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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宣帝面容冷肃,沉声道:“逃兵立即逮捕就地处死,包庇收容者同罪论处。齐爱卿身为都督同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构陷忠良,欺上罔下,数罪并罚,褫夺官职,即刻处斩。然你亲属知情不报,三族在朝为官者不得升迁,三代内不允许参加科举。”
齐老爷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死也就死了罢,如今却是累及亲属。三族不得升迁,三代不能科举,齐家这是要衰败了!
御林军摘去他的乌纱帽,将人拖下去。
齐老爷回过神来,他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冤枉啊……”似乎除了这一句话,再也说不出其他请求宽恕的话语。
凄厉的求饶声,冲入云霄,经久不散。
余青林、明芷、曹氏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
文宣帝又下令,将余青山与明芷处斩。
因为曹氏出面作证揭发余青山,赦免她的罪行。
余青林被堵着嘴拖下去。
明芷陡然回过神来,泪水滚滚而下,她跪着朝顾芸娘走来,“芸娘,求求你救救我!让皇上饶恕我!我没有办法,被齐大人逼迫,才会出面作证。芸娘,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我日后结草衔环相报。”
顾芸娘看着她楚楚可怜的面容,不禁叹息一声,“明芷,我早就放过你一次,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你包庇逃兵,罪大恶极,若是赦免你,皇上威严何在?大周律例又如何叫人信服?下辈子,擦亮眼睛,好好做人。”
“芸娘,芸娘,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明芷满面泪水,被人拖下去。
曹氏看着这一幕,脖子发凉,她不禁庆幸自己站在顾芸娘这一边,才有活命的机会!
如果她说出真相,却也难逃包庇逃兵一罪!
而后,她又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方才那泼辣的模样,可有冒犯天子?
想到此,曹氏脸色刷的惨白,“皇上饶命,民妇方才一时激动,口不择言,污言秽语冒犯天子君威,求求皇上饶过民妇这一回。”
文宣帝从未与见过村妇与人骂架的场景,方才曹氏的行为粗鄙,他愣住了,却又着实解气。
他大手一挥,赦免曹氏。
曹氏千恩万谢,冒出一身虚汗。
离开大殿时,双腿发软,强撑着离开。
几位大臣也一同离去。
只剩下苏家三兄弟与顾芸娘。
文宣帝目光在顾芸娘脸上流连,发现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胆子也不小。
可他不觉得苏景年是一个肤浅的人,并不是看重顾芸娘的美貌。
至于是何原因,让他与人夺妻,这是臣子的私事,他一个帝王也不好刺探。
苏景年问道:“皇上,您尽快安排人接手齐大人的职务。”
文宣帝最信任的便是秦家与苏家,苏景年被人构陷,知道齐大人利用余青山一事做筏子,他便已经派人暗中掌控齐大人的动向,并且挑选人接替他,杜绝意外。
“朕已经有安排。”文宣帝随后给顾芸娘赏赐,命人将顾芸娘送出宫。
留下苏家三兄弟议事。
顾芸娘坐在马车里等苏景年,并没有回府。
浣纱一直在宫外等着顾芸娘,见到她来,连忙问道:“夫人,三爷如何了?”
“无碍。”顾芸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早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所以在曹氏找上门的时候,提出让她来一趟京城。
曹氏便去娘家请她娘回来照应余家的人,然后暗中随她来京城。
齐老爷的人调查,只调查出曹氏在坐小月子,根本没有怀疑,曹氏早已随她来京城,并且早她一日抵达京城。之后苏景年被检举,她便故意放出曹氏的消息,让文宣帝亲手逮住齐老爷的罪名,让齐老爷无可辩解!
如果用不上曹氏,她也没有损失,给曹氏一些银子打发她。
顾芸娘松一口气,幸好她谨慎。
半个时辰后,苏景年等人出宫。
苏景年掀开帘子,跨上马车,坐在顾芸娘的身边。
浣纱连忙出来,坐在车辕上。
顾芸娘一头扎进苏景年的怀中,抱着他精瘦的腰,闻着他的身上的气息,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
“你怎么不告诉我,余青山没有死?我担心死了!”顾芸娘知道明芷会被齐老爷请进京作证。而在镇上与明芷最后一面,她虽然极力的隐藏,依旧有一丝怨憎显露出来。所以她早已将书信给准备好,一起带进京城。正是因为有明芷,苏景年被指控杀人夺妻,她心里还能够稳住,却没有想到余青山压根没有死!
