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

戈壁王叔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成为幽灵后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绿最新章节!

    姜兴和陈一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陈一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这件事情。

    直到要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陈一才开口问:“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不是夏北光的。”

    姜兴:“圣诞节之后我去找了余悠悠吃饭。”

    陈一:“?”

    姜兴又说:“我往他的雪碧里兑了白酒。”

    “他喝醉了,一边发酒疯说对不住你,说好了要送你去投胎却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一直哭着不肯走,还抱着桌子腿喃喃自语,讲如果你这辈子真的当了猪崽一定要给他托梦,虽然做不了兄弟但可以做主仆。”

    “我拖不动他,就给他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打了电话。后来他师兄来了,余悠悠就大发酒疯,掐着他师兄的脸给他灌酒。结果余悠悠师兄也醉了,跳到桌子上撒铜钱,还跑到隔壁的婚礼现场,抢了主持人的话筒,碎碎念了一通,就是什么你们两个生辰八字很合上辈子是兄弟但女方欠了男方所以这辈子来还总归就是命里注定的一对之类的。还走下来认了十几桌徒弟,挨个亲自教授。他又要给我算命,我不肯给他算,他就一脸神秘地对我讲如果我给他算,他就告诉我一个大秘密。”

    陈一:“……”

    他过了好半晌,才感慨说:“好精彩,感觉看了一场大戏。”

    姜兴也笑:“是啊,当时酒店的人都以为我们疯了。”

    …………

    从头到尾,李玟都是神情淡淡的,直到陈一打完电话,他才开口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陈一:“什么奇怪?”

    李玟:“少爷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陈一蹙起眉,他倒反而很诧异,很难以理解似的:“他对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李玟讲:“但他对你的保护欲有点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了,不是吗?”

    那是陈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情吧。”

    陈一九、十岁的时候,姜兴刚刚出院,之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陈一兴致勃勃地去找他,反倒吃了个闭门羹。

    可他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气馁的性格,他对姜兴的家了如指掌,于是悄悄翻过了花园的栅栏,一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花园里的大树下。

    这棵树从前是陈一捉迷藏的时候爱躲着的地方,他自小胆子大,好像不知道害怕似的。陈瑜很忙,也鲜少管教他,陈一便野得像只小猴子,爬树掏鸟窝,追狗捅马蜂窝,一个没落下。

    姜立对陈一这副没个正型的样子可真是深恶痛绝了,偏生姜兴又爱跟他玩,跟着四处野,没一点富贵家小少爷的样子。

    陈一踩着树上的凸起,手抓着树枝,试图往上爬。

    “咚咚。”

    姜兴的窗户被人叩响了,他却只坐在床上,兀自发呆发愣,却并不开口。

    “咚咚。”

    又是两声。

    像是小鸟啄玻璃。

    “姜兴,姜兴?”

    陈一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姜兴缓缓转过身。

    “惊喜。”

    陈一屈指轻轻叩了叩玻璃,隔着窗户,他笑得眉眼弯弯,唇畔的酒窝像是盈着一弯水,很甜。

    “我来看你啦,姜兴。”

    姜兴看着他的小酒窝,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窗户打开。

    “你爸都不让我进门。”

    陈一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这样抱怨。

    假装没有看见屋内的一地狼藉。

    他的手腕上有因为攀爬刮伤的细小口子,原本白色的衣领也被蹭的脏兮兮,其中最为打眼的就是他小腿上的伤口了,鲜红的,拉了好长一段。

    这棵树年纪很大了,可以借于攀爬的树丫长得很高,不好爬,陈一虽然年纪小,体重轻,但爬起这棵树来也并不轻松。

    他大概是摔了许多次,才爬到接近二楼窗户的枝丫前。

    姜兴并没有说话。

    陈一就自顾自地讲:“我还以为这棵树很好爬呢,我到你的窗户前的时候,还差点摔下树去。”

    “这么高,摔下去腿会断吧。”

    他就这么感慨,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后怕。

    姜兴伸手抓住了陈一的手腕,拽着他向外走去。

    陈一下意识想反抗,但看到姜兴裹满绷带的手,就忍不住放轻了动作。

    “你怎么了?”

