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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舱中,一时间一晃而过,已经到了洛杉矶机场五边上空,通过最后进近定位点了。
在过去的四个小时,徐苍真就是依靠主电动配平始终操控飞机的俯仰。即便是在终端区,管制甚至对下降率有要求,徐苍都能相当精确地满足管制的要求,其操纵精细度直接把晁宁和副驾驶给看傻了。
最后四个小时,机组并没有换班。不过,晁宁倒是让副驾驶通知了另外一个机长,结果那机长表示没有意见,一切听从徐苍的指示。
只能说木华航空这后面换上来的机长有些太听话了,当真就是做好自己工具人的角色,不会发表任何一点儿自己的意见的。
对徐苍来说,这种配合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对于别的普通飞行员,这种机长其实显得就不太负责任了。
不过,徐苍还没有无聊到去管别人,反正跑道已经近在眼前,再过几分钟,他的煎熬旅程也就能结束了。
高度一千英尺,塔台已经给了落地许可,徐苍左手甚至都没有搭在推力手柄上,而是整个人趴在驾驶盘上,下巴就抵在驾驶盘中间,右手直接垂下了,由于长时间举着,右手着实有些酸痛。
取代右手作用的自然就是左手,徐苍左手穿过自己下巴,交叉着抓着右边的驾驶盘扶手,很是随意地用左手食指在调整这主电动配平。
看着徐苍这散漫到极致的状态,连推力手柄都不管的,晁宁眼角抽动几下。他可以理解徐苍的状态,毕竟手动飞了四个多小时,任谁都有些顶不住。可毕竟是要落地了,总该是要慎重一些吧,哪有这么随便的?
不过,晁宁并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因为即便徐苍采用如此别扭的操纵手法,可飞机依旧极为规整地保持在标准下滑道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高度五百英尺!
徐苍打了个哈欠,眼角瞥见旁边的晁宁:“你搭着油门呗。虽说我觉得不可能,但是万一出什么意外状况要复飞,我怕左手赶不上。如果要复飞,你就负责加个油门,不算难事吧?”
光是加个油门,那自然是不算难事的,晁宁很是顺滑地点点头:“复飞时机听你口令?”
徐苍收回目光:“嗯。如果没什么事,听我口令,帮我把油门也收光了。”
晁宁一听这话,徐苍分明是真的不愿意动右手了,他就要保持这个姿势完成落地。
不过,晁宁还是应了下来。
“不用我落地前加一把油门再收回吗?”
这个动油门的手法是俯仰卡阻下落地的常用手法,即是在接地前夕,猛加一把油门,在突然加大的推力下,飞机机头会自然上仰,以此来建立接地姿态,此后迅速将油门收回,大部分是直接收光,然后等待飞机自行下落。
这种落地手法通常接地载荷会比较大,因为毕竟没有一个较为柔和的姿态建立与减小下沉的过程。
不过,特殊情况下,落地落得重一些也仅仅是取舍而已。只要不是太过夸张,公司或者局方都不会因此找麻烦。
然而,对于这种默认常规的手法,徐苍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用,咱们正常落地。”
晁宁不太理解:“那还是一把收光吗?要我看着飞机下沉配合收油门吗?”
要是正常落地,那飞机姿态的建立和油门就需要配合在一起,不然哪里能叫正常落地?
