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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看那三小姐一套稀碎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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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三十六年,亥国境内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乱民蜂拥而至皇城坤都,请求亥王开仓济粮,收容难民。
然而还在后宫中歌舞升平饮酒作乐的亥王烦不胜烦,大斥朝臣。于是就有前军尹奏本提议,亥王何不避离都城,下往江南美都。一来可述体察民情,二来也远离乱民纷扰。
亥王大喜,遂出城。导致皇都群龙无首一片狼藉……
亥国割地为郡历来以久,各地藩王、亲王、郡王等各守一方,各自为政。
因此面对皇城乱民之争,纷纷采取隔岸观火之计,无意伸手为亥王分担解忧。
彼时,只有两方人马愿意率兵入城,为亥都一解燃眉之急。
一方就是柳绯君。柳绯君乃是北疆墨旗氏,墨旗大将军。北疆虽隶属亥国之郡,却从不受制与亥国朝廷,自成一派。所有人都对他此番千里迢迢于北疆而来之意心知肚明。
亥王谡百绛在亥国皇位之上,盘踞的太久了。谡家人也盘踞的太久了。
墨旗军烽飞天下,雷霆之势,不二日就将皇城收管掌下,没有一个乱民敢胡来,没有一派势力敢顶撞。气势比亥王凶猛数万倍。
与此同时,郡外传来谣言说亥王已在下江南途中遭遇流民匪寇伏击,下落不明,疑已命陨。
为主持大局,柳绯君决定另立新主,推选谡百绛留下的皇子为新任亥王。
若说谡百绛在位时为亥国做过何等好事,那大概就是留下了无数子嗣吧。早已封爵封地,成为一疆霸主的不说,留在后宫嗷嗷待哺的数之不尽。
其中柳绯君就选中了小十六皇子,谡渊。
当年谡渊年仅十二,一席黑金银丝红底白刃戎装加身,稚气中强撑起一派英气。
高高站在布满鲜血淋漓的万斩台之上,手脚凉薄,涩涩蜷颤。
只看到眼前如巨人般凌厉挺拔的墨旗将军脊背,昂首阔胸,己身之下万人之上。
柳绯君问小皇子,“殿下可愿拜我一介武夫为师?”
小皇子点头捣蒜,“愿意的!天下苍生无不受恩于将军勇武。文人墨客不过是锦上添花,只有将军能够开疆拓土,保我大亥疆土安余无恙。”
然而不知为何柳大将军眼中却不见分毫笑意,连嘴角都不曾扬起涟漪半分。
柳绯君内心咄咄,不过锦上添花?若不是那班锦上添花之骚人,轮得到你谡氏立姓为王,托国为长?哼!
武将辅政,文人皆危。各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南院大夫温子合始终不信柳绯君的鬼话,不信先王谡百绛重重保护之下竟被乱民射杀而死。他甚至暗中怀疑,分明就是柳绯君私下派人谋害亦或绑架了亥王,然后辅立新主,是为让亥国改姓!
在柳绯君辅立亥国新王之际,令有一方人马也入驻了皇城,那就是亥国九皇子,翼郡王谡深。
谡深的身世是有些坎坷的。还是皇子的时候七岁半就被驱赶出宫廷,流落民间自力更生。直到十一岁时生母去世才为凭吊而招至回朝。期间受到前庭霄大人赏识,委任剿匪有功,才勉强混到了郡王分封。
属地偏远不说,还地处边疆,两头都夹在亲王封地之内,外有邻国骚扰。可以说活下去也已相当硬气了。
谡深入都后由于新老亥王交替,宫廷一片混沌,径自入宫蹲住竟也无人阻拦。谡百绛在位时,是绝对不会欢迎这个儿子回宫入住的。
温子合本就是几位小皇子的宫礼老师,进出宫廷自由。便找了借口前去摆放翼郡王。
进门头一句就是,“郡王在上,柳大将军以外郡藩王之身入驻宫廷,私立十六皇子为亥王,无视祖制,其心可疑。如今皇城无主,郡王该有所虑。”
谡深看着眼前这位衣冠礼戴的文臣大人,大抵也猜到了他的来意。亥国一直是文官治天下,好了不好了都仍由他们空口白话,谡百绛也懒得亲自去调查。
如今柳绯君携氏族军入城,人心惶惶。他八成是以为自己也是来分一杯羹,所以准备先下手为为忠,另投新主了。
“柳将军不过是见皇城群龙无首,乱民纷扰,千里来治而已。未必就有什么图谋。亥国依然是我谡家子孙当王,我该有何顾虑?”他心里也不是不怀疑柳绯君用意的,好好一个北疆藩王,千里而来难道真只是为了来皇城治理乱民的?说出来也没人信吧。
其实谡百绛在离城之前是下放了几封文书给各地的儿子们,大意就是:啊,现在皇城好乱啊,爹爹手上也没有重兵,你们是不是来个人给我管管?
