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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虫嘤嘤嗡嗡,身上汗流浃背,九月的夜晚依旧毫无凉爽之意,王雅格正在处理网店的图片,陈文惠敲门进来。
“老太太在家里闹得可厉害了!”大象闺蜜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我都不敢劝她,越劝她闹得越凶。”
“你妈还是要你回去?你没告诉她现在情况还过得去吗?”王雅格觉得很诧异。
“说了,一听说我已经租了房子,给小熙转了学,她天天打电话,天天哭,还闹得要去输液。唉!她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我留在那里她也没怎么理我呀,整天打她的太极拳,到处去比赛,怎么我这一走,倒想起来我对她很重要了。”陈文惠像个软柿子瘫在椅子里,“还让我国庆节一定得回去跟她好好谈谈。”
“最好暂时不要回去,总之你记住一点,重要的是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至于你妈,也许她就闹一闹,等她看到你在广州确实过得很开心,就会接受的,毕竟是你妈妈,一定会体恤你的心情。”王雅格宽慰她,“在公司感觉怎么样?”
陈文惠脸上的表情立刻阴转晴,“挺好的,虽然很忙,但很充实,工作方式跟原来不一样,挺新鲜的,这样的生活环境就是舒服,没有人会去指指点点你的私生活,真是轻松,这才是自由地活着!”
王雅格也跟着嘴角上扬,“感觉开心最重要啦!对了,阿庆最近表现怎样,有没有帮忙照顾小熙?”
“他最近过来挺勤的,还赖在这边过夜,前天晚上还想安排小熙单独睡,我没同意。”陈文惠压低了声音。
“看看他的表现咯!你自己看着办,听从自己的心愿吧,不用在意别人怎么想。”
“我昨天晚上气得要命,跑到德唐花园那边找易惟喝酒了。”陈文惠的眉头都要打结了。
王雅格心头一沉:去德唐花园?去他家?他家是什么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怎么啦?”王雅格抑制住心痛,她得关心这位大象闺蜜。
“他跟他妹妹发的信息被我看到了,她妹妹竟然问他是不是还要为了我这种女人浪费精力,你说,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对我的,结果我倒成了‘这种女人’。气得我要死,抓起背包就跑出去,当时已经十二点多了,也不敢吵你,就打电话给易惟,他说跟朋友在家附近喝酒,我就打的过去找他了。”陈文惠像开机关枪似的,“开始他还有点犹疑,我说‘不愿意啊,那我找别人喝去!’”
王雅格默默看着她。
“后来我喝了很多酒,易惟的朋友帮我开了房间,就是那个叫‘哈哈’的,你还记得吗?早上哈哈又跑到酒店带我去易惟家,在他家里赖了一天。”
陈文惠终于讲完了。
王雅格有一种被他们背叛的感觉,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也别太冲动了,他妹妹的想法不等同于他的想法,关键是他的想法和他的表现。”
“唉,再看看吧!”陈文惠托着鼓鼓的腮帮子。
虽然生活依旧如一座大山压在她们头上,但是,能够像亲人一样陪伴左右,彼此加油鼓劲,对她们而言已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每次促膝长谈,总是要到困倦不已才会结束。
话讲出来,陈文惠看起来也痛快了,“明天还上班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大象闺蜜走了,王雅格感觉快要被伤感吞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踏入那个家门半步,而陈文惠却去了他家,这已经够令她膛目结舌。而另一个意外发现,就更叫她日坐愁城。原来,他并非因为没有她才经常跟朋友喝酒,她对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即使拥有她,他也还是会喝酒,而且还能因为要喝酒而撇下她。
第二天,王雅格在广州大道C大厦面试完毕,从31楼下来,高易惟已经在楼下等她。昨晚陈文惠找她之前,他已经跟她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他穿着绿色格子衬衣,是她熟悉的青春气息,一把粉红色的旧伞在他手中张牙舞爪,湿漉漉的,一滴雨水正悄无声息坠落。
王雅格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笑容散发着和绚的光芒,“面试完了吗?走吧!”
