是出去试飞了……算起来,她上次见哥哥还是一年前,港城那边开学早,哥哥要是再不回来,都赶不上见她了。

    “妈咱们给我哥多留点猪舌吧,我哥爱吃。”从小他们就知道,猪头上最好最鲜最嫩的地方就是舌头,因为几乎都是她和哥哥吃的,爸爸妈妈和姥姥都是让着他们。

    安然乐了,“行行行,但不着急,猪头还多着呢。”能让这小子吃个够。

    儿子现在说不定还在大沙漠呢,也不知道过年学校或者部队给不给改善伙食,猪舌头肯定吃不上,但鸡鸭鱼牛羊应该能吃上吧?

    结果呢,事实证明包文篮是个很爱搞突袭的孩子。他们这边正吃猪头宴呢,他就下飞机杀到家了。

    一看家里没人,自己也待不住,又找到厂里去,东纺已经放假了,他找半天只有几个守仓库的大爷,告诉他安厂长早早就放假回家了。

    那么,妈妈到底去哪儿了?还有小野和姨父,怎么可能全家一起消失呢?

    想着,他心情就有点郁闷,准备找姥姥和陈爷爷去,谁知他们的医馆也早放假了,听留守的人说是他们回老家去了。

    行吧,老家那就是阳城市嘛,估计妈妈妹妹他们也回去了。自以为知道全家人去向,想要乐颠颠地跑阳城去给他们一个惊喜的包文篮,就这样跑石万磊叔叔家,“叔你的车还用不用?”

    刚好萧若玲和李小艾都不在,石万磊哪里知道飞行员尤其是执飞战机的最好不要开汽车呢,说不用,他们今年要在书城过年,不回阳城了。包文篮就腆着脸跟他借车钥匙,嬉皮笑脸保证了又保证,绝对会注意安全,不会擦碰到一点点,毕竟这可是石万磊的私家车,一辆全新的桑塔纳小轿车呢!

    “骗”到车钥匙,小伙子开上就哒哒哒上路了,而安然一家三口还不知道呢。

    且说包文篮,开上小汽车,上了国道,又走了段高速,摸着方向盘心里正美呢,忽然想起个事,如果回阳城的话,怎么可能不带黑花呢?他出来的时候好像看见老黑花还在门口趴着呢,这条老狗,现在越来越懒了,见他回来也没以前激动,只是懒洋洋的摇摇尾巴。

    他妹不会同意一家人回阳城,把狗留在书城的事,所以……文篮心头一跳,大意了。

    可已经上了高速公路,想要下去最近的一个口是隔壁市,他只能加快速度硬着头皮开到出口,转下高速,又开了一段土路。

    这段路离高速路不远,但因为中间有隔离栏,他调不了头,只能先继续往前开,因为一直想着妈妈会去哪里,就有点走神,开到一个大转弯的地方视野不太好,开过战机以后总觉着开车不得劲,在天上空间是三维的,立体的,开小汽车就只能前后左右不能上下,挺不得劲。

    尤其是大弯处忽然冒出来一个人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要降低“飞行高度”,车子却直愣愣往前冲……“哐当”一声,连人带车给撞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