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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夏夜,雨声滴沥,在地势低洼的路面形成渍水,霓虹的灯光投射在水面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韦澜纤瘦的身影便倒映在这面光滑的镜子中。
她拖着一只巨大的拉杆箱,虽撑着一把折叠伞,但丝毫不能抵挡雨丝的侵袭,整个后背已经被雨沐湿。
选在这样的一个雨夜搬家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韦澜本来打算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再搬进来,但是目前她急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暑假过完她就要读大四,很快面临找工作,然而她就读的大学虽是211大学,但在这个全国高校数量能与首都媲美的城市,一个广告牌砸下来就能砸死好多个大学生,无疑她在人才市场上并没有太大的竞争力。
考研,这或许是唯一的出路了,幸好她读书早,即使读完研出来也不过22岁,这个年龄找工作还是有优势的。
房子是今天下午才租,在一座小山上,四周没有其他房屋,十分幽静,虽然只是一幢平房,但有一个很漂亮的院子,院里院外的墙壁上爬满了各种颜色的牵牛花。
当时一进入这个院子,韦澜就生出月夜在此读书方不负人生之想。
这所房子也有很久的年头,听房东讲有七八十年,是他家的祖屋,如果不是现在急等钱用也不会出租。
路灯在山脚下终止了,往上是看不到底的黑暗,在这里韦澜猛打了一个冷颤。其实在看房子时她就想到这个问题,房子这么偏僻,自己会不会害怕呢。但那时韦澜认为自己胆子大,况且又是从农村出来,家里田间地头多的是无主野坟,她没有多深究这个问题,但现在看来她内心还是害怕的。
不过事已至此,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韦澜摸出手机,调出手电筒模式照明,好在这座山不高,爬上去最多也就10分钟时间。韦澜咬咬嘴唇,鼓足勇气,拉起箱子开始向山上拔足狂奔。
五分钟后韦澜抵达目的地。
牵牛花静静地趴在院子的墙壁上绽开,在细雨中微微曳动,韦澜掏钥匙开院子的门,只听吱地一响,仿佛是某个世界的门被打开了。
韦澜拖着箱子迈进去,然后进入屋子里面,日光灯是老式的灯泡,瓦数只有15瓦,光线昏暗,开关是拉绳,拉绳子灯就会亮,再拉灯就熄灭。
有两间卧室,一个厨房,一间堂屋,还有一个简陋的卫生间。房子几十年没人居住,屋中落满了灰,韦澜瞧着手机,此时已经过了12点,少不得将就一晚,待明天收拾了。
韦澜选了一间南面的卧室,这间房里的床还是那种老式雕花床,三面围起,床下有脚踏。她伸手按着床板,极是结实,睡四五个人都不会塌。韦澜将拉杆箱扔在墙角,去对面的一间卧室,刚才瞧见里面有一口深红色的大木箱,箱子没有上锁,翻翻看,里面有没什么东西用来垫床板。
箱子款式挺老,就连自己农村家中也不见这种箱子,韦澜推了两下没推动,挺沉,实木的。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些旧衣衫,摸着料子大约是的确良,她随手挑出一件,这是件女式衬衣,按现在眼光来看很老土,但当时估计还是很新潮。
翻到箱子底下,下面垫着几张报纸,韦澜将报纸扯了出来,报纸的颜色已经发黄,报头是《大楚日报》。这个报纸现在没有听说过,韦澜赶紧瞧时间,顿时吓一跳,原来这报纸发行时间竟然是1955年,离现在整整60年了。
这还是份老古董报纸,和她爷爷的年龄差不多。
韦澜忽然起了想窥看那时的新闻,1955年的江城是什么样的,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呢。韦澜拿着这几张报纸坐在床板上,灯光较暗,字号较小,看起来非常吃力。
这份报纸的排版与现在不同,许多是竖版文字,横排的少见。头版刊登的是全国人大一届二次会议召开,会议通过并公布第一个五年计划,另外还有江城长江大桥即将动工,以及号召全国广大青年男女去边疆支援建设。
报纸记载的几乎都是大事件,政治性比现在报纸要严肃得多,现在的报纸除了省级报纸,各大报娱乐性过于强烈,韦澜感觉自己似乎又上了一堂历史和政治课。
1955年的中国正在飞跃发展中,同样江城也是日新月异。
韦澜翻到最后一张报纸,这张报纸刊登的是江城的民生,最下面有几篇广告,措词相当文雅,倒像是诗句般。报纸反面是一篇W大教授的人物专访,这教授很出名,韦澜当年也想报考W大,但自知资质有限,稳妥起见就报考现在的大学。
其实两所大学相隔的不算远,以前周末时韦澜便经常去W大,这百年大学简直是她的人生向往,因此这次考研韦澜坚决报考W大。
专访下面是一则寻人启事,当韦澜的视线投放在寻人启事的照片上时就仿佛被强力胶水粘住了。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约摸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很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明亮得就像是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尽管这只是照片,但韦澜感觉自己已经被震撼了,这双眼睛有勾人心神的魔力。
可是瞬间,韦澜又忽然醒悟,这是60年前的报纸,这个男人和她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寻人启事的内容很简单,照片上的男子名叫石中流,1899年出生,建康人,1927年来到江城工作,同年12月与家人失去联系,现今他的妻子李玉芬病入膏肓,希望在临终前能见到丈夫一面,所以恳请有知情人告知下落,或与石中流联系,或石中流见到报纸速回家乡相见。
末尾留了联系地址,建康市古琴路164号,没有留电话号码,毕竟在50年代电话仍是稀罕物。
韦澜陷入了沉思,这个石中流看到了寻人启事吗?后来他回到了家乡吗?见到他的妻子吗?他们团聚了吗?这些答案没人知道。
报纸的一角被捏得暖了,韦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照片上,或者说,留在了那双宛若古井般的眼眸里。良久,韦澜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这则寻人启事裁剪下来,放入自己的钱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