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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会考验你,永远不要放弃。我会专注于我的事业。坚定的信念不存在于表面,而是深刻于我心。——朱尔·孔德
转眼又是周末。
“快乐西瓜王”的比赛是下午,晨训后一群人就嚷嚷要早些进城去,晌午吃馆子。龙峤在这种事上向来大方,大手一挥,随他们张罗。
“方领队那边,还是得叫上吧?”吴顺过来请示。
龙峤一挑眉:“周末了还不让领导消停?以后球队的事也少拿去烦她。”
吴顺秒懂:“球队的事当然都听龙哥你的!”
等了几秒,也没听到赞许或是一声“滚”,他求证地望向龙峤,只见他龙哥指间青烟袅袅,被模糊的表情难辨喜怒。
看着不怎么痛快。
不是错觉,他龙哥外出一趟回来,这几天都是一副不痛快的模样。骂人比往常更凶,喝酒也比往常更狠。
吴顺觉得挺好理解,男人么都是要面子的。他龙哥不在,方领队出面把问题解决了,让石材生和球队在全寨人面前好不风光。反过来,杨国庆不争气拖后腿,简直是打他龙哥的脸。
吴顺挠挠头,转身给方蔚然发微信。
——龙哥说今天球赛没啥看头,让领导好好休息,有啥问题肯定及时汇报!
方蔚然只回复了两个字。
——地址?
吴顺瞟了瞟仍站在原地抽烟的龙峤,发过去几个饭馆名字。
——还没定。
——球赛的地址。
吴顺正在打字,对面方蔚然又发来一句。
——中午不要喝酒。
吴顺叹气,果然不能让方领队沾球队的事,这管得也太宽哩。下馆子不喝酒?难道还让她们这些大老爷们坐一桌喝酸角汁?
方蔚然收到地址便放下手机,转向堂屋里站得满满当当的客人。想说大家请坐,屋里却只有一口木箱加上挡板做成的“双人沙发”和一张小板凳。
她定了定神,努力将唇角朝上提起:“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八九个嬢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爽利的站了出来:“我叫杨彩莲,之前方书记你不是打电话问我要侗布么?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住。”
旁边几人也跟着点头,方蔚然听她们自报姓名,都是之前国庆婶给自己推荐的人。
她心下微沉,脸上微笑不变:“是桑摊杂找你们说了什么?”
杨彩莲点头:“阿乃婆说嘞,我们的东西粗得很,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咯。”
方蔚然皱眉。之前她在寨里收了一卷布,裁作许多小样寄出,现在总算有几家有兴趣,想看看更完整的样品,那位桑摊杂还真会釜底抽薪。
她正在思索怎样才能说服这些嬢娘,却听杨采莲有些着急地问:“方书记,你那个工厂还会用我们的吧?”
方蔚然愕然抬眼,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们要来侗布工坊?”
“来呀!”杨采莲指了指其他人,“我们几个先来。还有一些人也想来,桑摊杂说要先看看她们的手艺丢荒没有。”
旁边几人也很自豪:“我们的手艺都是桑摊杂看过的,不会给你丢脸哩。”
又有人站出来,怯怯问道:“方书记,你原先没喊我来,我也能来么?”
杨采莲抓住她的手朝方蔚然眼前递:“柳花嫂织的棉给又薄又坚牢,会挑的图案也多。桑摊杂说你肯定会收她。”
“棉给”是侗家用细纱织成的一种网纹布,织得好的细密程度布输机织。要做宝贵的亮布,就离不开这种“棉给”。
这样的手艺人愿意加入侗布工坊,方蔚然当然是求之不得。
“桑摊杂……”方蔚然艰难地组合她听见的信息,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们,“桑摊杂不反对你们来?”
“不反对,为啥要反对?织布就能赚钱是多美的事。”杨采莲笑着问,“几时可以开工?只要方书记你开口,我们随时都能动手。”
方蔚然还有些迷糊:“可是,前两天电话里你还说……”
“前两天不是还没通过考试么,我是怕万一桑摊杂骂我手艺差,不让我出来丢人现眼。”杨采莲说,“再说还要去寻织布机哩。”
“织布机?”方蔚然只觉得不太能跟上她们的节奏。
“织布哪能不要织布机?我家原本有一台,还是我的嫁妆哩。前些年没用就当柴烧了。当时想着我女崽和媳妇都不在寨子里,更不会穿土布。我织了那么多年的布,白白搁在箱子里都用不掉哩,哪能想到如今还能再织布。”
说起织布,杨采莲和她的姐妹们的笑容灿烂了许多。她们告诉方蔚然,从前都是女崽五六岁就跟着阿妈阿婆学织布、染布,她们家中都有织布机,现在要么同杨采莲一样处理掉了,要么就是闲置后朽坏了。
这种侗家特有的织布机还不是随便什么木匠都能做的,新做一台也很耗时间。所以这几天,她们纷纷在找年迈的阿婆或是其他村寨的亲友借织布机。桑摊杂也翻出了两台不用的旧织布机,要看树生阿公能不能修好。
方蔚然依然不解:“桑摊杂愿意支持侗布工坊,为什么又不许你们给我样品?”
“怕丢人呀。”杨采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手头囤的这些布,都是做来自家穿的。家里没有腊咩腊汉肯穿,自己穿来做活路的就图个结实,不够好看哩。”
方蔚然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之前那句不是阴阳怪气的借口,是真的耿直。
“桑摊杂说嘞,你是个好干部,要做的是好事,让我们帮忙莫添乱。”
“样品的事也莫急,桑摊杂会把她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哩。”
“她的布那可和我们的不一样,你看见就晓得嘞。”
方蔚然怔怔地听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通过了一个了不起的考验。
想起桑摊杂那天晚上临走时的古怪笑容,她眼眶便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快三个月了,她在云头寨累积了林林总总的委屈和无奈,恰似被棉絮重重包裹,无法挣脱,无处施力。
现在,这团让她窒息的棉絮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