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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颗幸运星,加油!”
“送你一颗幸运星,你要好好的!”
王雅格和高易惟的每日祝福进行到第十五天。
这一天,王雅格要去面试,照例带着一堆沉甸甸的资料,她在东风中路找到了鹿特力公司。
楼道里挂满户外鞋海报,既充满诗情画意,又不乏张狂酷野。喜悦在她心里悄悄蔓延,世事极其奇妙,在张德和马啸鸣那里,她知道了什么是户外,过去的准备仿佛是为今天的相遇所预设。她跨进公司,一棵棵茂盛粗壮的发财树正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仿佛幸运之神向她敞开了怀抱。
这就是我要的地方!
公司占地足有一、两千平方,每个角落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色彩炫丽的海报展示着公司的发展历程。
填写简历后,她被领进公司最边上的小办公室,从布置上判断,应该是哪位高层办公的地方。
她被安排给一只户外鞋写文案。盯着鞋子,发呆,发呆,发呆……然后在纸上狂草疾书。
负责接待她的行政主管林果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虽然长相一般,清新脱俗的气质却直接了当告诉王雅格,这是一个见过世面的都市精灵,可精英,可文艺,像那些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情自如切换角色和生活方式的女人一样,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这位是我们董经理。”林果恬介绍说。
“您好!董经理!”
“您好!请坐。”董经理有些严肃。
和蔼可亲的林果恬走了出去,只剩下王雅格独自面对董经理,她有点莫名的紧张。
“你以前在华米饰品公司上班?是什么原因辞职的呢?”董经理直奔主题。
王雅格不想触及原公司的负面情况,“我对广告推广非常感兴趣,在华米公司负责的是网店方面的工作,范围比较局限,大部分工作是给产品写文案,我还是蛮喜欢那份工作的,但我兴趣比较广泛,我想寻找更大的成长空间。”
什么样的空间?实际上王雅格有点迷糊,她还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能够做到什么层次,只任凭背后那只上帝之手将她往前推。
“看了你的文案,觉得不错。如果在我们企划部工作,能够接触到不同渠道的广告推广,这你可以放心。”董经理虽然严肃,眼里却隐藏着鼓励。
“那太好了!”王雅格感觉这是一个很大的平台,能够获得学习的机会对于她来说是何等幸运之事。“我虽然没有推广户外鞋的经验,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只要文案方面OK,其他方面都可以通过学习快速掌握。”
“对,其实学习能力和工作态度是最重要的。这样吧,我觉得你是不错的人选,但还是需要企划部经理再跟你聊一聊,不巧他今天出去了,我会请林小姐再次约你见见他,这样可以吗?”董经理语气干脆利落但不乏温情。
“哦,好的,真的太感谢您了!”尽管认为董经理年龄不一定比她大,王雅格还是用了敬语。
我一定会回来的!她从鹿特力公司出来,内心被希望填满,于是突发奇想打电话给高易惟,“哪家医院?我去看你。”
天河中医院,真是千里迢迢。
千里迢迢也要去!
当王雅格几番换乘到达医院,找到理疗室的时候,高易惟正坐在椅子上等候。
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他见到她,顿时眉开眼笑,然而眼里分明隐藏着丝丝忧虑,他很努力地冲王雅格微笑。
她只是默默坐在他的身旁,不敢说话,内心慢慢变得波涛汹涌,作为一个失业者,她并不能带给高易惟任何帮助,甚至这种陪伴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负担。
终于轮到他,扎好针,高易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不一会儿,仿佛进入睡眠状态。
他的身体里一定装着许多愁和苦。王雅格偷偷靠近他,悄悄地端详着他,忘记了背包的沉重。一种上前抱住他的冲动不时在她身体里翻涌,但她努力抑制这股暗涌,她怕吓到他了。在他脆弱的时候,能够这样默默站在他的身旁,已经无比荣耀。
如同守护一个熟睡的婴孩,她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他完成理疗。医生为他拔出脸部的长针时,她赶紧溜回座位。
他走出来,坐在她的身旁,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拭擦着脸上渗出的血珠。她伸出手想帮他拭擦,但停在了半空中,很快又收了回来,她不能表现得过于亲密,她不确定他们是什么关系,她怕他不喜欢自己的接近。
“我们去吃午餐吧。”他冲她笑了笑,笑里仍然藏着许多愁和苦。
王雅格不知道该向他辞别,还是跟他一起吃饭,她觉得自己应该看看他就走的,不该给他增添麻烦。
“不要麻烦了,你回家吧!可以早点午休,还是要多休息的好。”王雅格异乎寻常的小心,仿佛自己要是反应过度的话,就会令高易惟身负重伤。
迟疑间,高易惟已经一扫阴霾,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资料,轻轻推她了一把,“走啦!不早啦!回去都饿坏啦!带你去尝尝灌汤包子。”
王雅格一把抓过袋子,着急地说:“不行,不行,你不能提重的东西,我自己可以的!”