苏景年看着顾芸娘控诉的眼睛,不由得失笑,“那一日,余青山准备对你动手。除了两个黑衣人之外,屋顶上还有一个。那时候我便打算将计就计,亲自给他送上把柄。”
齐老爷并没有让苏景年失望,掉进他设下的陷阱里。
顾芸娘虽然有把握脱身,可到底有些事情,苏景年是真的做了。
他们敢这般颠倒黑白,那是苏景年善后干净,不会被人抓到把柄,因此顾芸娘有恃无恐!
而真正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文宣帝的态度。
文宣帝是一把双刃剑,宠信你们的时候,给你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当他猜忌时,这份宠信便是灾难。
苏景年似乎知道顾芸娘心中所想,抚着她鬓角的碎发,“不用担心,我们手中并未掌握兵权。”
顾芸娘趴伏在他的腿上,手指抚摸着袍子上的暗纹,“你辞官了吗?”
“嗯。”苏景年握着她的手,“皇上还未批复。”
顾芸娘叹息一声,早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
“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处理好。”苏景年心里有了成算。
顾芸娘‘唔’一声,阖上眼,小憩片刻。
这几日是为了做戏,每天早早上床睡觉,实际上,根本睡不着。
现在将隐患除掉,顾芸娘有些犯困,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府中得到消息,姜皎月命人准备火盆,摆在府门前,让苏景年跨过去,去去晦气。
小厮派人说他们回来了,姜皎月与袁雯萱在门口等着。
不一会儿,苏易、苏越打马而来,马车缓缓在他们身后驶来。
苏易与苏越跨下马,等着苏景年与顾芸娘。
不一会儿,苏景年抱着顾芸娘从马车上下来。
袁雯萱立即迎上来,站在苏越的身侧,对苏景年道:“小叔子,门前准备了火盆,水房里在煮柚子水,待会你跨过火盆,再用柚子水洗澡,去去晦气。”
苏景年颔首,道谢。
袁雯萱抿唇道:“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目光略过顾芸娘,袁雯萱皱了皱眉,又看向身侧的苏越,感叹道:“小叔子对三弟妹真好。”
苏越脸色猛地沉下来,“东西是你准备的?”
袁雯萱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苏越,挽着他的手臂,“是我和大嫂一起准备的。”
苏越脸色稍霁,没有拂开她的手。
袁雯萱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在苏越耳边说道:“大嫂怀有身孕,她的孕期反应大,三弟妹要给文氏上香,我打算代她操劳,她生怕我会夺她的权,说她自己可以操办……阿越……”
苏越拍开她的手,脸色青黑,几步跨进府,转眼就消失在府内。
袁雯萱脸色变了变,紧紧拧着帕子,忍气吞声的进府。
苏越直接去往正厅,看见苏易与姜皎月在商议祭品的事情,他笑道:“大嫂,辛苦你为三弟张罗火盆和柚子水。”
姜皎月想到在外面袁雯萱的表现,她眸光微微一闪,“二弟,这些都是小事,吩咐下去,全是婢女做的。”
苏越心往下沉,面上不变道:“大嫂,难得的是一片真心。”
然后,转身去三房。
苏易看着苏越离去的身影,心下明白怎么一回事。
袁雯萱不是第一次,抢夺功劳。
她不做事,却几句话间,让人以为是她一手操办。
姜皎月并非不争不抢,她是怕自己夹在中间难为,所以才没有去计较,维护着兄弟间的关系。
“委屈你了。”苏易握着她的手,一同去往大房。
姜皎月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笑弯了眼睛。
“我不委屈,只求问心无愧。”
姜皎月心想,袁雯萱将人都当做傻子糊弄,认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又得苏越宠爱,可她却没有想过,苏越心里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他最是护短,在意亲人的和睦,而袁雯萱是犯了苏越的忌讳,一个男人心凉了,给的宠爱也能够收回。等她失去苏越的宠爱,她又拿什么在府中立足?
