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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梧桐院。
三房居住的地方在忠勇侯府西北角的位置,距离忠勇侯府的权利中心有些远,比二房的院落,无论是地理位置,方位风水,占地面积,精美奢华的程度更是多有不如。
这里原是三老爷池仲礼,自从生母去世后独居的院落。因一进院子就有一棵生长了百余年,葳蕤繁茂、华盖亭亭的巨大梧桐树而得名。
三老爷池仲礼是忠勇侯府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庶子,本不得宠,被分到偏僻破落,庭院深深的梧桐院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都说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三老爷的命运自然也逃不出玄理之数。
——本是一介声名不显,在府里连顿热饭也吃不上,常年素衣陋面的庶公子,谁知不过是去了京城一趟,便时来运转被朝中吏部尚书兼内阁次辅江淮的独女看上了,差点一步登了天!
江淮是谁?
那可是现如今身居六部之首吏部的正二品朝廷大员,手握大魏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一部之事,更是朝廷内阁七位阁老中最得圣人心的一位,完完全全的天子近臣!
说起江阁老就不得不提起幽州江家。
江家祖籍幽州,是清贵至极的读书人家。往上数五代,早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江家的老祖宗便大手笔的捐献出家族全部资产,以谋士之身跟在太祖皇帝身边鞍前马后。
功劳和情分自然比不过和太祖皇帝歃血为盟,结为拜把子兄弟,几次三番更是妙计频出,救太祖于危难之间,抗敌军与百丈之外,功劳彪炳千秋,大魏立国后更是被封为唯一异姓王的秦战秦王爷;但是,江家也因为老祖宗的慧眼识人,政治感觉犀利敏锐,处事稳健果断,一直不曾被圣人遗忘,恩荫与子孙后代。
索性江家以诗书礼仪传家,规矩大,老一辈的人持身正,对子孙的教诲亦堪称严厉。因此,到了江淮这一代,比之之前大魏立国时皇帝封的一些公侯,或被将爵或被抄家夺爵或是从根底里烂掉,只剩一个空壳子维持表面风光的情况,江家不仅不见丝毫颓势,反倒比之之前更进一步。
随着江淮入内阁,江家更是成了大魏国当之无愧的豪门望族,举足轻重。
如此簪缨世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更是阁老江淮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女,品貌才学在京都都是一等一好的暂且不说,单凭这份家世背景,便贵不可言。
这样的豪门贵女,便是嫁入皇家为皇子妃也不为过,配与忠勇侯府一介声名不显的庶子,便是愚笨粗鲁的无知村妇,也要哼哼唧唧上一声:简直是糟蹋了!
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知情者或不知情者或会私下里鄙夷江氏嫡女眼光拙露,却也都要抱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心思,仰着下巴鼻孔朝天的对着池仲礼哼上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这些吃不着葡萄说不葡萄酸的路人甲乙丙丁,已经完全忽略了,这本是江家先向忠勇侯府抛出了橄榄枝,完全将这桩婚事,当成是忠勇侯府庶出三公子死皮赖脸扒着女方不放了。
忠勇侯府有望和江阁老府上结为姻亲的消息一传出去,莫说京都无数爱慕江家嫡女的王孙公子们,开始拐着弯的哀求长辈向江阁老表示有求娶令千金之意,便连江阁老的旧友同僚也以打趣的口吻时常探上两句口风。
虽然多数人对池仲礼这个庶子嗤之以鼻,对这事儿也没放在心上,只权且做听了一场笑话,然而当江阁老真的出乎众人意料,将千娇万贵的嫡女许配给了池仲礼时,众人的眼珠子差点控制不住的掉在地上。
笑话没看成,池仲礼竟是成功抱得了美人归,让江阁老家的这只金凤凰栖息在了忠勇侯府的梧桐院里,不得不说,随着两人的婚事尘埃落定,梧桐院里的这个百年梧桐树几乎要被神化了。
迄今为止,有关于内阁次辅江淮之女“凤栖梧桐”的美谈还在大魏传播。翼州因为是事件的发生中心,各种有关于“梧桐显灵”“树神牵线报恩”的说法被改编成了各式样的戏本子,搬上戏台供人一乐;便连书肆茶寮,到了如今也多有讲“凤栖梧桐”这桩天赐良缘的,每每引得听众啧啧称叹。
梧桐院里向来和乐安宁,待送走了亲自前来取祛疤良药,并对她们千恩万谢的姜妈妈,关起门来三房便又开始过起了自己温馨甜蜜的小日子。
三夫人江氏问一声自己的奶娘杜妈妈,“相公可是在书房?”
