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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慷慨大度的钦差,林貌当场分割了这一次爆酒神金币的斩获。他将零碎的金银珠宝尽数赏赐给此次奉命随行的精兵,大块的赤金矿石上贡给朝廷,自己则只保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兽骨与古怪菌类,表示出了高风亮节的廉洁。
能赏赐真金白银的上司就是好上司。随行的都尉大喜谢恩,而后又殷勤问候,在话里话外打探钦差的喜好;听口风多半是想借机送一点礼,在京师埋一条升官发财的长线。当然,从他频频望向兽骨的眼神看,估计内心也是真的感到迷惑怎么会有人专程索要这样的枯骨死物呢
他当然不敢议论上司的爱好,只能谄媚的奉承了一句
“上差若是喜欢这样的药材,那此处正是出产之地。当地百姓,多有以捡拾此物为生的呢”
林貌愕然“药材”
“路过的郎中都说,这是陈年的龙骨,可以治心悸失眠的。”都尉陪笑不已,大概是以为钦差也有点睡眠问题,最好不要惊扰“关中每年都有药商来采买的。但最上等的龙骨,多半还是在本地人手中捏着,并不愿意外售。不过,上差若有什么需索,吩咐一声便好了。”
林貌没有在意这显豁的暗示,只是觉得考古学家们可能不怎么会喜欢当地人对甲骨的处置而且,此处怎么会有漫山遍野、数量多到可供百姓捡拾为生的甲骨呢仅以酒神一个人的消耗量,那是无论如何也费不了这么多的吧
以过往的经验推断,这多半是祭祀的用具,占卜与记录的材料。古神即使逃遁至西域成百上千年,历经无数王朝兴衰起伏,依然顽强的坚持着祂们在夏商时代的古老传统,丝毫不肯为漠北的胡人们改变这繁琐的流程这是什么神经病的替身白月光文学啊
再一次的,大手子深深体会到了古神那难以言喻、与人类迥乎不同的疯癫。
他们支走了都尉,用铲子挖开金碧辉煌的宝座,从里面刨出了酒神的本体。相较于先前捕获的稷神,吃了足足十几发导弹的酒神就显得相当之不体面了虽然稷神的脑袋被惊慌失措的林貌锤得足有原来的三倍大,但好歹还是能分辨出原貌。现在,他们在碎石与灰烬中翻检了好久,才勉强拎出了一根黢黑的枝干,已经扭曲的不像样子。
所幸,经过屏幕另一边专家的仔细检查,确认这玩意儿依旧还保有活性,只要经过认真的养育,还是可以为人类的科研事业发挥莫大的效用。
“如果本体是由菌类构成的,那修复可能相对复杂。我个人建议老李,你敢挂我的通讯试试”
不得不说,这波委实是预判了对手的预判。当专家猛的厉喝出声时,李先生正悄悄偏转脑袋,打算“一不小心”撞到某块凸起的山石,最好让屏幕在撞击中损坏,免得听到某些若有似无的暗示,难以招架的打探,或者明晃晃的索取每一样都让人尴尬,所以干脆不提拉倒。
但专家是决心要面对尴尬了,他毫不留情揭穿了那一点虚伪的面纱
“我说老李,你至于这样么高中到硕士十年的老同学,双方合作了这么多次,我哪一次坑过你你防我防得和贼一样难道我会贪图这一点蝇头小利,为了这酒神就不要脸了”
李先生眯了眯了眼睛,神色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坦诚而生出什么特殊的波动。
“所以你并不需要这东西了”他低声道。
“那倒不是。”专家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并不是我贪图小利,而是出于公心。我们组最近研发出了新的配方,在真菌的组织培养上有独特的造诣,世界领先”
李先生果断关掉了麦克风。
“让林先生见笑了。”他沉默片刻,只能叹一口气“我原本以为,这些科学家象牙塔出身,好歹还会体面一点呢”
他左右望了一望,确认带进来的摄像头没有开机,于是小心挪步,以猫猫祟祟姿态的靠近林貌,低声开口
“林先生,你也要小心一点才好。”
林貌茫然不解“什么”
“如果酒神催化的土壤中真发现了全新的抗生素谱系,那就是年产值千亿级别的产业。但这还不是重点,能随时生产出千亿级别产业的神灵原体,才是可以下金蛋的母鸡。“李先生轻声道“医药生产业,高利润,高技术,高就业率,污染又完全可控这是大多数经济体梦寐以求的高新产业,黄金的增长点。林先生可以想象一下它的吸引力说难听点,为了得到这样的宝贝,地方上用一些手段都是无可厚非的。”
林貌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千亿级别的产业链他没什么印象,但当年他老家与临近的市区争夺一条临近的高铁线路,彼此间手腕百出上下齐心,的确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高铁的产出也不过每年几个亿而已,如果量级再翻上数百倍,那种狂热程度
