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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暖和郑氏母子走在荒山野岭间,郑氏的脚上已经起了血泡,一瘸一拐的和脸色苍白的少年相互搀扶着,走得很是缓慢,周玉暖让他们二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歇息,她去前面探探路,找找水源,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野果给他们充饥。
此时正当午,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头顶,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周玉暖站在土丘上,眯着眼睛环视一圈,视线之内什么都没有,除了光秃秃的树林,和呼呼的风声。
她跳下土丘,朝光秃秃的树林跑去,希望那里能有水。
树林里枯枝落叶厚厚一层,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脚踩上去咔擦咔擦响,周玉暖仔细的搜寻打探,在一颗朽木上居然长着一蓬白嫩嫩的蘑菇,真是意外惊喜。周玉暖拔下蘑菇用衣摆兜着,将袍角扎入腰间。
在林子里继续往前走,终于发现一个小水坑,水不多,但看起来很清澈,她拿出水壶灌了满满一壶水,正要离去,却听到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她立刻伏底身子,躲在水坑边的土堆旁,悄悄观望。
一匹马驮着一个人,那人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还没等马走近,马背上的人一头栽倒在地上,还翻滚了一圈,幸亏这里落叶厚厚一层,不然定会摔得头破血流。
马儿停下脚步,打了个响鼻,嘴里白沫拉成丝线滴落,见地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马儿径自走到水坑边喝起水来。
周玉暖这才露出身形,走到那人身边,用脚踢了踢:“喂,死了没有?”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周玉暖俯下身去,伸手查探那人鼻息,探不到,死了?她又要伸手探那人颈脉,却忽然一阵劲风朝她面门袭来,赶紧闪身后退避开,再看那人,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眼中杀气凛冽。
周玉暖打了个寒颤:“别误会,我是好人。”
见那人不说话,她继续说:“我只是路过,以为你死了,我什么也没干。”
那人却又栽倒在地,没了动静。周玉暖壮着胆子过去查看,这人脸上有黑灰之色,气息微弱,身上有血迹,血色发黑,这是中毒了。
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瓶,找了一颗解毒丸喂进他嘴里,又将水壶里的水滴了一些在他口中。
这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应该是常年练武所致,阔脸剑眉,长得十分端正英俊。身上穿的是葛布长袍,腰间挂着一把短剑,手臂上还绑了一截白麻布,应是家里长辈去世在带孝中。这人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单人匹马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周玉暖默默观察了一会,想着不管怎样,这人性命垂危,她不能见死不救。伤在肩头,于是她又解开他的领口,检查起伤口来,是箭伤,伤口很深,还有少量黑血在往外冒。
她先用水洗去伤口上的污血,再洒上金疮药,然后扯下他手臂上的白麻布,给他包扎起来。看他仍然没动静,将他衣服拉上,又给他喂了一颗护心丹,灌了半壶水。将他身体摆放平整,探探他的脉搏,脉象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了。
待她收回手时,发现从他怀中滑落一个小布囊,她将布囊捡起,有点沉,放在胸口会阻碍气息的,他本就有伤,还是先帮他保管着吧,于是放在了自己的袍袋内。
她回到水坑把水壶灌满水,马儿在一边啃树枝,时不时踢踏两下脚,马鞍上挂着一个小布包,里面会不会有些干粮?
周玉暖走过去,将布包解下来,打开查看,果然有几个干馍,几件衣物,还有一些银两,正翻看着,一把短剑压在了她脖子上。
周玉暖立刻扔下东西举起双手,颤抖着急声道:“大侠饶命!”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说!”声音凌厉如刀。
周玉暖哆嗦着回道:“小的是北地逃难到此的难民,只是想寻点水喝。”
“把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噢,她立刻伸手在袍袋内掏了掏,拿出布囊,反手递过去。
他只手接过,见布囊完好无损,塞入怀中,另一只手上的剑却并未收回,不会要杀了她吧,周玉暖一阵心慌:“大侠身中剧毒,小的可以帮你解毒,不要杀我。”
大侠这才仔细打量她,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袍,袍角扎在腰间,露出一双沾满尘土的粗布靴,身形精瘦,不像会武,乱糟糟的发髻散乱的半遮着侧脸,的确像是逃难的,这才收了剑。
“你说你从北地逃难来的,北地什么地方?那里现在是何情形?”
“小的是北川来的,因大雪毁了家园,乡邻们缺吃少穿,没有居所,只得离家寻个活路。现在北川已是一片荒原,众多乡邻都逃难离去了。”
“怎么会这样?朝廷不是派了人去赈灾吗?”
“官差才到就被戍边将士们抓起来了,县令和边军首领把赈灾款瓜分后逃走了。”这些她也是听难民们说的。
这人听了她的话面色苍白,脑子里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难怪自己遭人暗箭,还是毒箭,能下此毒手要他命的,只有他身边的人。
“大侠,你的伤口又流血了!”周玉暖见这人半天没说话,回过身来才见他脸色骇人,伤口崩血。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楚浩然。”她的名字她不能说,就借楚浩然的名字一用吧。
“你会医术?”