杜妈妈笑着拿帕子给七姑娘擦擦嘴角的芙蓉糕屑,一边不忘笑眯眯的回江氏的话,“是呢,自夫人领着姑娘去给老夫人请安后,老爷便去书房练字去了。临走还吩咐老奴,夫人回房便让您好生歇息片刻,之后若无事便让您去书房,老爷还等着您给他磨墨呢。”
江氏一听杜妈妈这话,再一看杜妈妈面上流淌出来的,掩饰不住的揶揄打趣含笑趣味的眼神,尽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仍旧免不了俏脸涨的通红。
江氏和三老爷池仲礼恩爱,这事儿不仅梧桐院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知道,便连翼州城的百姓都晓得侯府三爷宠妻至甚,对妻子更是一心一意。到如今,房里没有一个通房妾室不说,三老爷更是从不踏足风月场所,夫妻二人和美度日,好一对神仙眷侣,简直羡煞旁人。
七姑娘今年方十一岁,长相有七分随了江氏,小小年纪就生的娇俏可人,见人面带三分笑,眸子时常弯弯的,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意。
听了杜妈妈打趣母亲的话,七姑娘池明瑄一双明眸中的笑意更是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浓浓的深入眼底。七姑娘也拿着帕子捂着嘴偷笑,一边还不忘将小脑袋往杜妈妈怀中埋,嘴中却小声嘀咕着,“父亲一步都离不得母亲哩……”
这话拉着长长的尾音,说的娇俏又调皮,虽然声音小,却足够房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听见。
加之七姑娘说这话时,又是眨着慧黠的双眸与江氏挤眉弄眼,又是吐舌头扮鬼脸,让房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时间俱都忍不住掩面耸肩低笑起来。
杜妈妈更是满面笑意的将七姑娘抱在怀里,喜爱的就差“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了。
江氏听女儿也打趣她,妩媚的面容因羞窘泛上红晕更显艳丽如花,伸着指头就作势往女儿额头上点,还不往忍着笑意教训七姑娘道:“你个厚脸皮的丫头,这么大姑娘了说这话也不知羞。”
三姑娘对着母亲做了个鬼脸,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笑声清脆如银铃,“娘亲我还是小姑娘呢。”
“不小了。”江氏面上笑意更浓,“娘亲都要着手给你选小女婿了。”
七姑娘的小脸瞬间着了火似的全红了,屋中丫头婆子闷头笑的声音虽低,听在七姑娘耳中却再清楚不过。七姑娘眼神闪躲的也不敢抬头看江氏,只抱紧了母亲的腰,努力把头往江氏怀中埋,还不往一个劲儿又是羞又是恼的强调,“娘亲我还是小姑娘呢”“娘亲我才不要嫁人”“娘亲我还要在家陪您和父亲弟弟哩”。
七姑娘羞得大眼睛水汪汪的,江氏好笑的将女儿拉起来,一边又询问着杜妈妈另外两个儿子的情况,一边拉着七姑娘去从新洗漱更衣。
七姑娘是个小话唠,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过了最初的羞涩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江氏的大丫鬟秋雯在重新给她梳发,七姑娘便坐在跟前,一边把玩着母亲妆奁匣子里的首饰,一边不忘嘟着嘴和母亲说,“娘亲我不喜欢大伯母。”
“不喜欢就别喜欢,以后也尽量少见她,做足了表面功夫,别的随它去,莫要委屈了自己。”
江氏做姑娘时有父母兄长宠着,她又是幺女又是独女家世背景又雄厚,从小高高在上的长大,骄纵惯了,没受过一丁点的委屈。后来成了亲,虽然三不五时被老太太恶心一把,几次三番还吃了大亏,但她也不是吃素的,过后总要找机会把肠子一一找过来。
她这人吃茶吃醋吃斋就是不是亏。
江氏从来信奉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受不了那个憋屈,也从来不会强求为难自己,自然更不会让自己女儿委屈求全。
七姑娘一听母亲这话小脸瞬间又恢复了明媚绚烂,她又兴高采烈的和母亲继续说道,“那以后我只把面子功夫做好了,让人大面上挑不出错,别的可什么都不管。哼,大伯母和祖母若是对我不喜,您也不能借此克扣我的糕点和玫瑰露。”
江氏和秋雯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氏更是道:“你只比你五姐姐小了不到一岁,怎的心思就像长不大的小孩儿似地。不求你做事像你五姐姐那样妥帖周到,你也倒是给母亲争口气,让母亲知道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整天惦记着吃喝玩乐。”
“我哪有整天惦记吃喝玩乐?”七姑娘不依了,瞪圆了黑漆漆的眸子,嘴唇嘟的可以挂油瓶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七姑娘瞬间又噗嗤笑出声来,“再说了,我才不要学五姐姐事事妥帖周到呢,我有娘亲么。五姐姐姨娘去得早,她是没办法才要自己立起来,我有娘亲替我操心,才不要那么可怜。”
江氏哭笑不得,却也觉得闺女说的是正理儿,一时间也不再提这些,只是又说到,“你两位伯母和祖母喜不喜你无所谓,自有娘亲疼你。他们那几院,以后没事你少去。”想到周氏,江氏的神情还不至于那么厌恶,想到张牙舞爪的老刁婆,和背地里煽风点火、尽出毒计的二夫人,江氏瞬间回想起昨日晚间看到的那封书信,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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