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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希望全世界都能在此相会。——卢卡斯·拉德贝
就在龙峤以为他要这样天长地久躺下去时，一声熟悉的“喵呜”划破黑暗。
“靠，怎么又是你？”
他震惊地瞪着窗台上那个圆滚滚的黑影。
“老子在这里你也能找到？”
橘猫又喵了一声，粗长的尾巴不耐烦地摆了两下。
“滚！这里没有鸡胸肉。”
“喵呜——”
“我说滚！”
“喵呜——”
“喵也没用，滚！”
“喵呜——”
龙峤骂骂咧咧驱赶了一阵，橘猫身圆脸皮也厚，非但没被赶走反倒稳稳当当在窗台趴下来。
他在地上摸了摸，没摸到空酒罐，只能僵硬地抬起手，朝这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橘猫竖了个中指。
黑暗中，圆胖的身躯岿然不动，一双黄玉色的眼瞳盯着他，目光锐利且充满谴责。
“妈的，怎么跟酷米一样。”龙峤骂完，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想起了那个名字。
酷米，扎酷米，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吉祥物，一只绿头发的黄色小猎豹，疯狂地迷恋足球。
就在那一年夏天，他遇见了方蔚然。也在那一年夏天，他们俩在绿化带里捡到了一只丑巴巴的小猫崽子。
才巴掌大的一个小东西，眼睛还没张开，就不知道在哪里蹭了满脸的煤灰。方蔚然担心得要命，就怕煤渣扎进眼睛让小猫崽子变瞎猫崽子。
那一年，古州县还没有宠物医院。他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方蔚然，方蔚然手里用毛巾裹着小猫崽子，就这样一路顶着夏季的烈日和暴雨赶到了兽医站。
小猫崽子活了下来，还很能吃，一天要吃好几顿。饭盆子放晚一会儿就嗷嗷大叫，骂它还会顶嘴，不给它就一直叫个不停。
方蔚然喜欢得很，说这是生命力顽强的表现，还说要带回家养。不知从哪儿找了本字典，认认真真要给小猫崽子起名字。
好学生就是高标准严要求，什么读音要朗朗上口，含义要吉祥美好，折腾了两三天都没折腾出个满意的名字。
他嘲笑方蔚然矫情。他们寨里的猫都没名字，反正叫一声猫，猫也不会理人。
方蔚然说起名字本来就是讲究的事。像她的名字，就是家里长辈翻字典挑出来的。蔚然，是草木茂盛，有欣欣向荣的祝愿，又指文采华美，是希望她的人生谱写锦绣篇章。
“你的名字也很好。这个峤字，是指山尖而高。既说明你是在大山里出生的，又是希望你像山一样挺拔坚毅。”
他哼了哼，没好意思说自己在七岁之前都叫“狗崽”，“峤”这个字是上学报到时老校长随口取的。
“你不是喜欢足球吗？世界杯上那个吉祥物起名字也很讲究的。”
方蔚然翻出报道，一板一眼读给他听：
Zakumi，Za在南非官方语言之一的阿非利堪斯语中代表南非。
kumi在非洲的多种语言中都是“10”的意思。本届杯赛的年份恰好是2010年，10号又恰好是足球传统中被视为球队领袖的球衣号码……
他一边听，一边给糊了满脸牛奶的小猫崽子擦脸：“既然这么好，那就就叫这个名字呗。反正这小猫崽子也是黄色的。”
他只是随口一说，方蔚然却认真起来。
“这个主意不错。扎酷米是猎豹，猎豹也是猫科动物。不过扎酷米在国内叫起来有点怪，不如就叫酷米，保留了10的意思，也很有纪念意义。”
少年的龙峤只在意那句“有纪念意义”。
“你真的觉得，现在……挺值得纪念的？”
他问的当然不是伺候这只小猫崽子喝奶的现在，也不是窗外仍有呜呜祖拉炸响的现在。
方蔚然明白他在问什么。
字典被放到了一旁，皎洁的脸上笑意盈盈。她的眼神那样认真，由不得他不相信。
“当然值得纪念。这个夏天很有意义，你是第一个我自己结交的朋友。”
仅仅是朋友两个字，就足以让少年的热血直冲脑门，一颗心砰砰直跳，比跑完九十分钟全场跳得更加厉害。
他也想说点什么，但是……
喵呜——。猫崽子又嚎了起来。
不对，现在在他耳边嚎的是另一只猫。
龙峤自嘲地笑笑，同方蔚然重逢后，他甚至不敢问一句当年那个小猫崽子还好不好。
因为只要一问，就会想起那个特别的夏天。
他不愿意想起那个夏天，更不愿意方蔚然想起。
“别嚎了。”
不想起身的龙峤终究还是挣扎着离开床板，拖着石头般僵硬的双腿朝楼下走去。
这两天他闷在屋里喝酒睡觉，全靠吴顺一早一晚给他打水送饭。
走进灶屋，水缸果然满着，灶台上两个竹编饭盒，一盒里盛着满满当当的芋头糕，另一盒是番茄炒肉片。
龙峤舀了碗清水，拨了些肉片在水里。一回头，发现那只橘猫跟了过来，正坐在碗柜上一脸嫌弃地看他折腾。
“说了没有鸡胸肉就是没有。只有这个。要么吃，要么滚。”
他捏起一片用清水涮过的肉，朝橘猫嘴边晃了晃。
橘猫表情嫌弃，嘴巴倒是不挑，一抬头叼走肉片咀嚼起来。
龙峤又夹起一片逗它。就这样一个喂一个吃，僵直麻木的手指和手臂渐渐活泛开来，如那年夏天用钥匙串逗小猫崽子一样灵活。
这时屋外坡道上石板声响。过了一会儿，斜对面吊脚楼上亮起了灯光。
龙桥眉头一皱，老屋对面那是方蔚然住的地方。
这大半夜的才回来，也不知小小一个云头寨哪来这么多值得她辛苦的工作。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又熬过多少夜，吃过多少苦，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橘猫肉片还没吃完，看见对面的灯光莫名激动起来，喵呜两声弓着腰跳上灶台，眼看是想从灶房房窗户跳出去。
龙峤一把摁住它的后脖颈。
“这头蹭了蹭那头？做梦！”
他毫不怀疑这只猫在方蔚然那里占过便宜，看这油光水滑的皮毛和娴熟的蹭饭劲，绝不是一时半会练出来的。除了人美心善的方蔚然，寨里哪一家都不可能这么喂猫。
“给我老实待着！”窗户和门一关，龙峤直接把橘猫关了禁闭，“她够累了，别去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