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我是狮子

圆月四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他们是冠军最新章节!

    我是狮子,我总是展现骄傲,不羁和独特的个性。——兹拉坦·伊布拉西莫维奇

    龙峤知道,桑摊杂是寨子里女红技艺出众的“女师”,也是侗布工坊的带头人,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方蔚然的计划不会这么快变现。

    他还知道,寨里的女人们在桑摊杂的带领下,已经完成了好几单来自省外的“大买卖”,让侗布工坊成为巩固扶贫攻坚成果和乡村振兴的一个成功案例。前些日子石大力从县城开会回来,提起云头寨被点名表扬就乐得合不拢嘴。

    “桑摊杂同品牌方之间有什么问题?”他问。

    方蔚然示意他跟自己上木楼,两人倚着二楼的栏杆轻声说话。今天的云层比较厚,只露出微光数点。方蔚然仰头看了一会儿星星,神色开朗了一些。

    “有个国内挺有名的服饰品牌看中了我们寨的亮布和豆染,想订购一批做披肩和手包。品牌方开价不低,应该说,是侗布工坊接到最大的一笔订单。他们想在明年的伦敦时装周上,配合秋冬季女装展示。”

    她瞟了龙峤一眼,补充说明道:“伦敦时装周是全球四大时装展示盛会之一,主打一个别开生面,用小众的、先锋的、独特的设计引领潮流。”

    龙峤噢了一声:“亮布和豆染是小众又独特。”

    这周,品牌方代表和两个规划师来到云头寨,是方蔚然接待的。头两天氛围其乐融融,他们观看了云头寨的女人们是怎么从一团棉花,一束草叶开始工作的,对六七十岁老奶奶还能刺绣挑花的眼力啧啧称奇,听了各种抽象图案里隐藏的花草虫鱼和神话传说,还想收藏一把侗家女红的特殊工具——打纬刀。

    桑摊杂很大方地把自己的那把送了出去。

    到了今天,也就是第三天,品牌方开始对侗布工坊挑三拣四,提出诸多要求。合同正式签订之前,总免不了要讨价还价一番,方蔚然早有准备,也已经能够熟练应对。没想到的是,品牌规划师直接对桑摊杂指手画脚起来。

    当时桑摊杂正在指导杨晓丹制作豆染需要的染花模板。模板是一张厚厚的黄麻纸,要用特制的小刀和竹针把想染的图案一点点镂刻出来。这项工作需要非常细心和耐心,可能手抖一抖,模板就毁了。

    规划师知道这是在雕刻模板很惊讶:“为什么不用亚克力?就是一种很先进的透明塑料……”

    “我晓得,亚克力。”桑摊杂把规划师从杨晓丹旁边带开。

    方蔚然已经用普通话当起了翻译,告诉规划师她们之前试过杉木的、竹片的,也试过塑料和亚克力,最后还是换回了祖祖辈辈用的黄麻纸。

    “塑料和亚克力不便雕刻。这种黄麻纸厚实,韧性特别强,刻花染色不容易变形。”

    “效率太低下。”规划师提议,“用亚克力,找工厂订制,你们的产能至少能翻两倍。”

    “不好。”桑摊杂唯恐说不清楚,就拿出之前尝试做的豆染布来说明,“一个花是死的,一个花是活的。”

    她们请寨里的木匠用手持电切机在亚克力板上镂出了一团花草图案,浸染完成后,图案鲜明,但边缘线条太过整齐而死板。

    相比之下,黄麻纸模板染出来的图案边缘是柔和的,凑近细看会发现细微的洇开痕迹,就像花草枝叶自带的柔光,鸟兽身上天生的绒毛。整块布仿佛一直保持从靛蓝缸里挑出来的模样,带着侗家山水的清新潮意。

    “这一点儿区别不值得牺牲效率。”规划师不以为然,又指出她们用竹片刮刀涂防染剂,不如换成排刷,在靛蓝缸里浸染后清水漂洗的工序也可以从十几遍简省成几遍。

    同样,一块亮布要每天浸染、漂洗、晾晒数次,一连两三天也很浪费时间。如果这一步不能省,她们建议后面就不必让布上饭甑蒸煮,或者用鸡蛋清捶打布匹不要一拖就是一个月。

    “不是拖。”方蔚然替桑摊杂解释,“亮布最关键的一道工序就是捶打,捶打不上千万遍,亮布做不到这种自然的金属光泽。晾晒也是,天气冷的时候不容易上色,阴天或者大太阳暴晒也会影响成色。繁杂的工序都是为了保障品质。”

    “伦敦时装周在明年二月中旬,我们的时间已经很紧了。”规划师说,“别的不用太在意,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用同一只包超过两年,至少我们的客户不会。”

    桑摊杂在旁边听着,突然大声说:“不给他们用!”

    她捧起一块侗布,用不算流畅的普通话向品牌方三人说:“侗布,有侗布自己的脾气。你们是要用侗布做东西,不能为了做你们的东西,把侗布变成别的啥子布。那你们要的就不是侗布。你们走,去找别的啥子布,我们的侗布不给你们用。”

    桑摊杂一发话,工坊里的女人们都同仇敌忾地停下手头工作,一双双眼睛满是无声的拒绝和驱逐。

    品牌方三人当即变了脸色,现在人已经上高铁了。

    “就为这个?”龙峤不解地看向方蔚然,“我不懂时尚,也不懂女人的活计,但谁要让我在球赛放水,我一定会把他脑子里的水打出来。你一定也是赞同桑摊杂的,那就不要纠结。”

    他的眼神太过笃定,让方蔚然的心也踏实下来。

    “丢了一笔大生意,还得罪了人,没准以后就会错过很多订单。”她幽幽叹了口气,“不过我赞同桑摊杂,只有坚持侗布的特色,侗布和侗布工坊才能走得长远。”

    她没有告诉龙峤,这个时尚品牌是自己亲戚介绍来的,而她也是刚刚向亲戚致歉后发现,背后应该是她母亲的手笔。

    亲戚话里话外,一再暗示她这个结果令人失望。她也能猜到,如果聊起这件事,她父母会怎么评价这种选择——“毫无意义的坚持。”

    从某个角度来说,的确毫无意义。侗布工坊迄今为止接单总和都抵不上这一单的价格,更遑论侗布在国际时尚周露脸会带来的有形和无形利益,说不定云头寨从此就能走上金光大道。

    说真的,那些出于猎奇购买的时尚人士,根本分不清侗布的好坏。

    “我坚持,因为我相信这是对的,可是对和错又该怎么验证?”方蔚然仰望夜空,轻声发问。

    龙峤没有回答,他同样看着明灭的星子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