“但分配方案应该由上面决定吧”他小声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重大利益的分配当然由组织统筹决定。”李先生道“但组织也不能平白的做出决断,它需要考虑各种因素,并且尊重一线人员的意见”
他用毛茸茸的爪子前后指了一指,毫无疑义的明示了这“一线人员”的含义。
当然,仅仅是“尊重”,未免过于含蓄了。事实上,考虑到林貌在两界沟通中不可取代的作用,为了保证长久合作的稳定,只要大手子的脑回路别太过于离谱,组织都会尽可能满足换句话说,林貌实际上可以拥有在“六天故气”分配中的否决权。而这种权力的执行,又相对粗糙随意得多。
李先生毕竟是在公文浸泡久了,一手太极功夫炉火纯青,轻易不好说服;但林貌可没有他那个本事。在所谓的“第一线人员”中,林貌算是意志最为薄弱,而手腕最为稚嫩的一环。只要稍有常识者,都应该知道从何处着手。
当然,单刀直入,毫无掩饰的试探,是很容易防备的;但真正高明玄妙的手段,却绝不是区区一点防备可以抵挡的。想一想吧,林貌就算
再如何戒备森严,难道还能闭门在家,从此不见外人么都不必用什么复杂高明的心思,只要让刘博士出面请大手子吃个饭,席间再让某几位在频频显像于电视报纸上的著名人物过来陪两句话敬个酒,席间再体贴入微的解决解决林貌关切备至的某些问题。那么都不必多说什么。只要这杯酒一喝,难道他之后还能多说出个什么“不”字么
这一整套丝滑小连招走下来,相信没有几个能坚持得住。林貌仔细思索片刻,也不能不心服口服。
“而且,这也不过是小小的套路而已。”李先生淡淡道“所谓润物无声,尽得风流。统战的手段,可是多不胜数呢。”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当然知道的很多,因为我也在统战部门干过。”李先生道“如果现在是由我来负责说服你,那也会采取同样的手法的。林先生。”
“啊”
在科普完他们面临的处境之后,李先生从背包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盒,仔细将酒神的本体收入盒中。据他说,这是化学组精心研制的新型材质,与一切自然造物都迥乎不同的高分子材料,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的全新物质,完全超乎于以往一切常识的造物。即使以六天故气与生俱来的“权能”、无孔不入的,也休想号令这前所未见的材料。
简单来说,一块大塑料。
虎斑猫绕着盒子检查数圈,让林貌自己将塑料盒子扣严,而后以猫爪粘着粉末,亲笔在上面写了个“乙”。
“酒神为甲,那这就是乙。”他道“以天干而论,我们大概还需要准备十个盒子,就能将手脚料理得差不多了当然啦,就算古神的数量翻上十倍,也还依旧是僧多粥少。但总能缓解一二。“
这听起来简直有种“朕设此盒,待卿久矣”的奇特感觉,莫名的让人生出难以遏制的吐槽欲望。但林貌犹自踌躇不语,空寂的山洞中却骤然传来了尖利、刺耳,难以言喻的冷笑声,难听得像是指甲在刮擦玻璃。
李先生神色不动,仿佛早有预料。他甚至颇为礼貌的稍稍俯首,绝不欠缺礼数
“上神居然大驾光临,真令在下不胜欣喜。”
“这难道不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那个声音粗粝而又喑哑,晦涩的发音中带着某种刻骨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栗“阁下清查甲骨,不就是想摸清我的下落吗现在我来见你,岂不正好。”
“在下的确很想与上神见一面。”李先生承认道“毕竟我一直非常疑惑,所谓六天故气,残暴恣睢、食肉饮血或者有之,但其粗蛮而直率的本性,怎么能想出往三江源引入北海淡水的招数呢这样阴损而刻薄的办法,实在不太符合古神的常识啊。”
“庄子说,巧者劳矣智者忧,七窍开而混沌死。一旦明白了阴谋诡计,也就明白了人情世故,明白了仁义礼智,逐步滑入人性的范畴,而脱离了蛮荒与野性的力量源泉。某种意义上,古神越转化得像人,力量损失也就越为严重。”
李先生停了一停,非常温和的开口了
“所以说,上神的力量,也该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令林貌都微微瞪大了眼睛。但那位上神沉默片刻,却只是冷笑
“很聪明,很聪明怎么,看透了我的底细,也打算给我预备一个红盒子了吗”