袁雯萱是被苏越的好性儿给麻痹了。
只有跌一个大跟头,才会醒悟过来。
“不到迫不得已,二弟是不会做到绝情的那一步,我希望二弟妹能够体谅二弟。”姜皎月说的是一句真心话,袁雯萱但凡心里顾念着苏越,心疼苏越的不易,便不会做出这些挑拨离间的事情。
“二弟会收服她。”苏易想着苏越收敛性情前的性子,觉得袁雯萱想要拿捏苏越,利用苏越夺权,只怕要失望了。
果然,苏越从姜皎月这里问话回去后,就知道这件事袁雯萱根本没有参与。
姜皎月的性子软和,处事公道,如果真的有袁雯萱的功劳,她一定会点出来。
苏越心里气闷,他想不明白,袁雯萱怎么会变成这么不安分的一个人。
婚前的性子,落落大方,无欲无求。新婚时,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生下孩子后,便像换了一个人。
他是真的喜欢袁雯萱,想与她好好过日子,没有打算纳妾。因为之前行军打仗,没有在她身边,整个孕期都是她一个人熬过来,他心怀愧疚,将自己所有的温柔全都给了她和孩子,只要要求不过分,有求必应。
袁雯萱的所作所为,有点让苏越心凉,她明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就是这几个亲人,希望一家人和睦相处。而她却仗着他的纵容,成了一个搅家精。
苏越按揉着胀痛的脑袋,在书房里住下,在袁雯萱意识到自己错误并且改正之前,他不打算去正房。
袁雯萱满腹委屈的回到正房,不见苏越,问起身边的丫鬟。
香橼回道:“二爷在书房。”
袁雯萱见香橼欲言又止,心烦意乱道:“有话便说。”
香橼惊慌道:“二夫人,二爷派小厮将他的日常用品搬去了书房。”
袁雯萱变了脸色,“什么时候?”
“刚才!”
袁雯萱拧紧手绢,她不知道哪里惹的苏越不满,她明明没有再为难顾芸娘,他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还是说他因为门前的火盆和柚子水不是她准备的,她骗了他,才与她生气?
如果是这样,那气性儿也太小了!
香橼却是隐约知道一些内情,她在一旁劝说道:“二夫人,奴婢觉得二爷不是因为您的欺骗才与您冷战,可能是因为您意图让家中主子不睦,他……他才与您置气。您去哄一哄二爷,二爷就会搬回来住。”
袁雯萱沉默不语。
她心里有打算,姜皎月与顾芸娘亲近,可苏越与苏易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苏景年到底隔了一层,但是苏易与苏越却不在意,当做亲兄弟没有介意这一层隔膜。
如今姜皎月有孕在身,袁雯萱担心姜皎月月份大后,精力不足,将管家权给顾芸娘,所以才会动一些小心思,预备挑拨她们两个的关系,这样姜皎月才不会越过她去,放权给顾芸娘。
等掌家权到她的手里,姜皎月一时半会,也从她手里拿不走,她也有时间安放自己的人进去。
袁雯萱苦笑一声,“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就算苏易与苏景年没有二心,姜皎月与顾芸娘就没有存别的心思?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鑫哥儿。阿越若是能够体谅我,就不该如此对待我。”
“夫人,您可以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二爷听。二爷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若是对的,他一定会听。”香橼不觉得袁雯萱对,却知道如果苏越知道袁雯萱是为了鑫哥儿,一定会原谅袁雯萱。
袁雯萱沉吟片刻,决定退一步,放下身段去求和。
苏越住在书房与她分房住的消息传出去,太丢脸面。
袁雯萱特地换上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衣裳颜色粉嫩,看似普通却另有乾坤,收了腰,腰帛一束,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她记得苏越第一次看她穿这件衣裳,眼前一亮,对她十分疼宠。
苏越在生气,她穿上这一身衣裳,他一定会知道她的用意。
袁雯萱敲开书房的门,苏越看见她粉面桃腮,笑眼盈盈,便知她的来意。
视线在她腰间停顿几秒,便立即转开视线,落在公文上。
袁雯萱见苏越无动于衷,抿紧了唇,她站在苏越的身边,柔声问道:“相公,我做错了,你可以与我说。你一声不吭住在书房,旁人该如何看我?”
