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部·往世梦 白发婴

蜀山卧月眠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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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坡的春天草木繁茂,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花粉颗粒。每到这万物复苏的季节,尤道漓便觉得自己与万物的节奏刚刚相反。她困得直打瞌睡。

    “竺大闲?这什么破名字。”

    尤道漓把写有“竺大闲”仨字的竹牌往身后一扔,恰好砸中了某人的脑壳。

    那人看上去比尤道漓略长几岁,是个男的。他俯身拾起竹牌,瞧清楚上头的字后,似乎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但看向尤道漓时,笑容已然淡去,只是略有责怪意味地对她说:“我倒觉得这名字与众不同,是‘大闲’而非‘大贤’,不是少了一分俗气,多了一点趣味么?这是长老给你的姻缘命牌,你怎能把它扔了?”

    “我爱扔就扔,关你什么事?”尤道漓做了个鬼脸,叉着腰道,“再说他也不是与我命数最合的对象,那上头不是写了个‘三’么?他只排第三。我这手里还有第一和第二呢。第三名扔了也罢。”

    男子:“哦?却不知姑娘手中另两块命牌上写的是谁?他们的名字与年庚,又是否让你满意?”

    “另两个嘛——”尤道漓正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却猛地意识到她都不知眼前人是谁。

    她没见过这个小哥。

    “不关你的事。”尤道漓十分警惕地把命牌藏进胸前的暗兜中,打算离去。

    “且慢。”小哥伸出一手拦住尤道漓的去路,手中还亮出了一块相似的竹牌,上头写着——

    “尤”、“道”、“漓”。

    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眼前人的姻缘命牌上,尽管年纪尚幼,尤道漓也还是羞红了一脸。她再度端详这多事的小哥的样貌,心想与自己同岁的谢瞻白应该长不了这么高,更别说年仅十岁的竺大闲了,看来这人就是命数与自己第二契合的同门师兄,比自己长三岁的秦畴夜。

    “你、你是……秦、秦……”尤道漓磕磕巴巴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俯首行了个礼,道,“见、见过秦师兄。”

    “命牌不过供人参考,师妹不必以之为准。不过这上头好歹写了他人的生辰八字,随手委弃山间,似有不妥。师妹以为呢?”秦畴夜说话间,把竺大闲的竹牌还给了尤道漓。

    尤道漓作出毕恭毕敬的模样收下竹牌,连连点头道:“嗯、嗯、秦师兄说的有道理,比我尤道漓还有道理呢。”

    秦畴夜迈步走到尤道漓身后,仔细瞧了瞧,正当尤道漓想问他瞧啥瞧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听闻你这一届的玉浮弟子中有不少白发婴,我本想着你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但看你青丝如瀑,应当与传说无关了。”

    尤道漓蹦转了个身,面对秦畴夜说:“诶,师兄,这回你可猜错了。我也是白发婴!不过我恢复得好,九岁起便是乌发了。”

    秦畴夜:“哦?据说当年居渊掌门之所以收养了几十个白发婴,是因为这些婴孩生来五脏衰竭,需辅以正副掌门的阴阳相合之力补足魂气,才能勉强存活。待长到三五岁时,白发小童开始习道,能否成人,全看其修为深浅。尤师妹九岁时便修得乌发,如今看来更与常人无异,可见天资过人。”

    “不不不——”尤道漓摆摆手道,“我的情况跟其余人不同。不是说白发婴之所以生来白发,可能是因为前世投胎时神魂不全么?我有一个双生姐妹,她在娘胎里的时候,匀了些精气给我,所以我生下来时,没有其他白发婴那么虚弱,恢复起来也快一些。”

    秦畴夜笑着点点头,道:“看来师妹是有福之人。”

    “可不是吗!哈哈哈……”尤道漓没心没肺地笑了几声。

    秦畴夜:“能寄养在玉浮山中,自是福缘不浅。却不知师妹府上在何处,回趟家是否容易?”

    “我老家远得很,在杭州!从没去过……等我把御剑术练个精通,就方便回去了。”尤道漓觉得这个师兄虽然管得挺宽,但看起来还蛮好说话的,便从怀中摸出另一块竹牌,想要跟他打听个事:“秦师兄,你看这个,‘谢瞻白’,你认识么?”

    秦畴夜看着竹牌上的字,皱了下眉头,回道:“认得。”

    尤道漓喜上眉梢,继续问:“他长得如何,是胖是瘦?”