“不用,我下了口令收油门的话,一把收光就行。”
徐苍甚至直了直,稍微往风挡外看了一眼:“就这么决定了。你只有两个动作,复飞加满油门,或者落地收光油门,不要有自己的想法。”
晁宁嘴角抽了抽,徐苍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人了。不过,说实在的,俯仰卡阻落地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即便是在模拟机上一直都能比较良好地落下去,但是那是模拟机,又没有心理压力,怎么能跟实际航班一样?如果现在真让晁宁单独把这飞机落下去,晁宁压力还不小呢。
虽说从心底里上来说,晁宁感觉徐苍也太不把俯仰卡阻当回事了,但鉴于徐苍此前那神乎其神的事迹,他还是觉得信任徐苍比较靠谱一些。
于是,晁宁不再有什么异议,只负责当好自己的工具人即可。
高度两百英尺,飞机进入决断高度以下,转入目视阶段。然而,徐苍并没有抬头,还是耷拉着脑袋,看着驾驶舱内的PFD。
一直到无线电高度表报出五十英尺,徐苍终于将目光放到了外面。正常在这个时候,可以稍微尝试带一下杆来建立着陆姿态了。
不过,五十英尺的高度还是有些高了,就算是起始建立姿态也不能动作量太大,试探性即可。如果一切正常,在三十英尺左右就可以比较大幅度地正式增加飞机姿态了。
然而,不管是带多带少,那都是在增加飞机姿态,以便逐步减小飞机下降了,卸去飞机的能量,为接地做准备。
可徐苍反其道而行之,在五十英尺的时候,竟然往前打了点配平。这一个动作直接把晁宁给看傻了,要落地了,哪有往前打配平的?人家都是减小下沉,这往前打配平不是在加速下沉吗,这还怎么落地?
莫不是徐苍飞了四个小时,累得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那便是无法遏制,的确也不是不存在这个可能性,毕竟这个操作实在是违反常理。
“自己该不该接过操纵?”晁宁心里想着。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徐苍有读心术,在晁宁念头升起的刹那,徐苍慵懒的声音响起来:“不要分神。”
晁宁怔了一下,旋即脸色骤变。这并非来源于徐苍的话,而是在于飞机在下降到无线电高度接近三十英尺的地方,他所预想的飞机加速下沉并没有出现。
在三十英尺的高度,对于翼展远大于737的波音777来说,地面效应已经非常明显了,而且不得不说,波音777毕竟是最新机型,那气动布局肯定是要比737等老机型要更好,其在进近速度上就能看出来。
波音777这么大的飞机在进近速度上比波音737其实大不了很多,由此可见,两者在气动布局上的优劣。
不过,倒也不是波音在737等窄体机领域没有升级的能力,一切都是以利益为考量。改个737的布局,那就是十几二十亿美元的研发投入砸进去,能用737拖着,谁会嫌弃省上不到二十亿美元的资金投入呢?
正是由于波音777那冠绝天下的气动能力,加之地面效应愈发明显。此间,在徐苍往前打了配平后,飞机好像是被什么托举起来,根本就没有出现特别明显的下沉。
而且,由于徐苍是绷住油门的。讲道理,在这个时机,油门总该是要收一些的,毕竟徐苍的入场高度,能量等等都是没有问题的。油门收得晚,那飞机积累的能量不但去不掉,还愈来愈多,那就容易导致飞机始终要顶着,不然下不去。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徐苍在低高度下,需要往前大一点儿配平,否则飞机在超低空,不但下不去,甚至有可能往上飘起来。
但是呢,徐苍之所以要这么干,要将飞机处理到一个能量偏大的状态,为的就是后续对于油门的操作。
正常落地下,油门都是配合飞机出姿态的情况下,柔和一致地收掉,是一个过程。但是,由于俯仰卡阻,飞机就不太容易比较顺滑地出姿态,这跟技术没有太大关系,而是由于俯仰配平跟升降舵的作用方式的差异,徐苍也没想着利用自己的技术去抹平这个差异,所以才想着改一下手法。
此前,徐苍跟晁宁说过,落地要一把收了油门。在通常情况下,这种收油门的方式就是在能量偏大的时候使用的,接着带住杆,以一个相对较小的姿态接地。
对于一个熟练的飞行员来说,一般不会落成这样,只有在能见度不好的时候才会故意选择这种大能量,顶着飞机下去的手法。为什么呢?因为在能见度不好时,飞行员需要随时做好复飞的准备。
在稍高一些的高度,那倒是无所谓。但是在低空环境下,那就必须要考虑一个比较极端的问题,那就是零高度复飞。
别看737的手册上标注此飞机具有零高度复飞的能力,但并不意味着零高度复飞就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接受的操作。在任何一间航空公司,任何一个飞行教员,对于零高度复飞都是相当谨慎的,因为其中牵扯到接地后复飞和擦机尾等极为尖锐的问题。
