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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老爷又去寻了县内一平日相熟之人,正是当县县丞。这县丞姓胡,是一精细之人,有些贪占之心,因邵老爷经商为业,素常少不得常有来往,年节里也多有走动。此次去其府内,将两小儿日间之事说与那县丞听了,要他帮忙打点,以求严惩泼皮并设法宽舒朱大昌,更许了他许多好处。胡县丞平日里私底下就得着邵家不少孝敬,且与邵老爷这多年来也算有些交情,又听闻邵老爷说两小儿已是平安归家,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要严惩恶徒。想想本县也无什么豪门贵胄,当是日常街巷里厮混的泼皮,即犯了事儿,现今帮着邵家出口恶气也费不多大事儿。至于那朱大昌,邵老爷只说要尽力宽舒,朱大昌本就一个屠户,和邵家又不沾亲带故,想是邵家念及他相帮两个小儿恩义,此时想尽一份心力,这事儿也没有定数一定要怎地个结果,只要帮了,哪怕几句好话,在牢里让他少受些罪也是帮了,估摸着邵家也只是现在这一时感恩之心深重,但过得些许日子,便不会如此迫切,便随嘴应了。因是深夜造访,邵老爷也不便久留,便辞谢而返。
正说间,家人领了那邵捕头进来,按说这有客上门,需得家人先禀明自家老爷,但昨日之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这邵捕头又是老爷远亲,平日里也有来往,况今日一早急急而来,面色匆匆,家人略问一问,得知来见邵家老爷,不敢怠慢,便紧着引了进来。
邵捕头进得厅来,略作虚礼,便将昨日打探情况说与众人。这邵捕头到底是捕役出身,本就于熟识本县情形,又多同僚照应,打听这几个泼皮更是不在话下。
昨日三人分作三路,各去做事,邵捕头将慧儿先前说与诸人情形与这现场情形略作拼凑,心内已是知大概。这人犯朱大昌已缉拿入监,听闻那三个闹事泼皮中一个被朱大昌杀死,已被衙役收敛尸身运回,就待指认并仵作探验;另二人中当先被朱大昌打昏在地者也已缉拿归案,那逃走的胖子现不知是否到案,告别了这边捕头便往监牢赶去。
待得到了大牢门口,正遇着几个捕快骂骂咧咧出来,都是熟人,说起来还是自己下属,把几人叫往一边。众人见是自家捕头,都喊声“头儿。”邵捕头略问几句,带众人找一酒家,请众人吃酒,席间众人便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原来这逃走的胖子因手臂被朱大昌割了一刀,血流不止,急着逃命,当时只是听众人大呼小叫,不敢回头,却不知那公鸭嗓的瘦子后被朱大昌杀死。因平日里骄横惯了,此次又是被人杀伤,待寻得郎中,包扎好伤口,一心想着伤好报仇,不曾逃跑,径自回到家里。不想因出了人命,事情闹得大了,一众衙役寻来,将他都在家里,最终被拿下,锁回牢里。
却说这三人是谁?这为首的满脸横肉的胖子原是这府里团练使的公子,这团练使姓史,少时家贫,得着机缘,遇着名师,被收录门下。因吃得了苦,身子勤快,又知感恩,平日里素得师傅喜爱,被师傅视若传人,修得一身好武艺。早先也曾中得武举,从军后在边军也立下老大功劳,加之为人勤勉,被上官赏识,后来边关安定,解甲回乡被授予府中团练一职。说起来这也是一场造化,但这人啊,总有或缺之处。这团练使就任时已是中年,因少时家贫,后随师父习武,再后从军十多年,几近四十尚未娶亲。待得安定下来,便娶了一房妻子,一年后生下这个儿子,得子之年正正四十,也算老来得子。这老来得子,本就不易,又加之自个儿少年时一天好日子也未过,对这个儿子多有娇惯,只在习武一道对儿子甚严,自儿子五六岁便亲自教习武功。但这儿子自小娇养,如何吃得大苦?练了七八年也无什么名堂,只身子比之常人健硕,街上殴斗较之一般人厉害许多,又下得狠手,出了事情还有父亲周旋回护,年纪不大便为祸乡里,横行四邻。偏这老天开眼,怕是见不得这父亲教养出这等儿子,这团练使在这五十六岁上酒后猝死,母亲带着他回了县里老宅,从此这厮无人管束,更是为非作歹。
这厮二十多岁了,也未娶亲。早先小时因家中有些钱财,只是街上游走殴斗,争一时之气。父亲死后,家中无了进项,人又大些,常去花街柳巷、赌场酒肆,学会了偷鸡摸狗贴补。再过几年,把家败光了,弄得一贫如洗,母亲一气之下也归了西。原这母亲在时,虽是恶劣,多少还听几句,有些顾忌。此后这厮更是了无牵挂,却纠齐一帮恶人,为恶日甚。这恶人中便有昨日这二人,那个长个鹰钩鼻的阴鸷之人便是这县里刽子手之子,自小看不起其父,认为父亲是一无脑莽夫,专爱算人,却不知如何与这史团练之子混迹一起。那公鸭嗓的瘦子却是一小吏之子,因父亲职位轻贱,自己身子瘦弱,在一班官吏子弟中多受人欺辱,偶然间一次受辱被这史团练之子出手相帮,却不知这厮只是为了找些酒钱,当日被碰见了,并非出于什么好心,但事情往往如此,阴差阳错的他便自此依附在这史团练儿子身边,却不想最后丢了性命。
邵捕头见这三人都有了下落,叫来店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付了酒钱,又要店家切了些熟肉,打了些酒,包做两份,留下众人继续吃喝,自己去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