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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穆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房间有点昏暗，她下床把窗帘拉开，这是一个小的隔间，用床帘挡上了。想起昨天的情景，穆清有点尴尬。对了，不知道爷爷怎么样呢？她拉开床帘，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陈叔叔。原来这是一间科室，她走过去看到了桌子上的牌子：呼吸科主治医生——陈为民。以前这也是爸爸之前工作的地方啊。她拿了起来，想了想，又放了下去。都是以前发生的事了，放下就不要再拿起来了，会疼的。
陈叔叔惊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穆清，松了一口气。
“穆清，你感觉好点了吗？昨天神经紧张再加上贫血才会晕倒的，放心，不是什么大毛病，要按时吃饭啊。”
“恩。”穆清点点头。“陈叔叔，我爷爷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但……”陈叔叔还想说什么，却活生生止住了。“会没事的。”他开口道。
穆清看着陈叔欲言又止的样子，手不自觉又攥紧了。
“陈叔叔，我已经长大了，你说出来吧，我可以承受的。”穆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她不喜欢系鞋带，所以鞋带一般都是打死的，因为太久没洗，上边白一块黑一块，看久了特别难受。
“就是醒过来可能会有中风的征兆。”陈叔叔看着眼前低头的小孩，心里莫名一酸，她承受了太多太多不该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护工，昨天傍晚，你们班主任赶过来了，了解了一下情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要中考了，学业为重。这边有你陈叔呢。”
陈叔说完看了看表，快到六点了。“医院食堂应该开始提供早餐了，走，我带你去吃早餐。”陈叔叔拿起桌上的证件，准备开门。
“陈叔叔，我想先去看爷爷，可以吗？”穆清依然低着头，她不敢抬头看。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一定要忍住，不能掉眼泪。因为一旦掉下来，就止不住了。
陈叔叔拉着门把手顿了一下，然后打开。“那，走吧。”
穆清拉着爷爷的手，看着戴着氧气面罩的爷爷，她不敢呼吸，一直憋着气。终于眼眶承受不了眼泪的重量，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她伏在床上，低声呜咽起来。
门突然打开，医生和护士推了一个戴着氧气面罩的妇女进来，后面跟着一大帮人，哭天喊地。旁边的护士看到了哭泣的穆清，走过来把床帘拉了起来。
旁边一群人的悲伤，让穆清止住了哭声。急诊室里每分每秒都会有意外发生，整个急诊室弥漫着所有人无处安放的焦虑和悲痛。她能有短暂一个人安静的悲伤，实属幸运了。
她拿起湿巾给爷爷擦着双手，手上的老茧已经发黄，她很认真的擦着，一遍又一遍。
陈叔叔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护工。他让穆清先把早饭吃了，或许是听到了隔壁床的哭喊声，他出去询问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神情有点抱歉。
“穆清，陈叔叔能力有限，医院的患者太多，我也争取不到给你爷爷一人一间病房的权利，不过一有机会，我会给他换到安静点的病房的。”
穆清点了点头，其实她知道陈叔叔已经尽力了，大家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帮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陈叔叔和护工交代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穆清说道：“我得去开个会议，已经和护工交代过了，你也早点去学校啊。对了，把早饭吃完。”说完拉开床帘走了出去。
隔壁那床的妇女好像是车祸，虽然救回来了，却成为了植物人。一直在哭的应该是她的妈妈，还有一个小女孩时不时抽泣几下。
穆清听得有点不舒服，和护工说了一下，便走了出去。刚打开门，发现门外蹲着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恐龙玩具，抹着眼泪。
“你，要进来吗？”穆清向门内望了一眼，询问道。
小男孩摇摇头，依然蹲在地上。
“那是你妈妈吗？”穆清蹲了下来，给小男孩一张纸巾。男孩点点头，没有拿，依旧用他的手抹着眼泪。
穆清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大声哭出来会舒服很多的，没关系，在这里，谁都有大声哭的权利。”
小男孩倔强的依然没有哭出声，穆清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不再言语。
过了不知多久，小男孩开始哭出声音来，越来越大声，一只手攥着恐龙，一只手用来抹眼泪，可是眼泪抹不完，他就一直抹一直抹。穆清拿着纸巾，就帮着擦眼泪。在这个地方，哭好以后，你就会成长了。
里面的人听到了声音，走了出来，看到穆清在帮忙擦眼泪，歉意的对她笑笑。抱起男孩走了进去，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角还留着泪痕。满脸的沧桑和悲痛。
穆清看着他进去的背影，在原地呆了几秒。然后走向了电梯。手在楼层键前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8楼”。穆清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一个病房前，她在门口蹲了下来，蹲了很久很久，蹲到双脚麻木，没有知觉。她又一步一步，扶着墙壁走回了电梯。有些事，即使鼓足了万分勇气，还是没办法面对。
当穆清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放学了。她慢吞吞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你，没事吧？”当穆清走进来的时候，方啸川就一直盯着她，看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毫无生气，行尸走肉。
穆清摇摇头，继续整理课桌。方啸川倚坐在旁边的课桌上，看着穆清整理东西。
夏天的夕阳散发着余光余热，不偏不倚的照在黑板上，用红色的粉笔写着的大字：为爱捐款，刚劲有力。
穆清眼睛有点刺痛，整理完东西，她拿起书包慢慢走了出去。方啸川不放心的拿着书包跟在了后面。
穿过马路，穆清到达公交站，坐在了凳子上。公车一辆一辆停下开走，她依然坐着。
等到路灯亮了起来，方啸川终于走过去坐到了穆清身边。
“不回家吗？”穆清摇了摇头。
“你得振作起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穆清突然转头看向方啸川，她流着眼泪说道。
“你知道什么啊？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懂得我的心情的，你又没经历过，没经历过……”
方啸川笑了笑，看向马路对面。“你怎么知道我没经历过呢？”
“优秀的人一般都是幸福的，不是吗？掌声，期待，希望，荣誉，这些足够幸福了。”
穆清也看着马路，轻声说道。
方啸川听完笑了一下，“优秀怎么会幸福？对于我来说，优秀根本不是一件好事，这只是督促自己马不停蹄长大的一种方式，因为有太多人盯着你了，所以你只能一直往前赶，一直往前赶。”
两人沉默了很久，当远处一辆公车开来的时候，方啸川站了起来。
“走吧，送你回家。”
穆清也站了起来，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去医院。你早点回家吧，我还扛得住。”穆清坐上了公车。
看着站台上站着的方啸川，心里默念道。
“谢谢你，方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