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江小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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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白见到赵纪宁那天,天气好极了,就和她死的那天一样。

    福利院,众目睽睽之下。

    六岁的男童,站在脏旧墙角里,瘦瘦小小,身上穿着一件灰色t恤,过大的领口从肩膀滑了下来,锁骨凸起。

    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那张脸苍白病气,下巴尖得吓人,只剩下一双大得过分的眼睛,漆黑浓郁,像深不见底的沼泽。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一双眼睛,果不其然,福利院院长立刻叫他。

    “赵纪宁,见到人要打招呼。”

    男孩还是一言不发,抿紧的嘴角透出无声倔强。桑白站在那没动,隔着不远的距离,歪了歪头,一眨不眨打量着他。

    这就是在这本书里,未来让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大反派,赵纪宁。

    超高智商,实力强大,成年后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然后,以一己之力让男女主角死在了他们的世纪婚礼上。

    每本书里穷凶恶极的反派似乎都有个凄惨的童年,赵纪宁也不例外。

    幼时遭遇拐卖囚禁,留下深重的心理阴影,上学被所有人孤立,好不容易遇见女主角,把她视为生命中唯一的光,结果却遭利用,彻底黑化,最后在男女主角的婚礼上,引爆了自制武器,让整座城市的人全都为他陪葬。

    人生经历似乎只能用三个字概括。

    美强惨。

    赵纪宁在小说里的描写是一个标准反社会人格。

    美丽极具迷惑性的外表,阴暗的心理,超出常人的智商。

    邪恶的代名词,除了女主角,没有一个存在能唤醒他人性中的善良。

    就比如,在他六岁时把他从福利院领养出来的大小姐丁舒颜,原著中她很疼爱这个弟弟。

    为他精心准备了房间,每天一日三餐亲手给他做饭,晚上在他做噩梦时还彻夜不眠守在他身旁,给他讲童话故事哄他睡觉。

    然而,她却在不久后,被这个心爱的“弟弟”赵纪宁亲手推下楼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不治身亡。

    “你的任务,就是感化赵纪宁,防止他黑化。”

    穿成丁舒颜的第一天,脑海中的那个系统就如是告诉她。

    “.........”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桑白在自己的世界是一个绝症患者,她死的那天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阳光铺满病房,金黄灿灿。

    病床前那对中年夫妇平静的接受了她的离世。

    很早之前,医生就对她下过判决。

    “她这个病,活不过二十五岁。”

    后来他们有了另一个孩子。

    健康、可爱、活泼动人。

    医院开始变成了桑白真正的家。

    “终于结束了。”

    这是桑白彻底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

    *

    “如果给你一次重新获得生命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我会拥有健康、快乐、和自由吗?”

    “可以。”

    “那么,契约签订。”

    现在桑白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但来都来了,也不能跳海自尽。

    “丁舒颜小姐,你确定要领养他吗?我们福利院还有不少孩子,要不你都一一看看?”工作人员说话声把桑白从纷乱思绪中唤醒,她回过神来,从赵纪宁身上收回目光。

    系统提示音滴滴响起——

    “按照剧情,你接下来应该领养赵纪宁。”

    与此同时,是桑白微笑着得体的回答。

    “好啊,那你带我都去看看吧。”

    赵纪宁在福利院是个不讨喜的问题儿童。

    上周刚被警察从囚禁他的变态手里解救出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自闭古怪尖锐,无法接受别人碰触,潜带攻击性,听说晚上还会做噩梦,经常大喊大叫,极为渗人。

    赵纪宁是在四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因为从小就异常漂亮的容貌,而后辗转被卖到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头手中,每日活动范围只有那间狭小屋子,见不到第二个人,除了一日三餐,就是忍受着漫长数不清的黑暗。

    日日夜夜窥伺在侧的人在等着他长大。

    一年过去了,媒体曝出来的却是某老者死在自己别墅地下室的新闻。

    报道中的照片。

    光线幽闭的地下室流淌着满地鲜血,色调灰暗,一个半裸的老头躺在血泊中,悄无声息。

    墙壁夹角间,小男孩缩成一团抱住自己,望向镜头的瞳孔木然空洞,唯有那张苍白漂亮的脸庞,像是黑暗沼泽中的一朵鲜红玫瑰。

    老头的死因未知,但他囚禁儿童属于事实,再加上查出来的其他罪行,警察最终没有再深究下去。

    在福利院人员的带领下,桑白慢悠悠看完了一圈小孩,系统有些气急败坏,不禁怒斥她。

    “桑白,你不能破坏关键剧情。”

    “如果我不领养他,赵纪宁接下来会怎么样?”身旁的人都已经散去,桑白一个人随意踱步在外头。

    正值初夏,福利院外头角落里种着几丛不知名的小花,葱茏绿意中点缀着蓝的白的颜色,花瓣细小娇嫩。

    桑白忍不住凑近嗅了嗅,淡淡香味传来,这个世界好像又变得有几分令人眷恋。

    “因为这件事情影响,赵纪宁一直被福利院其他人孤立欺负,然后在不久一次争执中动手伤人,加剧黑化...”