“略懂一些,不过我会尽力为你医治的。”
父亲是太医,她虽没有认真学过,但常年耳熏目染,一些小伤小病她还是能处理的。平日里她爱侍弄些花花草草,各种花草的药性药理是她最爱研究的。可惜现在这片土地上,连片树叶也难寻,别说是草药了。
周玉暖仔细为他清理着伤口,发现伤口周围的肉有些发黑,说道:“你伤口处被毒素侵染,皮肉坏死,必须剜掉坏肉才行,不然会反复感染,毒素也会随着血流进入心脉,到时就无法挽回了。”
见他点了点头,她在腰间摸索出一把精巧的小刀,随手拔下一截树枝送到他嘴边,他不明所以。
“咬着,剜肉之痛不是那么好受的。”他有些嫌弃的咬着。
周玉暖仔细的挖着伤口上的黑肉,手有些抖,毕竟在活人身上剜肉她也是第一次。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也为了让他不把精力集中在伤口上,她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怎么弄的?是被自己人暗算了。他本是戍边老将军郭启良的小儿子,跟随父亲到边关历练,父亲一生身经百战,颇有威名,可是哪里想到,因染了一场风寒,便一病不起,撒手西归了。
他只得扶灵返京,将戍务交给副将朱广袤,谁知才走到禹州地界,朱广袤就追了上来,说有要事与他商量,拿出一壶酒要边喝边说,说他一生戎马却得不到重视,呆在这苦寒之地没有出头之日,他没有耐心听他诉苦,朱广袤却想要他交出老将军的令牌和印章,说是怕有战事他无力抵抗。
当然被拒绝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随便交给他,让他有急情时飞鸽传书给齐州守军应援,他急着送父亲棺椁回京,不再与他多说,待他刚翻身上马,却遭人背后一箭,虽然避开心口要害,却没想到箭上有毒,随行侍卫也与朱广袤的人打起来,他几个腾空跳跃,想要斩杀朱广袤,父亲棺椁却被人掀翻在地,待他护住棺椁,回头已找不到朱广袤的身影,却有重重黑影向他袭来,他命侍从护好父亲棺椁,赶快回京,自己与人打斗搏杀,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吹了一声短哨,他的战马立刻飞奔过去,他腾身上马,极速逃离,也不知什么时候在马上昏迷过去。
醒来就见到眼前这个人。
“被自己人暗算了。”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那你是什么人?”周玉暖很好奇,这人绝不是普通人。
“我叫郭正邦,是北川关的戍边将士。”他是郭小将军,威名赫赫的郭启良之子,可是他现在不想让人知道,郭将军的儿子这么狼狈。
周玉暖听了手重重一抖,不会吧,自己居然救了个卷了赈灾款逃跑的坏人?北川百姓受的苦有一半是县令造成的,另一半就是守军首领,这个人这么坏,救还是不救
被她重重一抖,他也重重一痛,伤口鲜血直流,而她却呆看着流血的伤口没有任何动作,看她一双大眼睛闪来闪去,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想让他失血而死?
一把捏住她握刀的手腕,反转至她背后,凛冽的问:“怎么,还想杀我?”
“没有没有,只是走了会神,你快放开,不然我的手残废了就不能帮忙处理伤口了。”
“那你最好老实点,虽然我有伤,杀你还是轻而易举。”带着威胁和霸气的话,让周玉暖又抖了抖。
“我不会了,大侠,你血越流越多了。”这才获得自由,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你是将士,怎么只身一人到了这里?”还是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说了遭人暗算,还问?为了自己这条命,还是答到:“家父去世,我护灵回京。”
怪不得他身带孝布。“那你知道携赈灾款逃跑的人是谁吗?”
“戍边军副将朱广袤。”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么说,他不是那个坏人了?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个朱广袤真该千刀万剐,如此狼子野心的人,居然能在军中担任副将,害苦北川的百姓。”不知她从哪拿的针线,正在给他缝合伤口。
岂止害苦了百姓,还害苦了他和整个边军军营,朱广袤逃了,那现在边军群龙无首,若是关外敌军知道了,趁机来袭,后果不堪设想。若是皇上知道,父亲御下不严识人不清,也会因此获罪,殃及郭家上下所有人,父亲的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
“包扎好了。切忌不能再动武,否则伤口裂开难以愈合。”
“我的毒有没有大碍?”
“吃了我的解毒丸和护心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日排出余毒。这两颗解毒丸你隔三天吃一颗,过个十天半月,就无事了。”
他单膝跪地拱手行礼:“楚兄的救命之恩郭某铭记于心,待有机会定好好报答。”
“郭兄不必客气,快快请起。”他既然以兄弟相称,自己也以兄弟相称。
“不知楚兄怎会一人逃难至此,今后又有何打算?”
“我老母兄长在不远处等我,我们准备去往京城谋生。”既然借了楚浩然的名,就把自己当作他吧。
“噢,你们要去京城,那郭某想请楚兄帮个忙,不知楚兄可愿意?”
“郭兄请说,只要小弟做的到,定在所不辞。”
郭正邦从怀中掏出布囊,拿出一封信和一块墨玉令牌:“我是戍边郭将军之子,父亲病故本要扶灵返京,可如今朱广袤生祸卷款逃跑,边关无将镇守,必生事端,我得马上回去。请楚兄将我郭家家令带回京交给我大哥,他是如今的巡防营统领郭正朝。”
周玉暖有点懵,她并不是真的要回京啊。“楚兄的事情紧急,我如此逃难步行,还要带着老母,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京城,恐怕无法帮到郭兄啊。”
“此事好办,我写封信,你拿着去找齐州太守王安居,他与我父亲是至交,定会帮忙。”
“这……”这真是强人所难啊。
“请楚兄救我郭家!”说着又跪下去。
“郭兄快起来,小弟答应你就是。”周玉暖有些无奈,回京,她的身份会不会被人发现?
郭正邦将东西交给她:“楚兄大恩,来日再报。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说完吹了一声短哨,马儿就跑过来了。他翻身上马,临走拱手行礼:“楚兄保重!”说完打马飞奔而去。
太阳已经偏西,周玉暖带着他留下的包裹银两和信物,回去找楚浩然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