    秦畴夜:“我也是前几日才刚见过他一面。不胖不瘦,面容清俊。……他乌丝间白发,生来体弱,被掌门收养山中,这一点与你相似。”

    哦?这么有缘吗!尤道漓听了秦畴夜的描述,心里仿佛快要认定那个与自己命数最合的未来夫君了。

    嗯,就差亲自见一见。

    “对了秦师兄,”尤道漓把写有谢瞻白的命牌揣回兜里,开始关心起秦畴夜来,“你的第一名是谁?”

    秦畴夜:“我说了,命牌之事,不必作准。第一名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尤道漓:“欸,话不能这么说。给咱们三个选择,总好过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找。秦师兄若是不喜欢你那‘第一名’,那当然是没办法了。但要是你还没见过那人,你不妨跟我打听打听啊,说不定我认得她!”

    秦畴夜:“左寥夕,你认得吗?”

    “啊!”尤道漓一声惊呼,“认得认得!秦师兄,原来你才是有福之人!”

    秦畴夜与尤道漓并肩徐行,穿过马蹄坡上山栀花的香气,渐渐走到了可以远眺玉浮南丘的最高处。他也是今日才拿到姻缘命牌的,本来对这玩意颇有些不屑一顾,但看到命数排第二的名字如此滑稽,才一时兴起,想知道拥有这名字的本尊发起议论来,是否真的那么“有道理”。

    秦畴夜:“此话怎讲?”

    尤道漓一脸惊奇:“你不知道吗?左寥夕可是丞相之女!不过她从小跟我一起在玉浮山中学道,没有半点官小姐的架子。身份矜贵而不自以为贵,贤良淑德字字占齐,这么好的女子,竟然与你有缘,你说你是不是有福之人?”

    秦畴夜:“哦?呵呵。”

    尤道漓扬起眉毛,双手反背:“诶?你不信我说的??”

    秦畴夜:“名门闺秀,在下倒是见过不少。”

    尤道漓:“不不,她肯定跟你见过的那些不一样!”

    秦畴夜:“怎么个不一样法?”

    “嗯……”尤道漓伸出两个食指,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她的眼神,柔而不媚。说起话来,气清且和。虽然满腹珠玑,但从不在人前卖弄文墨。看似瘦瘦弱弱的,练起剑来比谁都拼命。长相呢,更是没有辜负她那国色天香的翁主母亲,从不刻意修饰,却叫人越看越美。”

    秦畴夜:“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无可挑剔。这样的贵小姐,想来必有男子趋之若鹜,轮不到在下娶她过门。”

    尤道漓:“不不不,她才不会招蜂引蝶。你不懂了吧,最好的女子反而易被冷落,因为她们含而不露,很多男子不懂欣赏。”

    秦畴夜:“那你呢,你招蜂引蝶么?是否有人欣赏?”

    尤道漓:“我?一半一半吧。你看我,性格活泼,容易结识生人。但我也口无遮拦,日久难免使人生厌。姐妹们知道我的脾性,于我多有包涵。男子么……通常对我避而远之。”

    秦畴夜:“哈哈哈……师妹既知自己使人生厌的症结所在,为何不改改?”

    “师兄此言差矣。牛马四足,是谓天。穿牛鼻,落马首,是为人。”尤道漓指指天,又指指地,“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们修道之人,当然应该效法于天,保德顺道,坚持自己的天性啦。再说了,蜂蜂蝶蝶有什么用?徒增烦恼!我只要我的‘第一名’喜欢我就够了。”

    秦畴夜:“……”

    “对了秦师兄,我刚通过了‘玉浮三试’,今年秋天就可以进入剑璋、剑珩或是剑璩班修习了。”尤道漓急跨一步拦在秦畴夜面前,又行了个礼,问,“秦师兄,你知不知道那个叫谢瞻白的,他是否通过了‘玉浮三试’?若通过了……他会进哪个班?”

    秦畴夜面上不快的神情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含笑答道:“他似乎对道术更感兴趣,想来会进道璋、道珩、道璩其中之一。”

    “啊!……”尤道漓双眉一蹙,愁得撅起了嘴,“怎么办,我想学剑……”

    秦畴夜:“你想学剑便学剑。既然同在山中,要认识谢瞻白并非难事。”

    “唉,自古情笃夫妻,多是少年相识。我今年十三岁,结识他倒不算晚。不过也得朝夕相处,才方便培养感情……”尤道漓说到这里突然打住,瞥了一眼身边的秦畴夜,心想自己身为一个姑娘家讲出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太不害臊了?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红着脸岔开话题:“太、太阳要下山了,此、此处倒宜观赏夕阳之景。”

    秦畴夜拍拍她的肩膀,指向她的右手边,道:“师妹,夕阳在这头。”

    尤道漓挠挠头皮,笑说:“啊!哈、哈哈……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