苏越见她到现在还是顾及自己的脸面,脸色越发冷沉,心里的那一丝希翼破碎。
袁雯萱见他浑身气息不对,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在气我与妯娌不和睦,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鑫哥儿。你们兄弟齐心,可大嫂和三弟妹呢?女子都是以相公为天,一旦生下孩子后,就会为孩子着想,这是一种本能,希望为他争取更多,给他更好的东西。”
“你是在怪我无能?不能给你们母子优渥的生活,让你去与大嫂和三弟妹去争?”苏越的语气,犹如淬了冰。
袁雯萱心里一紧,她从未见过苏越如此动怒过。
“阿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府里的一切是你们三兄弟挣来的,本来就是有你的一份,我只不过是……”
“嘭——”苏越猛地将书册摔在桌子上。
他霍然站起身,眼睛里幽幽跳跃着怒火,低吼道:“袁雯萱,我看你就是闲的!日子太安逸舒坦,你心里不得劲,就想要闹的家宅不宁!我告诉你,平阳候府大哥是侯爷,大嫂是侯夫人,他们的孩子会是世子!你只是一个闲散的二夫人,管着自己的内宅小院。如果这些满足不了你,想要当掌家夫人,只要你跟着我一天,你就将这份心思收一收!若是你觉得委屈了,大可与我和离!”
袁雯萱被苏越劈头盖脸的呵斥,顿时懵了。
想到他说和离,泪珠子掉落下来,“苏越,你别欺负人!我如果嫌弃你,当初就不会嫁给你,也不会给你生儿子!你现在是嫌弃我了,才借题发挥,想要和我和离!”
“随你怎么想!”苏越觉得心累,他自问没有亏待过袁雯萱,却没有想到养大她的野心,“我还是那句话,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你嫌我没有本事,不能给你掌家,你要离就离,我不会阻拦你!”
袁雯萱泪水潸然而下,她是真的被苏越无情的话给伤到了。
苏越冷眼看着哭成泪人的袁雯萱,没有半点心软。
“兄弟只有他们两个,女人却不是只有你一个,想给我生儿子的也不止有你。袁雯萱,念在鑫哥儿的情面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苏越满面冷霜,冷声道:“高福,请二夫人出去。”
袁雯萱摇摇欲坠,原来在苏越心里,不是非她不可。
双手手指绞拧的发白,她看着苏越冷酷无情的模样,不等高福将她赶出去,扭头自己跑出去。
回到屋子里,她趴在床上痛苦。
满腹委屈。
她给苏越生一个儿子,到最后没有换来半点夫妻情分,得到的是他的狠心绝情的话。
袁雯萱心里又怨又恨,怨苏越的不理解,恨他的冷血无情。
之前对她百般疼宠,在兄弟面前,她却不值一提。
袁雯萱气得胸口疼,她想要抱着孩子回家,可想到之前她离开,苏越没有去接她,是母亲劝着她回来。这次她走了,说不定让苏越称心如意!
袁雯萱咬紧牙根,觉得男人果然靠不住,靠的还是自己!
她是无权无势,依附着苏越,他才会轻而易举的说和离。
如果她手里掌着苏家的权,苏越敢这么轻易的说休离吗?
香橼看着袁雯萱眼里的怨恨,变成了偏执。
心里不禁发寒,她低声劝道:“夫人,您想太多了。二爷想要维护府中的和睦,侯爷与三爷也是如此,不会纵着她们胡来。该是您的那一份,她们不会将您的给强占了。您何必为了这些,与二爷离心呢?假使有这么一日,二爷也不会忍让,会给您和小少爷一个公道!”
袁雯萱对苏越失望透顶,冷笑道:“他哪里会给我和鑫哥儿讨公道?只怕还会帮着他的弟兄劝我将自己的那一份给让出来!”
这一刻,袁雯萱后悔了!
她就不该劝说苏越搬进侯府,这样住在铜雀街,她一个人说了算。
可那时候她生下鑫哥儿,姜皎月肚子没有动静,她想到侯爷的爵位,一时糊涂劝说苏越搬进来。
如今全部的封赏,全都入了侯府的库房,她现在又闹着要分出去,只怕苏越不会同意!
“你也不必劝了,我心里有数!”袁雯萱一脸冷淡。
香橼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袁雯萱被苏越伤透心,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她出去打水,给袁雯萱净面。
袁雯萱让香橼去将孩子抱过来。
看着鑫哥儿粉嫩的睡颜,心头酸涩,又想要落泪。
她是真的沉溺在苏越给的宠爱中,得意忘形了。
才会以为苏越爱她,离不开她。
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手指轻轻抚摸着鑫哥儿的面颊,她咬紧唇瓣,对乳母说道:“今晚孩子跟我睡,给你放一日假回去探望孩子。”
乳母想问孩子吃奶的事情,被袁雯萱不耐烦的打发,“饿了,我喂他喝羊乳。”
闻言,乳母退下去。
半夜里,府中一片沉寂。
被婴孩的哭声打破。
袁雯萱抱着孩子哄,无论怎么哄,鑫哥儿扯着嗓子哭,小脸儿哭得通红。
隔壁书房里,辗转反侧的苏越,听到孩子的哭声,披着衣裳出来,看着正房里亮着灯,他唤来守夜的人问,“怎么回事?”