她默默跟着他走出大厦。雨已经停了,他掏出一个塑料袋子,试图将那把伞装起来。
王雅格一把抓过伞,眉头如同上了锁。多脏的一把旧伞!褪了色的粉红布上布满小黑点,密密麻麻的,叫人看了心里发毛,分明是发霉才会产生这种跟衣物汗点一样的脏东西,什么女人!将一把伞用成这样!
高易惟惊愕地看着她,赶紧追上去拿回伞,再度试图将它装进袋子里。她奋力夺过伞,快速跑向路边的垃圾桶,奋力一扔,伞稳稳妥妥躺在垃圾桶里了。待他追了上去,她已经漂亮地打了一场胜战。
高易惟还没回过神来,下巴眼看就要掉下来了,眼珠子努力搜寻着,想从她脸上读懂点什么。很快,他会过意来,变得不知所措。面对又拽又横的她,他结结巴巴地解释:“这是我妈以前用的,早上下了暴雨,她刚好去邻居家串门,我赶紧给她送了把伞,回来发现家里也就剩下这把旧伞了,我平时用的伞被昨晚过来串门的朋友拿走了,雨下个不停,我又想早点出来见你,就只好用这把伞了,你干嘛扔掉呀?”
谁不认识他妈妈呢!那么朴实的老人家,哪有可能挑粉红色?这倒是在哄谁呀!
“那你给你妈妈买把新的吧!”虽然确定自己分析无误,王雅格还是止不住露出尴尬的表情,毕竟他是为了见她,也是为了哄她开心,再戳穿他的话实在太无趣。“反正不配你。”
高易惟跟上她,搂住她的腰,“宝贝,我们去哪里玩?”
“天气不好,我们去逛商场吧。”
他亲亲她的耳廓,“要不你的伞给我用,我再给你买把新的。”
“伞不是散的意思吗?”她有些迟疑。
他抿抿嘴,温存地说:“不是的,潮汕话和粤语都称伞为‘遮’,就是遮风挡雨的意思,懂吗?”
“嗯!”她的不快顿时消失无踪。
“以后可不能随便扔掉东西!”他又把她当小孩子训斥了。
“哼!”王雅格的手肘轻轻顶了顶他的腰。
他轻轻一躲,又紧紧将她搂住,“要乖乖的,知道吗?”
“下次再让我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扔!”她故意斜瞪着他。
他摸摸她的脑袋,极有耐心。“要乖乖的!”
她咧开嘴笑了。
“前天晚上文惠突然跑去找我喝酒。”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
“嗯,我知道。”
“很烦,对不对?”他试探着问。
“嗯。”
“都怪哈哈,昨天早上就应该让文惠回家的,哈哈偏偏把她带到我家,她呆了一天,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对于他说“我家”说得那么自然,王雅格本应该发作,可她转念想到他跟那么多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仍旧偷偷发信息给她,就宽容地忽略了被关在门外的待遇。
走进商场,高易惟拉着王雅格走向日杂区,“给你挑把伞。”
他蹲下来,在一堆杂乱的伞堆中左挑右选,“这把?”好不容易挑中一把,还没等王雅格看清,他又放下了,“不配你!”
她在一旁看傻了眼,蹲下又起身,起身又蹲下,时间过去许久,他依旧在不断翻找。她无法理解他的纠结,同时又享受这份纠结,只有这样,才足以证明他极度在乎她。
终于,他撑开一把开满玫瑰花的小伞,露出满意的笑容,“就这把,怎么样?”
“嗯!”王雅格笑靥如花,她接过伞,转了转,随意将花伞捆起来,就算是整理好了。
“咦!你怎么这样?弄得乱七八糟的,我教你,应该一个角一个角地拉平,一个角顺着一个角贴合在一起,一层一层卷起来,才可以扣上,瞧!这样多紧实,好看吧!哪能像你那样,搞得像个大草包!”高易惟一边重新整理花伞,一边絮絮叨叨数落王雅格。
这可把她看呆了,她只知道他是个讲义气的大男人,也知道他细心,却不曾知道他还拿手这般高难度的精工细活,实在太特别!