这大概来管的也就只有心有所图,还瞄着皇位的。偏偏谡深到还真的没有这个念头。他不过就是来看看,真的只是看看。
温子合见谡深左右不肯表明心意,于是也不好多说什么。
谡深心里对柳绯君倒并没有多少忌惮。北疆墨旗氏族军虽然彪悍无敌,骁勇以一当十,但当年不知是立下何等誓言,墨旗军不得擅自离开北疆之境,世代只得守护一方边土。
因此柳绯君这次带入皇城的人数也不算多。真要有什么动静,就算周边各地亲王、郡王们一举而入,也足以将其赶出了。
谡深抵达的时候亥王登基之典已经筹备的差不多,几位老臣虽然心有不满面上也只能懦懦不敢反驳。
毕竟人家手上有兵权,而皇城中的兵力却是连收管流民都显得费劲。
柳绯君的烫金请帖便是这个时候抵达谡渊手中的。
家臣道,“将军敢请翼郡王过府一续。”
“所为何事?”谡深也不过随口一问。
家臣倒是显得准备的很妥当,“该是商议新王登基一事。如今皇城无主长,郡王也是知道的。作为兄长,郡王是该主持的。”
这算是给了谡深天大的面子了。若是谡百绛作主,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谡深发话了?
谡深就算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也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弃子罢了。
“翼郡王可千万三思啊!”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温子合堪堪的又赶了过来,“郡王,如今城中都是文臣礼官。十六皇子又年少,登基之后一切都听柳将军说了算。您在城中也算是对将军的一种钳制了,就怕将军要对您不利啊!”
说的跟真的似的。若不是谡深生性凉薄克理,差点就信了。
人家好言相邀,不去总不对。谡深于是带了身边亲卫有恃无恐就去了。
温子合一直说柳绯君莽人武夫,没有规矩。但谡深看来柳将军还是挺讲规矩的,带来的墨旗军都驻扎在城外,并未入城扰民。自己也没有入驻宫廷,而是买了一处别苑,在马家屯巷子里。
高墙深院,倒是有几分幽静。
“三小姐!三小姐,您慢点跑……”
谡深突然感觉腿上被人狠狠撞了下,撞的还挺凶。低头一看,就见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梳着简单、清略的发髻儿,眼眸黑瞳极大,看起来诡森的像个瓷娃娃。
追着的是个跑的花枝乱颤的丫头,见到谡深一陌生男子,脸色不由紧张而绯红起来。“打扰公子了。我家小姐儿……”
谡深是听说过的,柳绯君膝下无子,只有三位千金。他拨了一下撞着自己的小姑娘,听着喊三小姐,就猜到是柳绯君府上幺女了。
只是没想到柳绯君这次还会带着自己的女儿来皇城。这不像要攻城略地之势吧。
“没关系。”谡深扶住了那位三小姐,俯下身正要查看她伤着没有,可一对上她的目光,整个人忽然一凌!那感觉,就像千年间所历之时一忽而过,脑中画面十分诡异骇人。
“师父。”小姑娘的目光掠过他径直看向了他身后的一片空空无人的巷子。
听到她口中之言,丫头像是吓坏了。脚步都软了,扶着墙不知所措。
谡深随之回过头,竟然真看见了一位老者。
老者清袖尾衫,两鬓间白,银灰白髯,气质不俗。只额间冠带露出,才显露北疆长者之尊。
谡深知道那是北疆身份显赫的长老才有的装束,正要拱手相见,却听小丫头道,“公子切莫见怪。我家小姐,她……时有胡言乱语。请了天医看过,都说是年幼天性未暗,才会瞧见不干净的东西。”
谡深心突突了两下。不干净的,东西?他再次回头看向老者,老者竟还微微一拱手,怫然而去。
可当他看向丫头,丫头却似全完不见那名老者。难道,她看不见?
