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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娆将玉筷放在了桌上,一瞬间便胃口全无,她朱唇动了动:
“本宫这就去一趟天元宫。”
今日一早裴琰才从自己宫里离开去上朝,这件事都过了快半月了,他下旨不查了以后,竟一个字都没告诉她。
江云娆心底沉闷了一下,披上那件墨狐毛的披风就出了禧云宫。
隆冬的雪纷纷坠落,雪白森冷宫墙之下,有一黑影映照雪地之间。
到了天元宫,因是才开朝,故此皇帝都是很忙碌的,大臣来来去去,裴琰一直在议事。江云娆在天元宫的侧殿等到快晚上了,才见到裴琰一面。
江云娆看见他,头一句便是:
“皇上是故意不见臣妾的,臣妾知道。”
从前裴琰再忙,都不可能晾着她一个下午的。
即使人不会一直陪着她,也会抽空过来说两句话。
裴琰背着手走近她,沉默了半晌才道:“朕这几日有些忙,要不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朕来找你?”
江云娆乌眸沉了沉,忍着心中的郁闷,开门见山的问:
“蛇毒一案早就不查了,皇上为什么一直隐瞒臣妾?”
没等裴琰回答,她又道:
“皇上准备隐瞒到多久,臣妾身上的罪名,到底还有多久才可以洗刷去?”
裴琰感知到了她的焦急,深邃的眉眼沉了沉:“云娆,朕不告诉你,是觉得你身怀有孕,不愿你多想,以免动了胎气。”
江云娆还不了解裴琰吗,打太极的时候,跟自己从前的领导一个语气,话说得温柔,可就是不说重点。
她面色认真起来:
“臣妾今日来就是想问,蛇毒一案,为何不查了,皇上能给一个明确的回答吗?”
裴琰月白的龙纹锦袍衬得人有一丝清冷,狭长的黑眸冷戾了几分下去:
“沈妃宫中死了一个宫女,失踪了一个宫女,归冥查到了她的不对劲。
第二日沈妃的父亲沈正安,大周的光禄大夫,连朝都未开就入了宫面见朕,说自己教女无方,他代沈昭昭去死。”
江云娆的心,咯噔一下的,就从悬着的高空里一下子坠入了泥地,摔在了满是嶙峋山石的山坡上。
她乌眸骤然一缩:“凶手是沈昭昭,皇上已经知道了,却打算放过了是吗?”
裴琰眸底掠过晦暗的光,俊脸幽沉:
“云娆,西境现在已经出事了,逢战祸与雪灾,征兵初始,国库财政一直在负荷运行。
若不是沈家挡了雪灾那一部分的灾情消耗,朕此刻已经焦头烂额了。
沈正安是江南沈家的家主,又是大周的光禄大夫,掌管兴商政策之人,朕如何能砍他的脑袋?”
江云娆眉心紧拧了起来:“皇上不用砍沈大人的脑袋,皇上只需要将沈昭昭绳之以法,还臣妾一个清白就足够了。”
裴琰道:“杀了沈昭昭,整个江南沈家还会服气吗?”
江云娆指尖冰凉了几分,娇眸泛红时带着一股执拗:“沈家不服气,臣妾就服气了吗?”
裴琰伸手将人搂了过来,抱在怀里,将下巴放在她的云鬓边:“云娆,朕也很为难,朕需要沈家。”
江云娆一把推开裴琰,眸底水雾迅速凝结,心一瞬间便潮湿了起来:
“有人要杀皇上,臣妾费尽心思做的局,才有了蛇毒一案。
那藏在秋月湖边的火药,是臣妾通知人将消息带出林子的,
江云依的火弹扔出来的时候,也是臣妾以命相抵,抱着必死的心将人拖入湖底。
可是现在,臣妾不想身上背负那么多条罪名,被人时时刻刻诟病,臣妾就想皇上给一个清白,
臣妾这不仅仅为了自己,臣妾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裴琰浓眉里锁着一团暗沉的雾气,冷戾的眉眼中间有理智也有心疼:“朕知道,朕都知道。”
江云娆鼻尖浓酸袭来,自谋害皇后做的那场局开始,一直到蛇毒一案,她的冤屈就没有洗刷干净过。
第一次是为了除掉江家,第二次是需要沈家。
现在谁都动不了沈昭昭,那大理寺会不会将罪名安在她的身上?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语声带着一股委屈:
“臣妾对皇上做的事情都可以轻易盖过了是吗,天下百姓不知道,皇上也忘记了是吗?
之前在上林苑,皇上入林子来找臣妾的时候,臣妾当时是听见的,
若不是沈昭昭将臣妾推下了山坡,皇上早就发现臣妾了。
臣妾也不会去瀑布那边与江云依撞见,不跟江云依撞见,就不会跳下瀑布,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沈昭昭做了那么多恶事,就因为一个强大的母族,就这么算了吗?”
裴琰神色微怔:“她将你推下山坡,朕不知道。”
江云娆眼梢泛红起来,她也能理解裴琰的为难,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情绪:
“沈昭昭是江南沈家的独女,臣妾知道皇上需要沈家,所以回宫以后,
即使是皇上册封她为妃后,臣妾一个字都没提,这委屈,臣妾一个人忍了。
谋害嫡皇后一案,臣妾的冤屈,臣妾也忍了,可是这一次,臣妾忍不了,臣妾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太多了!
前有赵太后利用臣妾之名在朝堂掀起波澜,那一次甚至是威胁到皇上的帝位,皇上知道当时臣妾心里有多么的恐慌与歉疚吗!
除了这些,皇上其余时刻,有为我们的孩子想过吗?”
将来自己的孩子一出生,江家是依靠不了半分的,
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背负这么多条罪名,以后这孩子的未来也多半充满波折。
在大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皇族里的人,任何一个血亲问题,都足以让这孩子跌尽跟头。
关于这些,她因为江的这个姓氏,就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
裴琰去牵她的手,却被江云娆躲开。
他眉头低压着,薄唇唇线抿得很直:“如今西境这种情形,朕是不会处置沈昭昭的。”
江云娆乌眸缓缓睁大,愣了愣,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她咽了咽酸涩的喉咙,低声道:“臣妾告退。”
说完,她便离开了天元宫,走的时候,眸底的水雾凝结成了雨滴,从心里下到了心外。
福康公公正要开口,将那话给咽了回去,连忙走入偏殿,看见皇帝一人站在窗下,看着外面的落雪纷纷,此刻孤寂又落寞。
福康公公站到裴琰身后:
“皇上可是跟娘娘吵架了?娘娘是有孕之人,皇上莫要跟娘娘计较。”
裴琰黑眸晦暗,对着窗台外叹了口气:“云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