高易惟又坚持要为新家挑选一部她看得上的冰箱。她口中嚷嚷着她一向只要最好的,最终却只挑了一部小型的冰箱,重点并不在冰箱上,她只是想借此隐喻在她心中只有他最好。他读懂了这种比喻,露出会心的微笑。
走出商场,高易惟打开王雅格的背包,将新伞放进去,又掏出她原来的伞,往自己背包里放。“我以后天天带着这把伞,为我遮风挡雨,你也要天天带着新伞,让我为你遮风挡雨。”
看着他的笑脸,王雅格陶醉地注视着他,完全忽视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地上的人们就像乐园的蓝玫瑰那么拥挤,可是,高易惟总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带给她温暖。
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我们去吃午餐吧,吃完一起回去酿葡萄酒,行吗?”他柔声问。
“嗯。”她乖巧得像只小猫。
“我们中午吃什么好?三文鱼?瓦罐汤?还是牛排?”他又拿捏不定了,“唉,我总是这样,一件小事总是来来回回纠结,有时候差点把自己整疯了,不过遇到很紧急的大事就不会。”
“瓦罐汤。”她露出馋样。
“还是三文鱼吧,我带你去吃三文鱼。”他看起来主意已定。
她暗自一乐。这家伙!每次都征询人家吃什么,结果人家说东,他又总是说西!
“笑什么?”他有些诧异,“我们吃三文鱼补充营养,知道吗?”
王雅格笑着点点头。
“不喜欢吗?”
“喜欢!”虽然她无法想象生吃三文鱼的感觉,但还是愿意在他的带领下尝试一下。
一盆超大的冰镇三文鱼被送到餐台上,淡橙色的三文鱼片静卧在雪白的冰花上,周围别着几朵白兰花。
“感觉是艺术品呢,怎么舍得动手!”王雅格露出喜悦的神色。
“食物就是用来吃的!来,你尝一尝!”高易惟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片三文鱼,“你不敢吃芥末吧?沾点酱油。你不知道呀,三文鱼沾芥末,简直爽到爆!我一次可以吃两斤!”
她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身上的肉都是吃出来的吗?”
“是啊,你要多吃点,长胖点。”他笑着说。
她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嗯,真好吃!”沾了酱油的三文鱼有点咸,跟原有清甜鲜美的味道交融在一起,加上粘稠滑腻的质地,口感非常特别。
“这就对了,以后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知道吗?”他霸道的孩子气袒露无遗。
她咧嘴笑了,点了点头。
“等我有钱了,也要分一半给你!”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时的山盟海誓一样郑重而幼稚。
她微笑着看着他不说话,心里像被灌了蜜糖。
“对了,香猪,明天我得回一趟老家。”他突然收住脸上的笑容,有些严肃。
“干什么呀?”
他的好男人形象又上身了,“我爸生日,我得回去给他老人家祝寿。”
王雅格从云霄一下子掉进了冰窖。祝寿?又要拖家带口回去了吧?这又会将他卷进另一个与她隔绝的世界,每逢这种特殊日子,他就会变得遥不可及!
她噘着嘴巴不说话。
“要乖乖的。每年我爸生日,我跟我妈都会回去的。你也知道,他不喜欢呆在广州,跟我妈长期分开,也就过年过节还有为他办生日宴的时候聚一聚。”他恳切地解释,避口不提她不想听到的人。
这些家长里短的复杂因素,令她对他不敢有任何奢望,他的理由从来只有让她接受的份,若不接受,她就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偷了男人还妄图破坏完整家庭的恶妇。她低头默默嚼着生鱼片,还没有离别,她已经开始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