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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在回去的路上，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她想着如果回去见到方啸川，她一定要请他来一次音乐厅，她想把自己的喜悦原原本本，毫无保留的告诉他。可是当她到家的时候，方啸川没有人，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没关系，她就坐在餐桌前等，可是等到很晚，方啸川都没有回来。穆清站了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夜里11点多了，她自嘲的笑笑，也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她走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腿很酸很酸，刚才坐的太久太直，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了，肌肉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打颤。
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直到听到“啪嗒”一下的开门声，穆清反射性的一把坐起。她打开一条门缝，看见方啸川疲惫的走了进来，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整个脑袋往后躺，看着天花板，然后把手放在了眼睛上。
方啸川在哭？直觉告诉穆清。她特别特别想过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知道怎么安慰他，可是她知道此刻方啸川需要一个人待着，当一个人很悲伤很悲伤的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空间，能露出自己的伤口，然后静静的疗伤。
穆清就这样看着方啸川，不知过了多久，她悄悄的走了出去。方啸川察觉到后，忙撇过脸。穆清走进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想了想，又倒了一杯。她把一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新的一天又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方啸川眼睛红着，手指一点一点摩擦着杯沿。
“你有过那种时刻吗？就是当你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的时候，你突然发现其实你依然还是在谷底。你明明很努力往上爬了，为什么就是爬不出去呢？”
穆清看着缓缓上升的水蒸气，她明白这种感受，快要守得云开见日明的时候，一大片乌云就闯了过来，原来刚露出的一丝亮光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一片灰暗。
“可是爬不出去也得爬啊，每爬一步就离希望更近一步。人如果没有期待，就不会发光了。我相信，会有爬出去的一天的。”一定会有的，穆清心里坚定道。
方啸川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他特别需要一个坚定的声音，他的心里脑里一团乱，他无法进行思考。穆清总能让他心里出现一片安宁的地方，对这懊糟的社会有一点点期待，只是一点点，也够活下去了。
“我爸被公安局拘留了。”方啸川站了起来，“他是无罪的，最近几天我不去学校，你帮我把该带的东西带回来。”稍微顿了一下，转向穆清：“可以吗？”
此时的方啸川和她见到过任何一面的方啸川都不同，发红的眼睛、无助的眼神、甚至略带不确定的语气。穆清自觉点了点头，她迟疑的询问：“所以叔叔为什么被抓，恩，拘留呢？”
“被教唆运输毒品，我相信我爸不会运输的，他答应过，他为了我不会做这种事。”
穆清脑里一闪而过那天半夜，方啸川和方磊在争吵的画面。她看着方啸川，坚定的说道：“我相信叔叔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是毒品这种东西，只要沾上这两个字就很难说清了。方啸川白天跑了好多律师事务所，对方都因为他爸爸之前有被教唆运输毒品过而表示很难办。虽然之前他爸爸不知道是毒品，只是进去思想教育了几天就释放了，但是第二次以被教唆运输毒品而被拘留就说不过去了。
即使方啸川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内心更强大，这个消息还是压倒了他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对于一个高一的孩子来说，他找不到任何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他慌张极了。穆清的安慰给了他一点点力气，但是他明白，这个事还是得靠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很多事情，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当初穆清爷爷的事，他再明白，也感受不到穆清的那种绝望，他的事亦是如此。
“你放心，学校有我呢。总会有办法的。”穆清看着疲倦的方啸川，“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叔叔还得靠你呢。”
方啸川点点头，走进了房间。穆清拍了拍自己的脸，你要振作起来啊，她转身进入洗手间开始洗漱。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傍晚放学的时候，穆清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妇女正在房间里哭着，穆清迟疑了一下。
“你是？”
妇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穆清说道，“我是啸川的妈妈，姑娘，你是？”
穆清一直没有见到过方啸川的母亲，也没听他提起过。现在凭空出现，让她慌张。
“我是那个，邻居，租在这里，就那个小房间。那个阿姨，我先进去了。”穆清说完莫名尴尬了一下，快速走回了自己房间。刚打开门，就听到方啸川从房间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啊，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啸川，算是妈妈求你了，妈妈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就去一趟医院吧，她也算是你的妹妹。”
妇女一边哭喊着，一边去拉方啸川的手臂。方啸川努力甩开她，穆清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失态过的方啸川。
“你放手，放手啊。”方啸川甩开后，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在我小学的时候，我哭着让你别走，可是你连回头都没回头，就上了那个男人的车。现在你为了你和那个男人的孩子来求我，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你凭什么让我去救她，你还凭什么？”
“啪”的一下，穆清的手哆嗦了一下，一滴眼泪掉到了手上，穆清用手摸了摸脸，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泪流满面了。她擦了擦眼泪，拿着纸巾走过去递给了阿姨。
“阿姨，你给方啸川一点时间吧。方叔叔最近出了点事，他已经很累了。他也是个孩子，您别这样逼他。”
妇女接过纸巾擦拭了一下眼泪，看着流泪的方啸川，似乎终于想起站在她对面终究也只是个18岁的孩子而已。那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到如今的苦苦相逼，把这个孩子死死压在了烂泥里，再也翻不了身。
“我，我不知道你爸出事了，他怎么了？”本该在最开始就询问的话语，终于在此刻问了出来。少年哽咽的哭了起来，穆清明白那种感觉，失去了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人。
妇女看到少年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心里也犯了酸，胸口闷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其实也一直念着他，原来那么小的一个小不点，长得那么高了，可是她为了体面的生活，硬生生的忍到了现在。
穆清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妇女说道：“阿姨，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让他一个人静静。”
妇女握着穆清的手，“孩子，你帮阿姨照看一下啸川，阿姨，谢谢你。”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里面是阿姨给啸川攒的一点钱，我想，你们用得到。密码是啸川的生日，阿姨，对不起他了。”
妇女擦拭着眼泪走到方啸川的面前，她停下来想去摸一下他的头，方啸川撇过脸去。她哭着走了出去。
穆清关上了门，她走到了哭泣的少年面前。她抱住了少年，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少年从抽泣到放声大哭，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撑了过来，他为自己建造了一堵坚硬厚实的外墙，此刻轰然崩塌。
穆清跟着一起哭，这世界上所有人受的苦即使雷同，程度也不同。他们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世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此刻哭泣的两人，就像两只伤痕累累的小兽，终于看到了互相的伤口，因为明白伤口是多么的疼痛，所以拥抱的格外小心。哭泣，是为了纪念逝去的过去和成长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