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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谣本想寻机安慰她娘亲,结果翌日见面发现沈眉神情一如平常谈笑晏晏,完全寻不到难过的痕迹,倒叫她满腹的话说不出口了。
转头没几天,她发现需要安慰的人其实是自己。
她的伤原本不重,停课养几天便没有大碍了,至于疤痕那只能用着雪肤膏待它慢慢消去,急不得。
这时候家里老太太跟前的丫鬟笑靥如花的来了,“老夫人惦记小姐,听说身子养好了便打发奴婢来瞧瞧,好接您过去说说话。”
穆谣本想着明天就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哪想人家这多半天都等不及,无奈只好跟着去了。
到了荣寿堂,见老太太端坐上首,面色肃然,腰身挺得笔直,穆谣紧忙上前福身请安,心下预感到不好。果然,福身半晌都没人应声,压根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
穆谣人小哪里经得起,不出片刻腿就发颤了,忍不住抬起头一脸无辜的问,“祖母?”
这次老太太没再装哑巴,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起来吧。”
说完见穆谣立刻起身仿佛迫不及待,心下更加不虞,认定她这请安没诚意,“谣儿,我早有心寻你好好说说,今日才得着空暇。你呢,乃是侯府嫡女,这德容言功是半点不能缺省的。你母亲太过溺爱于你,以至你到如今还只是学了个半调子。不过数年你便要接人待物,出去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如此可怎么让人放心。”
微微顿下,老太太扬着下颌宣布:“我是看不下去的,从今儿个起,你每日在我这里留一个时辰,我当要好好教导你。”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劈的穆谣心里发慌。
之前偶尔被调教一次,虽然难捱但她忍了,可如今让她天天来,见天一个时辰,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垂着头久不应声,上首的老太太眯起眼睛,厉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到了此时,便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穆谣识时务的福下身,“孙女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反应不及,能得祖母教诲乃是大好事,只孙女愚钝恐扰了祖母安宁,不如仍由先生来教导,再请祖母不时提点可好?”
真是油嘴滑舌!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倒不必,我身子尚算康健,况有徐嬷嬷帮手,累不到,你有心了。”
这是无论如何也要照做的意思,穆谣闭了下眼睛,放弃心底那点侥幸,“是,那谣儿便劳烦祖母了。”
事情定下来,她当下便没能离开。
头一天是练走路行礼,反反复复的走过去行礼,再用心也能被挑出毛病,足足练了一个时辰。
该用午膳也没放她回去,直接安排在荣寿堂的偏房。
孤零零的坐在桌前,看着那半碗饭、一小碟青菜和仅有碗底的汤,不等穆谣开口说不够,送饭来的丫鬟便笑盈盈的说,“老夫人交待了,姑娘家还是以窈窕纤细为美,小姐身形略显圆.润,日后需少食。”
穆谣能如何?
只好艰难的挤出个笑容,“原来如此,那代我多谢祖母考虑周全。”
用尽了耐心总算平安逃脱出来,穆谣回到上房便扑在沈眉腿上不动了,奄奄一息,“娘,我饿”
唬得沈眉连忙让人厨房取了饭菜,穆谣爬起来吃的一干二净,这才有力气说话。
先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明白,她又垂眉丧脸的捏着自己的胳膊腿说道:“娘,这礼仪我不是一直学着,先生都夸我学得好么,为何祖母非要声色俱厉的亲自教导?教导也就罢了,还不让我吃饱饭,说我胖倘若日日如此,我会不会长不起个头来啊?”