高易惟哑然失笑,“什么呀?我是面瘫,又不是手瘫!”他重新抢过袋子,拉起王雅格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出医院。
灿烂的阳光照得他们微笑泛起金光。
高易惟的微笑,一下子扫去王雅格心中的疑虑,她相信,他喜欢她的陪伴,她并非累赘。
包子店的空间简单雅致,点心极具特色。“要是来晚了,可点不到灌汤包子。”高易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病痛,开心地向王雅格介绍灌汤包子的名气。
王雅格微笑凝视着他,比起半个月前,他明显康复了许多,基本看不出面瘫的痕迹。
吃着灌汤包子,他一边不断往她碗里夹各种点心,“多吃点!你太瘦了。”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才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号。
王雅格清楚,他永远如此照顾她,即使他现在身体不舒服,她仍然没能为他做些什么。
“明天开始我想去大德路总院做电针治疗了,跟我同时过来的病号有两个已经完全康复了,你看我,现在眼睛还一直不舒服,面部神经还老是瞎跳。”说话间,高易惟伸手打了自己左脸一巴掌。
王雅格心中一紧,仿佛那一巴掌重重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极力掩饰自己,故作轻描淡绘,“自己也多按摩按摩,要不,我带你去做藏蒸排毒吧!”
“哦,怎样蒸?又不是包子。”他顽皮地咧嘴一笑。
王雅格原本担心他会对她的推荐不屑一顾,见他开玩笑,顿时来了信心,“用香柏木桶和藏药包加蒸汽熏脚底,排毒很有效果的,每个人排出来的都不一样。有一次,我看到药盒子上有一点明显的红色,药师说,那是偏头疼。”
“哈!我是面瘫又不是脚痛!”高易惟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一脸宠溺。
“真的!真的!就去试一试嘛!辅助治疗。”
“好吧,明天我去总院做电针治疗,然后就去做藏蒸吧!”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去医院找你,好吗?”王雅格低声问他。
高易惟捏了捏她的脸蛋,“好!”
走出包子店,高易惟已经备好伞。虽说春天的阳光温暖和煦,根本无伤大碍,但正值正午时分,细心的他自然要为王雅格撑上一把伞。
他抿了抿嘴唇,掩饰不住的甜蜜挂在唇角,“你看,这把伞我每天都带在身边,为我遮风挡雨,每天陪伴着我,就是你在陪着我。”
王雅格越发愧疚得厉害,尴尬地低下头。
“我给你买的伞呢?你一直带着没?”高易惟一脸期待看着她。
她自知理亏,却突然心头一横,扬起头来,刁蛮地说:“丢了!”
他立即领会她简短的话语中所表达的意思,丢了,并不是不小心的,而是故意的。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可又舍不得责怪她,只好叹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腿,“不可以老是这样!”在他忧伤的眼神里,依旧是深深的宠溺。
王雅格也不躲闪,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好不乖巧,“嗯!”