还在他腿边的三小姐咯咯发出了一声轻笑,“她看不见的。你瞧见了师父是不。”
突然就感觉毛骨悚然了……
入到柳绯君将军的别苑,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当朝武将。文臣也有,但是很少。
谡深才意识到这原来是一次外朝之会。暗自揣思,温子合未在被邀请之列,才是那位大人真正不满之处吧。柳绯君显然已经开始在皇城中招揽属于自己一派的人脉了。
席间,北疆人倒是大方。柳绯君让自己的两个小女儿出来献舞。分别是次女,柳夕阮。和幺女,柳千颜。
在开舞之前,谡深余光瞥见主座之后屏风的阴暗处端坐着的一掩面年轻公子,目光中熟悉的暗光令他心头一惊,是谡家人。
谡家人认得谡家人不是意外,而是他们的眼眸本就与常人略微不同。看着身形还是未长开的少年,莫不是——即将登基的亥王亲自来了?可他来此处是干什么的呢?
鼓声扬起。第一曲便是北疆民舞。北疆民风彪悍,天性洒脱自由,他们的歌舞也是大开大合,颇有斗兽之势。
上来的是个穿着北疆风俗舞衣,身型矮小,有些踢踢踏踏的小姑娘。虽然轻纱薄面,谡深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就是先前在巷子口见到的三小姐。
于是带头鼓了掌,以示鼓励。然而对方却毫不领情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乌黑乌黑的眼眸朝着掌声响起的方向,凶恶的瞪了一眼,孩子气的眼眸里并没有杀气,于是看起来就水光奶凶的……
舞步一起,简直稀碎!众人错愕。文臣先是愣住,以为自己眼拙,没认出是北疆何种舞蹈风格。武将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径自大声朗笑起来。
谡深不由暗自为她担心,怕小姑娘心思软糯,被吓着了。可人家,根本——目空一切。自顾自跳的悠然自得。
一番舞蹈,美感先不说,但平波无澜的气场跟稀里哗啦的舞步,肢体不勤,动作不熟,跳了几下愣几下再想一想后面的动作,简直现编的舞步……着实把在场见惯华庭载舞的大人们都逗乐了。
末了,依然是谡深带头鼓掌。小姑娘也是真的不杵,谁笑她,她瞪谁,瞪着瞪着,看客纷纷诚心蛰伏了。
小姑娘目光看来的时候,谡深诚心诚意的露出笑容。这将军府三小姐,底子里有点东西呀!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柳夕阮出场的时候,一袅紫金黑纱长裙,南疆风箩铜铃悬身,风姿绰约徜徉,举手投足带起英飒风情是真正的舞娘登场了。
刚才还在发出善意哂笑的大人们不一都屏息起来。瞬间呼吸都静止。
原来柳将军是这样安排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后出场的次女,柳夕阮。她才是今日的主角,才是需要被在场各位大人们认识的柳府小姐。
于是席间纷纷有人猜测,柳将军是准备把这位次女嫁给亥王的吧。两人年龄相当,而这位二小姐显然已具有母仪天下的风姿。原是这般!
谡深再次悄悄瞥向主座后屏风处的少年,被他怀疑是自己十六弟的少年。可是少年的目光却不是停留在舞姿无与伦比的柳二小姐身上,他却是看着——那个坐到了自己父亲副手边的小姑娘身上。
她正在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裙边,显然对自己二姐的舞姿早已悉数眼熟毫无兴致了。甚至也不屑于讨好长辈。
许是感受到了有人注视,蓦然抬起目光,那一刻……是悲伤?!谡深无法移开的专注的看了进去,仿佛看到了一片空洞漆黑的深渊,以及堕入其中时抓心挠肺的恐惧。
“郡王?翼郡王?您怎么了。”坐在身畔的大臣拍了拍谡深的小臂,“您的脸色煞白的吓人。”
谡深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再看去时,那小姑娘竟走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