守夜人并不清楚什么情况,这个时候,香橼手忙脚乱的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苏越,愣住了。
“二爷。”
“小少爷为何啼哭不止?”苏越回来也有好几个月,孩子夜里特别乖巧,并不哭闹。除非受凉,身子不适,他才会夜里啼哭。“受凉了?”
香橼按照袁雯萱的交代道:“乳母家中有事,今日告假家去,小少爷跟着孩子二夫人住,大约是不习惯,便哭闹不止。”
苏越皱紧眉头。
香橼小心翼翼觑他一眼,询问道:“二爷,您不进去看一下小少爷?”
苏越沉默片刻,迈步进正房。
站在珠帘处,脚步一顿,昏黄的烛光下,袁雯萱抱着哭得脸颊通红的孩子,无声的落泪。
袁雯萱听到动静,看到苏越站在门口,她脆弱的唤一声,“二爷,鑫哥儿哭了,我如何哄,他都止不住哭声,我害怕他不舒服。”
苏越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紧了紧拳头,走进去,从她手中抱着孩子。
鑫哥儿嗓子哭哑了。
苏越心疼道:“喂奶了吗?”
“我喂他不肯喝。”袁雯萱无措的说道。
苏越命人将羊乳温好,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笨拙的拿着勺子给鑫哥儿喂羊乳。
鑫哥儿被爹抱在怀中,哭声渐渐止住,哼哼唧唧的抽噎。
如今羊乳喂到口中,张口迫不及待的吞咽。
苏越见他这副模样,陷入是饿极了,一勺接着一勺喂。
鑫哥儿嫌这样吃太慢了,喝的空隙又嚎两嗓子。
苏越耐着性子,轻哄着鑫哥儿将一碗羊乳喝完。
吃饱喝足,鑫哥儿哭得累了,在苏越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睡过去,长长的眼睫上还坠着泪珠儿,白嫩的脸蛋儿透着粉,像个小可怜。
袁雯萱看着苏越将孩子哄睡,怕大声说话会吵醒孩子,她站在苏越身后,折腰凑到他耳边道:“阿越,将孩子放在床上。”略一停顿,她轻柔地说道:“鑫哥儿依赖你,今晚你留下来?”
苏越深邃的眸子紧盯着袁雯萱,看得袁雯萱心里一颤,仿佛她的小心思被他给看穿。低垂着眼睫,柔软的身子轻轻蹭着苏越,细柔的嗓音透着一丝哀求,“阿越,留下来好吗?”
苏越指腹拭去眼底的泪痕,抱着孩子放在床里面。
袁雯萱立即将他的外袍脱下,见苏越躺在床上,不由得松一口气。熄灭油灯,放下帐子,她躺在外侧。听着苏越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身抱住苏越,手指去解他的衣裳。
苏越按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在如水的夜色中,令袁雯萱心惊胆颤。
“萱儿,你是鑫哥儿的娘,对他的疼爱比我只多不少。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你。你心中若有我半分,就不会让我去为难。这府中没有傻子,也没有一直吃亏的人。愿意维系和平,是不想要闹得太难看,心疼自己的身边人。你若能够想通,我们还能够和以前一样。”
袁雯萱在他低柔的嗓音中,忆起苏越为她做的一切,鼻子一酸,眼角滚落一滴泪水。
“睡吧,我累了。”
苏越将她的手拿开,放在一旁。
两个人各怀心事,注定今夜睡不着。
——
翌日一早,苏景年没有先带着顾芸娘去给文氏的牌位上香。
而是带着他去三房重新辟出来的一个小宅院。
苏元翰带着继室与一双儿女就住在这小宅院里。
从三房一道拱门进来,就另有一番天地。
宅子不大,两间上房,三间厢房,一间杂房,一排下人房,厨房就建在下人房旁边。
一双儿女住在东西厢房,苏元翰则是和继室住在上房。
苏景年出事,苏元翰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他表面没有动静,除了去官署,就是在家中教幼子念书,心里却暗自着急,派人去打听。
到底他人微言轻,外放多年,在京城里早已没有根基,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只得去找苏易,苏易也未多说,请他心安。
昨日得知苏景年回来,苏元翰特地告假一日,休沐在家中。
天蒙蒙亮就起身了,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
董氏跟在苏元翰身边多年,早已摸清苏元翰的性子,如何不知道他心里牵挂着苏景年?