“上神这就误会了。”李先生道“我们可不敢给上神预备盒子。预备盒子那好歹也是活着进实验室的待遇,但往三江源引入北海淡水却是决计没有办法宽缓的罪行,不可饶恕的历史责任。所以,绝对没有哪个领导敢签字放上神一条活路,我们唯一的争论,大概是将来死刑的方式是遵循唐朝的古礼,以大辟腰斩问罪呢;还是考虑现代世界的人道主义,直接枪毙了事这种法律程序上的问题,总是比较复杂的。”
“当然,作为利益相关方,上神也可以提出行刑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
虎斑猫彬彬有礼的弯一弯腰,仪态实在无可挑剔。而山洞中蓦然一片静默,片刻中竟再无声响。如此冷寂少顷,那位擅自出面的古神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
“真是有自信。”他冷冷道“那我就在藏区恭候大驾了看看各位的嘴,是否能比长江黄河的洪水更硬吧”
一语既毕,清风徐过,山洞中再无声响。李先生啧了一声,抬头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山洞顶,神色之中颇有思虑,仿佛在深沉的推敲着什么。如此长久思索后,他随口又问了一句
“林先生以为如何“
林貌道“我认为应该加大轰炸的剂量,为这位上神醒一醒脑子。”
李先生
“相当高明的见解。”他干巴巴道“真是一针见血。”
在大手子奋战于西北前线时好吧其实也没有怎么奋战,他还有新麦饭吃呢,大唐君臣则正在尽力的适应新时代形式下的高科技作战。政事堂每三日一次御前会议,与皇帝一起讨论对吐蕃的战事,检查导弹打击的范围,学习各种拗口的现代术语,锻炼新形势下参谋决策的能力。
但这样的会议只开了数次,诸位相公就迅速发现了其中的尴尬之处对于所谓的“现代战争”来说,有没有他们在幕后指导,似乎都并并无甚紧要。
当然啦,战争肯定是一门特别高深而专业的学问,需要长久且艰苦的钻研。但至少在这种狂轰滥炸的战争模式中,相公们委实没有体会到智力与经验的作用。他们历次会议来的工作,大概也就是整合情报描绘地图,对准坐标按下导弹发射的按钮而已。但情报工作来自于先前布置的密探,相公们的智力实在没什么用武之地;而按按钮就连皇帝未满十岁的皇子公主,人家也能按按钮啊
喔对了,那边的组织还曾传过话来,建议他们不要过度的依赖坐标,在无甚握的时候,搞一搞地毯式轰炸也不算什么所以吧,就连情报也未必有那么重要了。而政事堂的存在感,也便愈发的可疑了起来。
这种毫无成就感的诡异挫败情绪并不仅限于留守的诸位重臣。就连都督西北及藏地军务的李靖李药师,亦在前线发回过数封奏报,并在文中含蓄提及了自己难以言喻的心境自大军开拔数日以来,前线斥候所见唯有被轰炸后的骚乱、恐慌,而没有一丁点成组织的抵抗。吐蕃用于警戒唐军的防线几乎是在一日之内迅速瓦解,以至于前线部队能以某种郊游的速度快速突破川藏交界犬牙交错的堡垒,轻松愉快的日行数十里;而被甩在后发的主帅却不得不连发急令,禁止部队突进太快,影响后勤。
怎么说呢,考虑到这支军队的粮饷与后勤全部由现代世界承包,这一次往川藏地区的大举进攻,与其说是决战,倒不如说是青藏线大型团队旅游包吃住的那种。
而作为身经百战的天下名将,功成名就后居然落个带团旅游的结局,李药师心中之不满,可想而见。
正因为这种共同的郁闷,三日一次的议事也变得草率了起来。几位相公饮茶休息谈谈闲天,在皇帝的允许下按几个按钮,而后拍拍屁股告辞走人,或者留下来等宫中预备的点心水果。每日流程,大抵如此。
但在这一日闲谈之后,当宰相们放下茶盏起身时,皇帝却并没有如往常般示意退下,而是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
“朕昨日稍有不适。”
当值的宰相们当即肃立,向至尊拱手
“圣躬安否”
“倒也没有什么。”陛下道“只是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哭泣。”
相公们的神色立刻松懈了下来,排在后方的魏征等甚至还长长嘘了口气,拍打着衣袖打算上前进谏,建议皇帝回宫后对皇后倾述梦境表达深情,不必在政事堂浪费时间。
皇帝缓缓道“只是,这哭声么,似乎是来自宫中的北面一带。”
难道做梦还讲究风水不成魏相公眨一眨眼,正欲开口,却忽的一个哆嗦,再也做声不得
宫中的北面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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