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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夷没有附和，长眉微锁，压抑着些许无奈，
“姜城主不久之前急病突发，反复治疗多次，总无法根除，背后有蹊跷，不一定能分出多余的精力照看竺家人。”
“嗯？”小明思考问题是不自觉地把大嘴抿成一条线，很深的酒窝从嘴两边凹陷下去，“不至于吧──川阳朱氏过去造了多大的孽，子子孙孙都没个消停，现在还连累外家！”
两百多年前的人祸，究竟是仙界统一的必然过程，还是矫枉过正的屠杀？
若那段隐秘被揭出全貌，竺姜的未来又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当初嫌她颓丧不上进，舒夷此时倒觉得她还是无忧无虑比较好。
……
天色尚早，定好的时间为卯正，冬日天亮得晚，浓云散去的晨空中有几颗未落的星。
竺姜今日穿搭很有点逍遥style，丁香色菱格纹的麻袋道袍，系一条风卷草搓成的绳儿作腰带，脑门上顶着一个凌乱的冲天发髻，散下的碎发遮住了半边眼睛。
闻日月第一眼没认出她来，兴奋地对舒夷说：
“谢天谢地，还好竺姜没下来，这里只有一个村姑，我们去六层的窗台喊她。”
村姑自己可以打扮成村姑，但别人不可以嘲笑她，竺姜等两人靠得更近，甜甜地叫住了舒夷，
“舒夷前辈，你是来送我的么？我和闻日月约好此时会面，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小明一听这声儿，才发觉村姑是竺姜。他严重怀疑她身着奇装异服是在钓鱼，好最终引出对黑皮的讥讽。
“眼睛没用就挖出来，换一双，这世上提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不多了，多的是你们这些瞎眼的女人。”
士别三日，小明不仅自黑成瘾，知道自己在能见度低的夜间宛如开了隐形特效，并毫不避讳地承认，而且怼人的功底见长。多亏了他三师兄莫阳冰，多日毒舌加殴打的双重历练，让小明随时随地便能将戾气加满，与人对线。
“要换也换不得你的眼睛，我堂堂绝代佳人，生生被你那狗眼作践了去──”竺姜拨弄着额前碎发，露出她水盈盈尾端上翘的狐狸眼。
见两个昔日同门关系好得紧，多日未碰面还能互相嘲讽，舒夷作为听众，嘴角被感染得微翘，对小城圆州的好奇更甚了。是什么样的地方，养出的都是如此鲜活的人。
“竺姜今日打扮的的确不像要回家的人，该收拾得体面一点。”动容太过，舒夷把自己带入竺姜与闻日月的角色，一不留神就讲出对女子品头论足的失礼的话。
这年头真奇怪，直男有审美，像竺姜这样的仙女反而不拘小节。
他们都看不出她的良苦用心！春运期间，回家路上越低调乡土越好，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两个典型没吃过亏的人。
竺姜转头朝舒夷辩驳，却被冬日晨星下的一片春光下了定身咒。
舒夷笑了！
虽然幅度不大，但笑意切实可感。最明显的是他正认真打量的眼睛，一对如宿墨淤积的瞳仁中逃出几点晴光，上眼尾温柔地垂下，春山桃林尽在这一两寸间。
她起初未留意，细瞧才知舒夷今日的袍子与自己的同色系，是稍偏冷调的雪青。
才记起舒夷上次借给她的衣裳还在她乱糟糟的柜子里收着，皱皱巴巴，要她还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复杂而不可琢磨的燥意抹上脸颊，她把到口的争辩咽回腹中，忽地责备起自己生活邋遢，见人打扮又不走心。
“您说的很对。”
竺姜把头埋下，瓮声瓮气地认了，随后一脚跨上剑便往凌云门大门口飞去，企图通过御风散掉脸上的热气，闻日月的把妹计划也随之破碎，啐了竺姜一口，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座全是女修的七层塔。
……
三人回程途中只御剑而已，邪修一日不除，传送阵就一日不能用。因为传送途中一旦出现差池，所有接受传送的修士都会被祭入阵中，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圆州城位于川阳的西南方向，越往南走，雨水也多了起来。
若非降雨能带来浓度更高的灵气，竺姜其实会很不待见冬雨的，冬日之雨黏黏糊糊，没有别的季节里那般坦荡爽利。
可即将到达圆州地界，故乡的冬雨也变得可爱了。
怎么会有人近乡情怯呢，她恨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不仅家人，连途中的山川风物都把她往那熟悉的地方迎。
翻过山顶覆雪的明新山，主城的城门近在眼前。
竺姜依稀辨认出城门外立着的那人，就是她亲爱的老父亲。她没交代具体的归家时间，也不知道竺老头在这里等了多久。
老竺头难得骚包一回，玉冠束发，腰上叮铃桄榔挂了好多配饰，又是八卦牌又是佛珠子的，反而不像个正劲修仙的人。
闻日月看见了人，提快速度，先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
“竺叔好久不见──”
竺子真等闻日月下了飞剑，便一把搂住他，在小明的厚实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笑容满面道：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日月愈发出息了──诶？怎么没看到竺姜啊？后面那个小伙子和他的丫鬟是与你一路的吗？”
老竺头的声音蛮洪亮，城门处人少又位于谷地，“丫鬟”一词直接变作环绕立体声在竺姜的耳边反复播放，竺姜方才满腔的咸咸思乡情荡然无存，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给她爹送上一份咆哮见面礼。
“您瞪大眼睛看看，有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丫鬟么？”
舒夷也发现了竺老头，父女二人长得确实十分相似。竺姜的五官基本上是依葫芦画瓢从她爹身上抄过来的，只是在脸型神态有些差距。竺子真面部轮廓更加硬朗，神色自信从容，即使是妖艳挂的长相，也不至于雌雄莫辨。
狐狸家果然惯会出美人，竺子真与凌云门第一美男柳去尘作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爹这不逗你吗？”
竺子真堆起笑容，表现得与他的名字一样真诚。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认出来，不过要维持外人面前“父慈子孝(啸)”的设定，适度说说小谎也不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