“我去北京那阵子,你那样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真的好怕你生气,你一生气,我整个人就懵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回来后阿妈腿脚不好,我陪她去福建看医生,忙东忙西的,到现在也忙不出个所以然。”高易惟一手提着王雅格的资料,一手撑着伞,背上还背着大背包。
阿妈?不是“我妈”?他提到他的母亲时直接对她说“阿妈”,直接把她列入家人行列,她内心为之一动。
王雅格转头看着他,见他一脸怅然,就像个委屈的孩子,疼惜的情愫越发浓烈,可是,“对不起!我错了!”这样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倒不是她不愿向他低头认错,只是除了故意吵架,刁难高易惟,更多时候,她既不善于安慰他,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以沉默来表达歉意和依恋。
走下天桥,王雅格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她还是催促高易惟,“你回去吧!”
“不,我陪你坐公车,你到了地铁站,我再走。”高易惟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继续往前走。
王雅格听到自己心里花开的声音。她既不安又欢喜,深怕成为他的负担,又偷偷庆幸,他还可以继续呆在她的身旁,哪怕只是短短的几站公交车程。
车上只剩下一个座位,高易惟示意王雅格坐下,她不敢推辞。作为一个大男人,即便再不舒服,高易惟也绝对不会贪恋一个座位而有损绅士风度,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他就站在她的身旁,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牢牢围绕着她。她内心五味杂陈,如果不说出那样的狠话,现在她便可以紧紧依偎着他,如今她只能望着窗外疾驰而去的建筑,任由惆怅再次向她袭来。能怎么办呢?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哪怕只是为他按摩一下也好啊!可惜现状并不允许。啊!不管了,反正明天可以陪陪他,带他去做藏蒸,也算是一种将功补过吧。
她突然心中一惊,为什么总是觉得他病了,是她的过错呢?她脑海里浮现的情景越发清晰:他走下楼梯,她跟在他身后,然后伸出手拍打了他的脑袋,内心却想着那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并且认为惩罚太轻了。
她害怕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假如真是上帝在惩罚他,那她要撤掉那咒语。
高易惟认真地整理着那把伞,将每个角拉平,工工整整地一层一层卷起来,扣上扣子,收进包里。王雅格看着他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声:“唉,我还是学不会收伞。”
“把每个角拉好,有什么难的?下次我再教你!”高易惟语气夸张,戏谑她一贯的鲁莽。
唉!连收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她心里自知,因为总是做不到冷静沉着,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高易惟。
见她只是静静看着窗外,他也沉默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他们看着同一个方向,却总到不了那个共同的远方。
很快,科韵路地铁站到了,他们互相挥挥手,淡淡的微笑里挤满无奈。
幸好,得到陪高易惟治疗的应许,这对王雅格来说是一份神圣的职责。
第二天,王雅格起了个大早,狂奔着赶上公车,狂奔着跑进医院。
“送你一颗幸运星!你出发了吗?”
“宝贝,谢谢你!真好,每天都有幸运星,我也要送你幸运星。我已经在排队了,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她在车上的时候,同高易惟通过短信。即便她再怎么跟他闹,他还是会喊她“宝贝”,这叫她欣喜若狂。
什么可以不可以!通通滚一边去,我就想好好疼爱他,这也有罪吗?
她气喘吁吁出现在诊室门口,发现高易惟正落寞地坐在一群患者中间,他的忧伤看起来比昨天更甚。
王雅格突然一阵心痛,那么开朗,那么能干,那么照顾别人的一个人,就这样被病痛捆住手脚。该怪谁呢?怪那个女人吗?死活要跟他结婚,却不能好好关心他。还是应该怪我?总是跟他赌气,如今还这般落魄,总让他为我担心,他肯定是为了照顾我才那样努力赚钱,不然他可以像以往那样优哉游哉地生活,周末打打球,没事聚聚会。这个傻瓜,就不能活得轻松一点吗?不对!不喜欢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就为了道义吗?道义能当饭吃吗?顾全道义就能让人幸福吗?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雅格轻轻走到高易惟身旁,“嗨!”这声招呼显得谨小慎微。
“来啦!”高易惟见到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只有她的出现,才显出他是被珍视的宝。
她退出拥挤的诊室,坐在门口等候高易惟。终于,他走了出来,在她的身旁坐下,擦了脸,将纸巾摊开给王雅格看上面的血迹,十足是个委屈的孩子。王雅格笑了,右手一把揽过身旁这个大孩子的肩膀,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拍打着他的胸部,试图安抚他的疼痛,“休息一下,那么早起床过来,困了吧?”