零高度复飞的问题就在于涡扇发动机的推力增加具有滞后性,也就是油门加上去了,但是发动机推力跟着加上去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就导致在超低空,如果飞行员决定复飞,就算一把油门顶上去了,可发动机真正推力上来还要等一小会儿,这一小会儿就会引起飞机的持续性掉高度。
这个高度通常是在二十到五十英尺,对于即将落地的飞机来说,这个损失的高度就容易使得飞机先行接地,而且复飞带杆量太大,还容易擦着机尾,相当危险。
因此,在这种能见度低,随时有可能低空复飞的情况下,飞行员会故意让飞机保持一个过量的能量。如此一来,真要是复飞了,由于飞机本身能量就很足,劲儿大,即便是推力有些延迟,但是不至于掉多少高度,这就降低了超低空复飞所带来的一些危险。
当然了,这种顶着杆下去的手法也会引起一些问题,最常见的自然就是对于手法不娴熟的飞行员来说,那极其容易导致平飘距离长。在一些四千多米的跑道上,飘远一点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回头搞个平飘距离长的硬警告,被质量中心训一顿。
可要是在短跑道,这么飘着,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所以啊,飞行这东西那是有舍有得,就靠着一股子硬功夫,片刻弄虚作假不得。
别人是为了给复飞创造一个良好的能量状态才故意将飞机搞得劲儿大,可徐苍是因为油门只会一口气收光,那这就属于为了一盘醋而包了饺子了。虽说有些本末倒置,但也无伤大雅,只要没出问题。
果然,徐苍那是绷着油门,顶着机头下去,飞机速度一下子就开始往上飙了。不过,这种过程不能持续太久,当然了,徐苍也没打算让这种过剩能量的状态持续太久。
在大约三十英尺的样子,徐苍开始往后持续打配平,一刻不停的。不过,由于俯仰配平的行程要远小于升降舵的直接操控,所以别看配平轮哗啦啦地转着,世界上俯仰上的输入没有那么大。
在配平轮往后转持续不久下,大约在二十英尺的高度,徐苍陡然下令:“收光!”
晁宁倒是不迟疑,一把将油门全部给收掉了。而徐苍在油门的那一刻,顿了一下配平,在发动机声音都已经明显消退的时机下,徐苍再度开始往后打配平。自此之后,徐苍的主电动配平就没有停过。
由于此前飞机能量很大,所以,一把将油门收光并不会使得飞机快速泄了力,而是在俯仰配平的作用下,飞机姿态缓缓增大。在小飘了三四秒后,徐苍从目视来看,感觉姿态差不多出来了,于是配平停止。
神奇的是,在配平轮结束转动的一瞬间,飞机起落架恰好落到跑道上,两者相差几乎微不可闻,端是珠联璧合,精巧无比。
飞机一落地,徐苍立时松开驾驶盘,左手朝着晁宁平摊着:“交操纵!”
晁宁哪里敢放松,马上接过操纵,反推,减速板全部用上。
徐苍往后面一仰,右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有些颤抖。前面这右手连打接近四个小时的配平,手都麻了。原以为这次波音777的跨洋飞行会是轻松写意的,哪里知道如此辛苦。
不过,再怎么说也算是安全落地了,期间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在滑到一处远机位后,晁宁一切发动机,便是急不可耐地问道:“我感觉可以模仿正常的拉平过程啊,五十英尺的时候往后大一些配平,我应该可以配合上配平的。”
“配合什么?”
“柔和一致地往后带杆啊,配平不是正好可以符合这个要求吗?我也是机长,可以看得出来下沉的,也能修正好油门的数值。”
徐苍晃了下右手,随口说道:“你回忆一下,你落地时真的是柔和一致带杆吗?你有过抽杆吗?我也有过。有很多人说这个不好的习惯,但是这是不是说明实际航班中落地根本就不会柔和一致地带杆?即便是在静风环境下,有几次飞机能保持不变的下沉?我们是需要通过升降舵来控制飞机下沉的,只不过有些人动作粗猛,才有抽拉杆的现象。”
“升降舵的反应很快,俯仰配平能吗?能做得如此精细吗?不能吧。那就减少它的操纵量,只在最后二十到三十英尺进行持续性输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大能量落地吗?”徐苍反问。
晁宁倒还是看得清楚:“你只让我一口气收光油门,那就只能顶着大能量下去啊。”
“你有没有想过,俯仰配平的行程速度是要远低于升降舵的。所以,在我三十英尺开始往后打配平到落地,实际上俯仰输入量并不大,这就意味着接地姿态会比较小。什么样的飞机状态才可以小姿态接地啊?”徐苍笑道:“不过,这也不是很难,想来你也做得出来,是吧?”
