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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主席台上，受邀而来的名师余明原本的光彩尽数被梅路路夺走，比起这些有话不说清楚，拐弯抹角，扭扭捏捏的大人们，梅路路更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那些不可说的事情，露出了这一场又一场讲座的本质。
众人并不知道梅路路和余明的过节，对于梅路路的发言，大家都默认是学霸受不了这一群人在这儿拐弯抹角了。
主持人要拿过话筒，梅路路道：“我的演讲还没有结束。”
梅路路拿着话筒，转过头，看向了余明，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将一生对法律怀有感恩之心，誓死捍卫法律的尊严。”
曾经孤立无援的孩子，曾经只有法律给予她安慰的孩子，她变成了大人，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暴躁愤怒，反过来，她愿意给予法律尊严。
当年法律保住了她的内在世界，无论别人怎么说，法律在一个孩子心目中，高于了所有人的话，她坚定地相信她是无辜的，余明猥亵儿童，是犯罪，应该被关起来，其他人做不到，那是她们不懂法律。
而她不会用法律以外的手段报仇。
多年后，女人在审讯室里，说起年少时的承诺，脸上依旧有光。
仿佛，她不曾背叛过法律。
“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想过要杀了余明，后来为什么会那样做？”警察问道：“从你的回忆中，可以感觉到，你虽然恨余明，但还不足以让你违背了你年少时的诺言。”
不仅是警官，众人也非常奇怪，梅路路再一次面对余明，她控制住了自己，为何后来反而做出了践踏自己的信仰的举动？
女人顿了一下：“不是因为恨。我从小擅长和恨相处，恨不足以让我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继续讲下去，你们会得到答案。”
多年前，东方樱和李依然跟在梅路路身边。
两个人跟着离开了操场，梅路路回过头，道：“想问就问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李依然立马举手问道：“你之前说的帮我补习还算数吗？”
梅路路觉得有些好笑：“算数。”
“耶！”李依然有些开心：“我回去就让我妈不用给我请家教了！节约了一大笔钱！我真是个大孝女！”
李依然大大咧咧地，压根没有意识到梅路路在主席台上的那些话并不是指高三那个学姐和化学老师。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飞奔着朝自己妈妈的方向跑去。
而东方樱从主席台下来以后，一直都很安静。
她等到李依然离开了以后，这才抱着梅路路的胳膊，想了又想，才小声地问道：“有一次……咱们班放洛丽塔那部电影，你当时吐了。是因为这个人吗？”
梅路路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东方樱这么敏感。
“是。”梅路路并不想隐瞒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曾经给我播放过洛丽塔这部电影。”
东方樱继续小声问道：“你英语听力一直提不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一直觉得奇怪，梅路路很有天赋，但她英语听力一直都是弱项。虽然说弱项也比其他人强，但比起她在其他的东西上的天赋，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情况。
梅路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件事了。
她小时候不止一次抱着希望告诉大人，每一次得到的都不是信任。
梅路路点头。
得到了肯定回答，一瞬间东方樱的眼里都是泪水，她的心里像是刀割一样难受，她当时就觉得梅路路的表现有些像创伤应激反应，她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事情。
东方樱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人渣！败类！”
那个孤立无援的小梅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相信她。
原来，相信她的人在未来等她。
梅路路摸了摸自己好朋友的脑袋，说道：“没事，我已经走出来了，他也就只能欺负我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也只能哄骗一下我们那边对法律对□□一无所知的人。”
“我现在长大了，该他害怕了。”
“啊？”
梅路路带着人回了教室，抽出纸和笔：“我本来就是想着出来以后要找他，现在他找上门了，我怎么能放过。”
东方樱一瞬间活了过来，抱住了梅路路的胳膊：“我们去打他？”
“啊？”这一次是梅路路惊讶了。
要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但东方樱脾气特别好，长期处于一种劝她千万不要打架的状态。
这一次上台都还要记着抱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在台上打架。
“一会儿我买个麻袋，从他头顶一套——”
梅路路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打架，我找他也不是为了打架。”
梅路路拿出了纸和笔。
东方樱就看着梅路路开始写了起来。
梅路路一口气写了几封举报信。
东方樱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不相信？”
“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梅路路准备把这些寄给余明现在所在的学校，校长一封，余明一封。
“我是在震慑余明，他以后每次和小孩子相处，都会被其他人看在眼里，一旦他的行为过界了，大家都会想到这封信。”
“我要让余明知道，无数双眼睛会看着他，他如果再制造出一个受害者，那个受害者绝对不会孤立无援。”
晚上，梅路路渴醒的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
梅路路到了隔壁床，被子里的人在哭。
“樱子？”她小声喊道。
东方樱从被子里出来，脸上都是泪水。
“你还在想那件事情吗？”梅路路下了床，从桌子上拿了抽纸，抽了纸给她擦眼泪。
“当时……都没人……帮你吗？”东方樱因为哭了好一会儿，现在说话都不利索了，抽抽搭搭地说道。
没有爸爸妈妈，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没有律师，没有吃药控制，只能靠自己，那多苦多难熬啊……
“我有法律啊，还有一条河。”梅路路没有想到东方樱触动这么大，东方樱的眼睛都哭肿了，梅路路在东方樱旁边躺了下来：“那个时候，我们小镇有一条河。”
“我会躺在河中间的大石头上。”
梅路路闭上了眼睛：“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被彻底打垮了，老师上课我就会忍不住睡觉，于是我逃课，每天甚至还有难以启齿的尿床，在别人的目光中，我当时觉得自己散发着一股臭味，哪怕是洗得干干净净，我也觉得自己是臭的，这些都是我无法控制的反应……”
东方樱小声说道：“这些都是因为你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创伤造成的应激反应。”
“后来，我抱着那本法律书，我一遍一遍地看着法律条文，告诉自己我没错，然后我躺在石头上，河水从我两边流过，我便想象着，我和那些水一起往前流，一起到县城里去，县城里的人都读过书，都懂法律，她们都会明白我被怎样对待了，她们会给我公道，会有人相信我。”
“河水声慢慢安抚了我。”梅路路甚少说这么多话，她擦了擦好朋友的眼泪：“县城其实比我想象得还好，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比我在河边想象得好几百倍。”
梅路路转过头，“闭上眼睛。”
东方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一下，你和我一起躺在河里的大石头上。”
“我们穿过一条小路，穿过河边黄色的鸢尾花，空气里还有河边的草被太阳晒软了发出了的气息，我们看到了阳光下金灿灿的河水，在河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没有渡河经验，我牵着你过去，别怕，河水是暖的。”
“真的耶。太阳晒得河水暖暖的。”东方樱说道。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孤独的童年，两个小姑娘踩着河里的小石头，小心翼翼地去往河中间的大石头。
东方樱想象着，她终于和梅路路一起躺在大石头上，耳边都是水流声。
那一晚上，东方樱的梦里都是奔流不息的水流声。
仿佛，那些金灿灿的河水也流进了她的童年，流进了她的记忆中。
她从不愿意想起的那些事情，也被冲刷了干净。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樱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手机，跑到了楼梯口，她忍不住给自己的专业人士打电话——
“李医生，我昨天晚上没有做噩梦了，一晚上，我的梦里都是金灿灿的河水。”。
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东方樱又说道：“我也这样觉得。”
“我会试试看能不能降低对糖和零食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