他乖乖闭眼休憩。
过了半晌,他突然直起身,傻乎乎地看着她,“香猪,你怎么当着大庭广众摸我的胸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为了安抚一个病患,她竟然忘记了他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大男人。并且,他们的情侣关系好像还没有恢复!霎时,她脸红了。“啊!”
高易惟微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吧!”
手牵着手一起去吃饭,手牵着手一起压马路。王雅格和高易惟,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晃悠着紧握的手,谈笑风生。
你是我的谁,我是你的谁,在这样纯真的时光里,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王雅格终于明白,高易惟为何一直对她说:“我认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就是我自己。”或许应该相信,只有产生这种感觉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他们快要走进藏蒸店的时候,高易惟放开了王雅格的手,这令她感到失落。
热情的养生师高声招呼他们,“嗨!有空过来呀?来,这边坐下。”
正是午后时分,店里安静得很,这令他俩感到惬意。
高易惟刻意保持着沉默,向洗手间走去,他不想养生师看出他脸部的异样。
养生师开始忙进忙出为他们准备药包和蒸汽,一边忙活,这个50多岁的广州女人不忘八卦地对王雅格说:“你男朋友还是老公?瞧你们的气质多般配!”
“哦,不是,是好朋友。”王雅格想起高易惟在门口放开手的情形,慌乱间矢口否认。
养生师深感意外:“哦,不是啊?要是你男朋友那就太般配了。”
王雅格不觉心头一阵疼痛。
一个健壮,一个瘦弱,一个圆脸盘,一个鹅蛋脸,差别那么大,竟然被指气质般配,只能证明他俩的确是天生一对。王雅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心的养生师,自己却已浮想联翩,她想起那个天堂的梦,小愉和夏翼,就是她和高易惟。
见她沉默不语,养生师继续絮絮叨叨:“很少见到气质那么般配的两个人,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哎哟!难以置信,那么般配的气质,不是的话那就可惜了!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承认吧,这有什么呢,都是成年人,在一起很正常的。”
高易惟按照吩咐,换好运动短裤走了过来,养生师赶紧招呼他说:“来来来,把脚伸进去,盖上毛巾,先给你调最低档的,一会儿再慢慢调高点,要忍住热,忍住痛,这样才能把毒素排出来。”
王雅格跟着也开始进行藏蒸。
没一会儿,高易惟开始竭力忍受着热与痛的洗礼,他看起来很痛苦,却笑着对王雅格说:“好痛,我快受不了了!”
她好心安慰他:“不要紧啦,忍一忍就好啦!不痛的!”
高易惟继续顽皮地做无谓的挣扎,神情同淘气包无异,“雅格,好痛,真的好痛,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不干了!”
“不行,得坚持!”她不依不饶。
“哎哟!这才最低的温度就受不了,经络越不通越觉得痛,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养生师大概没见过如此怕痛的大男人,一脸担忧的神色。
“我脚皮薄,受不得痛。”高易惟并不看她,只是看着王雅格,坏笑着。
王雅格突然领会,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你可别笑死人啊,一个大男人那么大声喊疼,这可是在马路边,别招来一堆人围观你哦!”
“真的好痛!好痛!”他依旧夸张地蹬着脚,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气死我了!这样不痛了吧!”她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
他这才满意地收了声,唇角残留笑意。老老实实摊开一本杂志,他凑近王雅格,“来,一起看。”
她乖乖凑近他,安静地看起书来。
养生师偷偷瞅了瞅靠在一起的两个脑袋,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