只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抹不开面主动过去找苏景年。
昨日听见苏景年回府,就翘首期盼着,神思不属等着苏景年上门。
哪里知道苏景年抱着新娶的媳妇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看着苏元翰黑着脸,书都不教了,关在书房里,她就忍不住偷笑。
今日苏景年若是再不上门,估摸着苏元翰就坐不住了。
一家四人坐在偏厅里用早膳。
董氏给小女儿卷一张蛋饼,放在她的碗里,随后又给苏元翰卷一张,“老爷,咱们回来好些时日,一直闷在这小宅里。俪姐儿想去后花园里走一走,你好不容易在家歇一日,用完早膳我们过去走一走?”
苏元翰心中气闷,恼苏景年那臭崽子不上门看望他。
听见董氏的话,哪里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哪有做老子的亲自上门去看儿子的?
“不去!”
董氏心知苏元翰是犟上了,给俪姐儿递一个眼色。
俪姐儿咽下嘴里的蛋卷儿,对苏元翰娇声道:“爹爹,我想去后花园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爹爹要教你哥哥念书,你娘陪你去。”苏元翰铁了心不去。
俪姐儿噘着嘴儿,跳下凳子,去磨苏元翰。
苏元翰将碗一放,准备去书房,看着闺女眼睛里蕴含着泪水,心里一软。
“好了,爹爹陪你去。”
俪姐儿破涕为笑,得意的朝她娘扬眉,将蛋卷吃完,她就将两个香囊塞进袖子里,缠着苏元翰要去后花园。
去后花园,必须要经过三房,就会碰上苏景年。
苏元翰脸色有些不太好。
架不住闺女撒娇,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远远地看见苏景年与顾芸娘相携而来。
苏元翰脚步顿住,目光紧紧盯着苏景年,记忆中的他张扬肆意,断腿后阴戾充满煞气,而今经过风雨吹打,高大挺拔的身形宛如峭壁上的青松,沉稳内敛。眼中的阴戾,如今被温柔取代,不再充满攻击,十分的平和。
心中百味杂陈,看着不服管教,最令他头疼的孩子,如今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苏元翰眼眶湿潮。
这是他梦转千回,希望见到的一幕。
苏元靖觉察到一道视线盯着他打量,顿足望去,便见苏元翰穿着深色锦袍,手里牵着六七岁的小姑娘,立在廊檐下,眼眶微微发红。
两鬓发丝霜白,那张俊美的面容,刻下岁月的痕迹。
苏景年这时才意识到他的父亲老了。
“父亲,儿子带芸娘给你请安。”
苏景年牵着顾芸娘走到苏元翰的面前,撩开袍子,跪在地上。
苏元翰袖中的手中握紧成拳,想到这个不孝子,狠心十几年不与他联络,深深压下去搀扶他起身的冲动。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父亲?”苏元翰原想摆一摆谱,方才一开口,嗓音沙哑也就算了,还有些酸气,那句话倒是像与儿子置气的气话,一点气势也没有。
董氏在一旁忍俊不禁。
苏元翰瞪她一眼。
俪姐儿脆声道:“三哥哥,爹爹早就盼着您过来。从您进京开始,就一直盯着隔壁的动静。听到您昨日回府,他就坐不住了,想见您,又拉不下脸。您今儿再不过来,爹爹就要过去见您了。”
说着,俪姐儿知道自家爹爹的别扭性子,松开苏元翰的手,跑到苏景年身旁,拉着他起身,又扶着顾芸娘站起来。
“三嫂嫂。”俪姐儿甜甜的喊一声。
顾芸娘将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递给俪姐儿。
俪姐儿抱着盒子,甜笑道:“谢谢嫂嫂。”
顾芸娘看向一旁的苏景廷,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眉眼与苏景年有三四分相似,性子却很稳重。
“三哥,三嫂。”苏景廷生的唇红齿白,他悄悄看一眼苏景年,拱手问安。
顾芸娘给苏景廷准备的是文房四宝,还有一本大家写的孤本。
苏景廷收到礼物眼睛亮了,很欣喜,腼腆的道谢,“谢谢三哥、三嫂。”又忍不住瞟一眼苏景年。
顾芸娘看着偷看苏景年的小少年,他眼中有一种光,十分崇敬苏景年,却又有一种敬畏。
她拉拽着苏景年,苏景年这才发现小少年的心思,“四弟。”
苏景廷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随即耳根通红。
他小时候听娘身边的婢女说夫人很讨厌娘,也很讨厌爹除她之外和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
他在江南听到三个哥哥的英雄事迹,心里很为他们骄傲,立志要成为他们一样的男儿,心有凌云之志。
可随着父亲来到京城,他心里即兴奋又紧张、忧心,害怕三哥与夫人一般,对小妾生的子嗣感到不喜。
这一刻,听到苏景年唤他四弟,他压不住心里翻涌如潮的欢喜。
这是对他的认可吧?