晁宁若有所思,没想到其中还有关于俯仰配平输入量偏小的考量在,这个关节他是一点儿也没有想到的,只能说在境界上,他跟徐苍差距是有些大了。
而所谓的玄而又玄地境界不谈,光是在技术上,徐苍仅仅用俯仰配平就把飞机飞得跟没出问题一样,晁宁质问自己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因而在技术水平上,两者层次也不太一样。
“当真是全方面的差距。”晁宁叹了一口气。
此时,徐苍已经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机坪上的客梯车在往飞机靠,摆渡车也准备好了。徐苍本来睡了好久,不该再困了,但是最后四个小时着实是费神了些,这神经一松懈下来,又是困意卷袭。
突然,徐苍问了一句:“你们木华在洛杉矶有备份的机组吗?”
“有啊!因为这航班都是要过夜的,为了防止一些意外状况,在过夜酒店有一套备用的机组,怎么了?”晁宁奇怪道。
“什么怎么了,当然是联系你们木华,让回去的航班换人啊。怎么,你还想飞回去不成?”
晁宁一愣:“飞......飞回去,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徐苍拍拍驾驶盘:“正当这事儿没发生啊?为了公司利益考量,怎们没有通报管制,但是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是违规了,而且从你们视角来说是存在安全隐患的,那就得按照程序接受调查啊。怎么,跟管制不说,现在连着也要瞒着公司和局方?”
这一码归一码,维护了公司利益是真,但是隐瞒不报也是真,该受处罚还是要受的。毕竟在普通飞行员眼里,徐苍这么做是存在安全隐患的,当然,徐苍是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但是,徐苍怎么觉得又没什么决定性的意义。
“那到头来,我们还是要受到处罚啊,这......”副驾驶直接无语了:“那我们干什么要隐瞒呢?”
晁宁脑子还是转得比较快的:“要是我们报告给管制,这件事就容易外流,控制不住。但是,我们报告给公司和局方,那就是内部事件,内部解决,影响范围小很多,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只不过......”
徐苍将座椅往后拉了拉:“只不过什么?放心,木华会保你们的。就算要最后还是要接受局方处罚,你们公司想来也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你们的,这点儿你想不明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机组要是受到局方处罚,那就属于替公司挡刀。虽说一些黑心公司,就算遇到员工挡刀的情况也会认为理所当然,但是,木华航空还是有底线的,至少从综合利益考量,这个机组最后受到的补偿应该会大于处罚损失。
不管怎么说,航空公司都是一个商业组织,利益那是放在很重要的地位的。只要明白这一点,一切其实都很简单。
“真不会有事?”晁宁还是有些拿不准。
徐苍摆摆手:“我感觉木华还是属于要点儿脸的类型吧?”
坐在后面的副驾驶跟吃了苍蝇似的,半天憋出一句:“难......难说!”
徐苍愣住了:“啊?”