    “等等,还有人能欺负他?”桑白不由得打断。

    “......”系统沉默两秒,提醒:“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力值的儿童。”

    “他都把那个老变态弄死了,还没有任何武力值?”

    “.........”系统再度沉默。

    “书里没有给出肯定线索说是他杀的。”

    “是吧,但其实大家懂得都懂。”

    “桑白,这个不是重点!”它忍无可忍提高了音量。

    “...哦。”

    两人交谈间,桑白走出了福利院大楼,室外阳光明灿,绿草如茵,风筝高高飞在蓝天中。

    不远处突兀响起的吵闹声却打破了此刻安逸。

    “杀人犯!”

    “赵纪宁是个杀人犯!”

    “我们打死他!”

    草地上,一群孩童正团团围住中间一个小男孩,用石子和树枝砸他。

    那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才四五岁,大的十一二岁,高矮不一。

    稚嫩可爱的嗓音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手中武器纷纷扬起,砸在男孩身上、颈侧,白皙肌肤很快留下一块红印子。

    他不躲不避,木然的承受着这些攻击。

    瘦小的躯体随着四周力道微微摇晃。

    忽的,猎猎风声迎面而来,一块体积稍大的石头从斜方袭来正砸在他额头,钝钝的一声响,温热的血顿时从破开的口子里往下流,扭扭曲曲沿着眼角划过脸颊。

    苍白的面孔顿时变得鲜艳可怖。

    那群小孩立马尖叫着扔掉手里武器,在原地一哄而散。

    赵纪宁站在那,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大t恤,他独自低头沉默,许久后,像是终于有知觉般,抬起手艰难地擦去额上鲜血。

    风静悄悄的,空气有淡淡血腥味。

    他动作笨拙安静,垂着眼睫,黑色影子小小一团缩在脚下。

    啊,可怜…

    桑白在心里轻轻感慨了一声。

    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

    赵纪宁抬起头,血污盖住了他眼角。

    前不久才见过的人。

    她弯下腰,唇边笑意不及眼底,“擦擦吧。”

    ......

    桑白最终还是领养了赵纪宁。

    手续办得非常顺利。

    这个新的身体年轻、健康、还很方便。

    有钱人家大小姐,十八岁,父母都在国外。上个月刚高考完,人身独立,经济自由。

    丁父丁母虽然对她要领养一个小孩表示疑惑,但还是抵不过桑白给出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国内孤单的借口,两人勉强松口了。

    丁家人脉很广,事情吩咐下去,流程很快就走完。

    院长办公室,赵纪宁再次被带到了桑白面前。

    他额上的伤口被草草处理过,看得出来周围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连包扎手法都很草率。

    院长仍然对桑白的决定表示不可思议,不禁再次询问了一遍。

    “丁小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对。”一道女声在房间内响起,像水滴击破山石。

    赵纪宁条件反射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紧接着,听到前面的人清晰开口。

    “我要领养他。”

    赵纪宁身份挂在丁舒颜父母的名下,是她名义上的弟弟。

    可此刻,赵纪宁并不知情,他瞪圆了眸子,一瞬间变得不可思议。

    赵纪宁的眼睛永远都是死气沉沉的,而此刻猝然睁大后,桑白才发现他有一双猫眼,大而圆,眼角藏着一丝灵动,顿时显露出几分童真。

    桑白没忍住,视线故意正对上他,弯起嘴角。

    “小宁,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赵纪宁惊愕过后,终于收起情绪,再度低下头。

    双方都没有异议,一切交接完毕,桑白今天就可以把赵纪宁接回家。

    东西收拾打包好,不过几件旧衣服和一个玩偶,小熊棕色的毛发已经洗得变色,一只耳朵破了,浑身灰扑扑的,被他抱在怀里。

    这仿佛是他唯一的珍贵物件。

    福利院大门敞开,老旧的台阶边角破损,桑白偏头注目着只到她腿边的小孩,没有要去牵他的打算。

    “走吧。”桑白淡声吩咐,接着迈步,径直走在了他前头。

    过了几秒,身后有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车子行驶过半个城区,抵到一栋别墅前,雕花大门缓缓敞开,黑色奔驰沿着笔直道路前驶最终停在喷泉旁。

    桑白带着赵纪宁下车。

    他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额上还蒙着一块大大的纱布,嘴唇苍白紧抿。

    此时站在客厅中央,绷着脸面无表情打量着四周,像是一只羊儿误入狼群,浑身戒备。

    眼前的这个瘦小孩童,完全想象不出来他长大后疯狂残忍不择手段的模样。

    赵纪宁查看了周围一圈,终于发现了桑白凝在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目光,他下意识露出防备,眸光变得不善。

    小反派闷不吭声,却在那凶巴巴地瞪着她,桑白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她脸上笑容不变,指了指自己,慢条斯理地教他。

    “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