苏景年看着小少年眼中的雀跃,唇角上扬,也有一些笑容。
“老夫人。”苏景年唤董氏一声,认可她的身份。
董氏连忙应声。
苏元翰冷哼一声,转身进屋,心里却松一口气。
他也担心苏景年不忍继母与两个弟妹。
董氏连忙招待两人,“你们快些进屋坐,用完早饭了吗?”
苏景年与顾芸娘走进屋子,苏景年道:“用过了。”
董氏让婢女奉茶。
她带着一双儿女,对顾芸娘道:“我收到安远侯府的帖子,芸娘你随我来,为我挑选一身衣裳。”
顾芸娘心知董氏是刻意支开她,让苏元翰与苏景年父子私聊。
“好。”
顾芸娘起身与董氏离开。
董氏对顾芸娘道:“他们父子俩有心结,如今是一个好时机,让他们俩私底下聊。”领着顾芸娘去上房,她从内室里捧出一个匣子,放在顾芸娘的手边,“老爷并不是不愿意出席你们的婚宴,而是他得知景年要成亲,他心知疏忽景年良多,夫人又去了,他便走动关系,调来京城。京城里不是想来便来,还要等合适的缺位,恰好有人犯事,腾出一个缺位,京城里下了文书,着令老爷立即回京述职,才会没有去参加你们的婚宴。其次就是老爷也拉不下脸给景年示弱,他在书信里写的话有些让人心凉,幸好景年不与他计较。”
顾芸娘摇了摇头,“相公明白爹的用心。”
董氏很欣慰,她拍了拍顾芸娘的手,“老爷该开心了。”
顾芸娘抿唇一笑,“父子间没有隔夜仇,将话说开了就好。”
董氏点头,“这是老爷给你们准备的新婚贺礼,没有派人给你们送去,是想要亲手给你们。”
顾芸娘将匣子收下。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苏景年与苏元翰一同走来。
苏元翰神色轻松,目光慈爱,眼睛有些发红。
一进来,他就让董氏准备中饭,“一家人一起吃一餐饭。”
苏景年应下。
苏元翰愈发自在起来,心中颇多感慨。
与长子解开心结,握手言好,苏元翰了却一桩心事,觉得很圆满。
俪姐儿回京之后,没有什么玩伴,见她娘没有与顾芸娘说话,便缠着顾芸娘去碧纱橱,拿着针线篮子,请顾芸娘教她描花样。
顾芸娘心灵手巧,女红很出众,与俪姐儿聊得来。
苏景廷见小妹拉走三嫂,他有些坐不住了,看着三哥坐在那儿喝茶,“三哥,过两日书院开课,你能送我去书院吗?”
苏景年挑眉,有些意外的看向亲弟弟。
苏景廷红着脸,小声说道:“我和他们说威武大将军是我亲哥哥,他们不相信,我……我就……”请你去撑场面。
最后一句话,在苏景年的注视下,说不出口。
苏景年摩挲着杯子,看着苏景廷涨红了脸颊,想着方才初次见面的印象,觉得他并非是虚荣心很高的孩子。
“在书院被人欺负了?”苏景年如何不知书院里的情况?当年他也在书院上学过,排挤很严重,尤其欺负外来又老实的学生。
苏景廷的性子,只怕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即便说出来,他又是小妾生的,虽然被扶正,身份上还是有些水份。但是被欺负很了,又不堪其扰。
而今见自己并不排斥他,他便提出这个要求,但凡长眼睛的人,见了他便明白苏景廷的身份,并且破了兄弟关系不亲近的传言,他的处境便会破解了。
倒是有几分机灵。
苏景年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欣然应允,“我正好得空。”
苏景廷激动的不行,连忙道谢。
他很想告诉别人,他的哥哥是大将军,不止是给他解围,还有炫耀的成分!