“还有啊娘,我觉得祖母好象很不喜我,一个时辰都没露个笑模样,直说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我明明尽力了,不过是身量不够,做不到大人那般好看。”穆谣试探着道。
其实她暗自猜测是为了穆良宣被打一事,老太太心里不痛快便拿她杀鸡儆猴,但她不想就这么下去,总要看看她娘这里有无解决之道。
沈眉接过手亲自替她按摩小腿,摸着自家女儿分明是紧绷太久以至于硬梆梆的腿脚,她转过头拭了拭眼角,禁不住嘴里发苦,“是娘带累了你。”
穆谣皱起眉头,“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说说也好让我心里有些底。等过了年我便八岁,也不是孩子了。”
见女儿贴心,讲的也有道理,沈眉迟疑再三还是略微说了几句。
“你祖母不是不喜你而是不喜娘。自从有了你兄长之后,娘便一直没有开怀,你祖母忧心大房的子嗣便打算为你爹纳门良妾。你爹心疼我,执意拒绝,打那时起,你祖母便对我有了芥蒂,只道是我背地里拈酸吃醋不肯让你爹纳妾。”
沈眉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脸,怜惜不已,“你是女孩家又长得像娘亲,自然不得你祖母青睐,你这苦是替娘受的。”
穆谣听罢着实愤愤不平,不过见她娘伤感,还是掩下心思玩笑道:“我是女孩自然长得像娘亲,若是像我爹那可怎么好,为这我也愿意受些苦。”
哄得沈眉破涕为笑,穆谣暗想,看来这苦也只能受下去了,不然又如何,总不能再让她娘为她与老太太起争执,万一害她娘得个不孝的坏名声,那就麻烦了。
不料沈眉笑罢后却道:“乖谣儿,你再忍两日,娘会想办法的。”
穆谣担心的极力劝阻,沈眉却笑而不语,显然主意已定。
送走忧心忡忡的小女儿,沈眉私下准备一番,及至晚间与穆贺云准备歇息的时候,她突然道:“侯爷,之前咱们因着谣儿罚了宣儿,虽说并无做错但到底惹得母亲不快,我便想着劝哄劝哄母亲,你说可好?”
穆贺云自然是孝顺的,但他同样清楚母亲一直看自家夫人不顺眼,嫌弃她就生了一个儿子。再加上这次宣儿的事那不是劝哄一二便能揭过的。
担心妻子受委屈,他摇了摇头,“母亲疼爱宣儿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等过阵子自然就没事了,不必刻意多说。”
听出夫君的意思,沈眉心里领情,不过她也不愿让女儿代她受罪,于是便笑道:“单是嘴上劝哄哪有诚意,恰好我娘家嫂子那边给我稍了信,说是找了门路准备将她侄子送到青鹤书院去。你日常在外,定是知晓这书院请了大儒作山长,名声极好,想进去读书不容易。但嫂子言说能帮咱们拿到一个名额,我便想着不如给了宣儿”
“青鹤书院确实不错,这倒是难得了。”
“可不是,我嫂子也这般说。母亲疼爱宣儿,自然也盼着他日后能成才,要说宣儿比谣儿还大上半岁,早该进学了,如今却不是我说,若是女儿如此教养倒也罢了,可这男孩不免耽搁了,你说呢?”
穆贺云边听边点头,认为夫人说的极有道理。
三房是请了先生在家教导穆良宣,可那小子整日逃课,只知混玩,汝阳又护的厉害,不肯让先生好好管教,这么下去哪能养出个好的来。
都是穆家的儿郎,他都看不过眼。
“你说的很是,这事我来同母亲说,你就不要插手了。”
沈眉要的就是这话,闻言心满意足的笑了,“那就辛苦侯爷了,若是母亲能看在我们一片苦心的份上不再生气,那我也算了了桩心事。”
见夫人事事为府中着想,穆贺云不免大为感动,两人一向感情甚笃,此时更不免轻怜蜜爱一番。
翌日,穆贺云信心满满的去了荣寿堂。
沈眉面容含笑的送走他,转头回到房里,脸上笑意更深。
青鹤书院是负有盛名,但管教严厉也是出了名的,就三房那穆良宣的惫赖德性,真若是去了不定要受多少苦。这些事老太太让人稍一打听便能知晓,届时,她自然明白该如何做!
想平白磋磨她女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些内情沈眉自然不会同女儿提起,但穆谣毕竟不是小孩子,隔了两日,在沁春苑用午膳的时候听碧月八卦起此事,她便若有所悟。
“听说侯爷和夫人费了不少力才为宣少爷寻了家极有名气的书院,还是从夫人娘家那边找的门路。哪知老夫人和汝阳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只道那书院的夫子管教太严苛,宣少爷年纪还小受不住。”
“后来呢?”穆谣心里暗自诧异,若说她爹惦记穆良宣还有可能,毕竟是穆家的儿郎,但她娘可真没瞧出来对那小子有那么上心。
碧月低声道:“老夫人还为这事哭了一场,说是侯爷狠心早早将大少爷送去军营,如今又要把小孙子往书院送,让她哪个孙子都见不着诸如此类。最后此事只能不了了之,侯爷很是不快,晌午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看来还是不能把穆良宣那个祸头子送走啊,穆谣遗憾的暗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道:“爹爹也是一番好意,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碧月连连点头应道:“谁说不是。”
下午,穆谣依着昨日那般去了荣寿堂准备受训,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却出来传话,“老夫人身子有些不舒坦,小姐先回去吧。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等老夫人何时有了精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