    陈一跟不上他的步子,只能在他身旁勉强小步跑着。

    姜兴将他一路拖到门口。

    言简意赅。

    “走。”

    “我好不容易进来的。”陈一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淡淡药味,咬紧了唇:“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姜兴的声音是冰冷的,毫无温度。

    “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陈一还试图负隅顽抗:“可是……”

    姜兴倏然打断了他——“滚。”

    陈一没法相信这样毫不留情的话居然从姜兴口中说出来的,他愣在了原地,像是反应不过来。

    姜兴注视着陈一,对方似乎是很难以置信。

    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明白又坦诚地闪过难堪、羞愤、不安,甚至是一点受伤的情绪。

    陈一因这一番话几乎显出一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了。

    那是姜兴已经十二岁了,他抽条得很快,身高早已甩同龄人一大截,已经隐约显现出了青春期的变化。

    而陈一那时只不过还是个小孩,不仅身体上是,心灵上更是。他还暂时无法理解姜兴的痛苦,也无从知晓姜兴这几日里都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长夜漫漫,熬不过去,于是那烫伤的疼痛就显得愈发清晰,连同心中涌动的恨意也是,愈发分明。

    姜兴几乎是憎恶着自己的母亲、父亲,憎恶着自己,甚至连同整个世界。他知晓自己心中有一块地方已经彻底坏死,然后开始渐渐腐烂。

    就好像因为浸泡于疼痛的时间太过漫长,所以一切感知也变得模糊。

    他并不能感同身受陈一的受伤。

    李玟问:“后来呢?”

    陈一耸了耸肩:“其实我当时都走了,走到一半的时候觉得就这样回去太亏了,准备打道回府跟他打一架,谁知道刚好看见姜兴的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刀,而姜兴跟个傻子一样,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没办法,我叫他他也不应,情急之下我推了他一把。结果那刀就好死不死地捅到了我身上,我疼得大叫起来,那些别墅里的佣人被吵醒了,这才赶了过来。”

    “当时血流的可多了,我躺在担架上的时候还傻了吧唧地拉着姜兴交代遗言,让他多给我烧一点东西。”

    李玟:“照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扎出个模样然后再烧了就可以送到阴曹地府是迷信,例如烧黄纸烧冥币这件事情,就非常愚蠢,很显然没有考虑到通货膨胀。”

    陈一:“……”

    他看着陈一的神情,略一停顿,然后讲:“你继续说,我很想知道当时少爷说了些什么。”

    陈一:“他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那会儿的姜兴就跟被定住了似的,毫无反应,只出神地看着雪白地板上蔓延开的殷红痕迹。

    像一朵花,在徐徐盛开。

    姜兴不说话。

    他的灵魂与意识游离在喧哗吵闹世间之外。

    陈一因为疼痛而流下了眼泪,滴答滴答,落在他的手背,那温热一点点浸透了绷带,往红肿胀痛的伤口里一路沉去。

    仿佛在此刻与他的疼痛交叠起来。

    但又并不相同,这疼痛是有温度的,是热的,不像他的疼痛,是冰冷的,刺骨的。

    “我会死吗?”

    小陈一看着他,泪眼汪汪。

    姜兴望着躺在担架上的陈一,握住了他的手,一如他的想象,柔软,暖和。

    于是吵闹人声霎时携着红尘滚滚铺面而来,一切又变得喧嚣而真实。

    逐渐坏死的神经挣扎着发出哀鸣,痛楚开始铺天盖地袭来。

    他忽然间又能听见树叶婆娑风声潇潇,看见周遭人群喧哗,万物在眼前复苏生长。

    姜兴眨了眨眼睛,扑簌落下一行泪来。

    “你不会死的。”

    他这样说。

    “当时他忽然抱住了我,还抱得很用力,我痛得要死,又不敢推开他。”陈一想了想,然后讲:“毕竟姜兴那时看起来就像如果我拒绝了他,他就会死了似的。”

    李玟讲:“我来姜家的时间比较晚,只知道少爷曾在小时候两次受到袭击,而两次袭击都来自于他的母亲。”

    “并不知道原来前因后果是这样。”

    “少爷的母亲在生下之后他得了产后抑郁症,同时还伴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第一次试图袭击他人仅仅是因为保姆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家赶过去的时候,她正死死掐着那个保姆的脖子,而那个保姆的脸已经因为缺氧而涨得紫红了。”

    “姜兴。”

    天气依旧很冷,陈一揉了揉冻红的鼻子,望着窗外树影婆娑,阳光灿烂。

    “他小时候对母亲有很多希冀和向往,还经常拿他妈妈的照片给我们看。”

    “不过后来就没有了。”

    李玟也抬起了头,浅色的琥珀瞳被阳光一映,几近显出一种水波似的清透来。

    “少爷并不应该希冀着从一位病人身上得到爱,尤其是一位有心理疾病的病人,这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陈一摇摇头,不赞同:“李玟,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个机器人。”

    “渴望被爱这并没有错,每一个人都是渴望被爱的。”

    李玟问:“你也是吗?”

    陈一答得毫不迟疑:“我也是。”

    “那你已经得到了。”

    李玟这样说。

    “你一直在被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