晁宁看起来也是忧心忡忡:“咱们公司是有些脸面,但是......不多。”
脸面是有,但是不多!多么痛彻的领悟。
“你们真是......”徐苍指了指面板:“这么说真的好吗?CVR可是录着呢。”
一听这话,晁宁和副驾驶脸色唰地一下煞白起来。看得徐苍乐得不行,哈哈大笑:“放心吧,没事的。”
就在这时,驾驶舱门突然被敲了两下,副驾驶打开前舱工作间的监控,发现是机务在门口,于是打开舱门。机务急匆匆地跑进来,先是分辨一下机长所在,然后朝着晁宁急道:“机长,我在升降舵的夹缝里发现大量积冰,你们刚才在飞行时,操纵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额......”晁宁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谎,如实说了:“俯仰上好像是卡阻了,其他倒是没什么问题。”
“操纵卡阻!?”机务头皮都是阵阵发麻。
这个机务是木华的驻站机务,遇着这么大的问题,也是感觉紧张不已。飞行中遭遇操纵卡阻,那可不是小事,后面不仅要上报公司,局方那边也要报告,而且,报告晚了,还要受到处罚的。
机务不解:“我这儿也没收到通知啊。”
一般来说,如果在飞行中发现问题了,机组反应到管制,管制会提前通知机务,以便让机务有所准备。可并没有人提前通知他,这就比较奇怪了。
提到这个晁宁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轻轻咳了两声:“那个......我们没有跟管制报告。”
“没有跟管制报告?”机务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出这么大的事情,不跟管制报告,就这么飞回来的?”
“是啊,就这么飞回来的。”徐苍展开笑颜:“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不就安全落地了?飞机状况仔细检查后,如实上报即可。”
机务看了看并非着着飞行员制服的徐苍,一时有些没有理清状况。晁宁瞧出了机务的疑惑,解释道:“他还是这次航班的监察。你就听着他的话就行,如实上报。除了升降舵夹缝积冰,还有别的问题吗?”
机务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好像是你们过来的这条航线有些问题,我听说不少走那条航线的飞机都反应积冰比较严重,有好几架都备降到安克雷奇了。”
“那就是天气原因了。”听到这话,晁宁倒是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波音777本身的问题,后续的跨洋飞行压力还比较麻烦呢。现在看来,那仅仅是环境因素。
晁宁挥挥手:“好了,你去忙吧。我们这里也会报告给公司的。”
既然飞行机组也会上报,那机务也就没什么顾忌了,点点头,又是下去工作去了。
等机务出去了,徐苍往座椅上一瘫:“回了酒店我还得补补觉......”
晁宁也是心细,看到徐苍搭在驾驶盘上的右手会不自觉地间歇性地颤抖,这是脱力的表现,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约十分钟,驾驶舱门打开,乘务长探进身子来:“下完啦。”
徐苍赶紧起身,不管什么时候,下班总是轻松愉快的。
副驾驶看徐苍急不可耐的样子,赶紧收起座椅给徐苍让了道。
徐苍一出驾驶舱,刚打算去客舱拿自己的行李,这刚过前舱舱门口,突然从舱外传进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徐先生!”
徐苍脚步一顿,往舱外一看,发现舱门客梯车上站着两个中等身材的白人,两人皆是穿着黑色西装,还戴着墨镜,整得跟特工似的。其中,一个身高略高一些的男人领先了半个身位,看起来是主导者。
只不过,相较于他酷酷的外形,这人的中文口音着实难以恭维,完全破坏了他的气质,搞得有些不伦不类。
徐苍歪了下头:“找我?”
站在前面那男人再是上前,略微颔首:“我是波音总部的代表。如果徐先生不介意,我有些事情要跟徐先生商量一下。”
“不介意?不,我很介意。”徐苍笑了一下,也不管波音的人,一头扎进客舱去了。
那波音总部的代表当场就愣住了,还有这么不给波音面子的?不过,他也仅仅是迟疑了一下,朝着身后人喝了一声:“你就在这边。”
于是,这位波音总部代表直接进入了客舱。然而,按照规定,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入客舱的,乘务长赶紧过来拦人。
“先生,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
波音总部代表直接摘下自己的证件往乘务长手里一拍,接着,越过乘务长,进去客舱追徐苍。
此刻,恰好晁宁从驾驶舱里出来,眼见一个不像是机组的人往客舱里而去,又是瞧见乘务长在看手上的证件,一时好奇:“怎么了?”
乘务长指了下进去客舱的波音总部代表,将手中的证件展示给晁宁:“好像是波音的。”
晁宁凑近过来一看,还真是波音的工作证件:“波音的人过来干什么?”