苏景廷到底是个少年心性,他的哥哥就像一个珍宝,他想要告诉同窗,让他们知道他的哥哥有多出色,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
苏景年看着他像偷吃到糖的窃喜模样,不禁失笑。
苏元翰也叹气,觉得这不是他教出的稳重孩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晚饭,苏景年带着顾芸娘去给文氏上香。
袁雯萱与姜皎月也在,袁雯萱劝姜皎月,“大嫂,你准备祭品花了不少心思,里面就交给我,你先去正厅歇着。”
若只是单纯的上香,姜皎月就听袁雯萱的话去歇着。可顾芸娘的名字要上族谱,这是大事儿,她身为侯府女主人,自然不能缺席。
“二弟妹,多谢你的好意。等下三弟妹要上族谱,我不能离开。”
袁雯萱见姜皎月不听劝,也便没有再多说。
苏越看着两个人在交谈,回头看袁雯萱一眼。
袁雯萱朝苏越笑了一下。
苏越蹙眉,没有理会袁雯萱。
姜皎月知道袁雯萱与苏越在闹矛盾,昨夜鑫哥儿哭,吵醒了姜皎月,今日听到二房那边传来的消息,姜皎月顿时清楚袁雯萱的伎俩。
只怕她故意饿着鑫哥儿,让他哭闹,哄着苏越回正房。
鑫哥儿是很好喂养的孩子,吃饱了,身上干爽,不哭也不闹。一岁多了,米饭与米粥都吃,并不挑食。明眼人,一听袁雯萱的说词,就知道她的动机。
苏越想必也清楚,只不过没有揭穿她而已,想给她一个机会。
只不过,自己的孩子都能狠心利用,姜皎月觉得袁雯萱不会消停。
吉时到了,一行人进祠堂。
顾芸娘祭拜祖宗,给文氏磕头上香后。又经过一番仪式,将她的名字正式载入族谱。
仪式虽然简单,也耗费不少时间。
姜皎月站久了,腰酸背痛,等走出祠堂,她浑身发软的靠在苏易身上。
“不舒服?”苏易问。
姜皎月点了点头,小腹有些坠痛,小腿发酸,像是灌铅了般走不动路。
苏易拦腰将她抱起来,对苏越和苏景年道:“你们大嫂身体不适,我先送她回屋子休息。”
袁雯萱目光在姜皎月肚子上打转,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苏越松一口气,他是真的怕袁雯萱这个时候开口讨嫌。
“你忙了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苏越和颜悦色道。
袁雯萱受宠若惊。
苏越握着她的手回屋。
袁雯萱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这几日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向来心高气傲,认真的学规矩,学管家,就是为了做掌家夫人。后来母亲相中苏越,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后来见了苏越一面,她心里喜欢苏越,又听母亲说苏家不纳妾,她便动心,点头答应嫁给苏越。苏越对她很好,她是想要和苏越好好过日子。
可后来……
袁雯萱眸光一暗。
两个人闹矛盾,她怨苏越对她的不理解,冷战的这几日,她心里也难受。
如今苏越与她冰释前嫌,心里高兴。
苏越看着她面露娇羞,嘴角浅浅流露出笑意,心里叹息一声,希望她真的改了。
毕竟她是鑫哥儿的母亲。
没有袁雯萱带刺的话,一家人很和睦,气氛融洽。
晚饭的时候,苏元翰与董氏也出席。
用完晚饭,苏景年与顾芸娘回屋。
顾芸娘坐在炕上,将董氏送给她的匣子拿出来,里面装着地契。
“苏哥哥,爹给我们地契干什么?”顾芸娘数了一下,里面有几个庄子,两座宅子,还有铺子与良田山地。“这都是爹攒下来的?”
“祖母过世之前将她的嫁妆分成两份,爹外任就是带走这些。”如今全都给了他。
顾芸娘心里叹息一声,苏元翰是一个好爹,幸好父子俩的矛盾解除了。
不然白白错失一段亲情。
两个人准备洗漱睡下,这个时候,浣纱慌忙进来说道:“夫人,大夫人肚子不舒服,去请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