“找那个徐苍啊,不晓得有什么事。”
“找徐苍?”晁宁眉头皱紧,目光望向客舱里。
此时,那波音代表已经追上徐苍了,临近徐苍之际,忙是说道:“徐先生,我们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不然你们也不会到机场来堵我。”徐苍将自己的包从行李架上拿下来:“但是,重不重要是对于你们来说的,跟我没关系。”
波音代表一看徐苍油盐不进,急得都快上火了:“徐先生,不是什么难事,更不会让你为难的。就一个东西,1566的FDR,我们愿意出价一千万美元。我们的人已经跟你公司的老板商量过了,她说一切听你决断。徐先生,一千万美金买一架报废飞机的FDR想来不会是一件亏本买卖吧?”
徐苍拿包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沉思的片刻,立时就捋清楚了关系。
如今导致波音处境艰难的那份研究报告中最要命的就是关于737机体结构强度的问题。即便波音如何证明,擦机尾后增压导致的机身破损跟飞机结构强度没有直接关系也是于事无补了。
想要摆脱如今的困境,首先要解决源头问题,不然一切都是徒劳。既然现在的矛盾点就在于737的机体结构强度的问题,那只要证明737的机身强度足够即可。
如何证明737的机身结构强度?
不管列举多少数据都比不上一次震撼人心的超机动来得更加令人信服,而近来正好有这么一出可以反应波音737机身强度的事件,便是1566的剑川737倒飞!
我一架大型民用客机还能倒着飞,最后还没有空中解体,这种铁一般的事实不比什么苍白的解释来得有力太多了?
但是,光是这个事实呈现还不够,不够深入,不够一锤定音。毕竟当时徐苍倒飞737又没有清晰的视频佐证。而且,就算有视频,现在这个时代图像处理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单单一个视频的说服力还不够。
波音倒是已经联系剑川机场了,从机场监控中调出了当时的画面,只不过画质稍差了一些。所以,波音还需要1566的飞行数据。他们不仅仅要呈现出737倒飞的事实,还要配合飞行数据,将之掰开揉碎地讲解,力求将这次客机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倒飞达成教科书一样的宣传材料,以此消除外界对波音737机身结构强度的质疑。
有了视频,有了飞行数据,两相对应,由不得外界不相信了。
现在视频搞定了,就差着飞行数据了,而且,相较于视频,飞行数据是更加重要的。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波音才愿意花一千万美元的高价买一个飞行数据记录器。
从价钱上来说,波音的确是相当有诚意了,但是这不代表徐苍就要答应下来了。
“我听说最近你们很难受!?”徐苍突然问道。
波音总部代表脸色相当难看:“有一份研究报告对我们波音很不利,其中就有此前徐先生所经历的机号为1566的飞机的安全事件......”
波音总部代表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弄得徐苍倒是笑了起来:“你是在怀疑我?”
“不是!说实在的,那份研究报告只是一个由头,后续有人故意搞我们,那才是关键。”波音总部代表冷声道:“可是,不管如何,我们必须要解决源头才好自救。徐先生,我们相信你与此事无关,也相信徐先生你与我们波音是好朋友......”
说到这里,波音总部的代表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了。如果徐苍愿意帮波音,那徐苍就与那份研究报告无关,也会是波音的好朋友,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可要是徐苍不愿意帮,那对于不是好朋友的徐苍,波音就有追查下去的必要性了。
看起来,波音是真的被逼急了,已经开始行威胁之事了。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徐苍应该答应波音的。不仅仅能得到一大笔钱,而且,还能让波音欠自己一份人情,同时得到一切既往不咎的承诺,付出的仅仅是一个报废飞机的飞行数据记录器。
但是,徐苍却陷入了犹豫当中,他下不来这个决定。
波音总部代表看徐苍竟然还在犹豫,当下急道:“徐先生,你到底在考虑什么?你真要与我们为敌,这不是一个选择吧?”
“你说那份研究报告只是一个由头,真正的原因是有个幕后黑手?”
波音总部代表怔了一下,有些不耐:“你什么意思?”
“那个幕后黑手能依靠一个对你们并不致命的报告就搞得你们波音如此艰难,可见那幕后黑手的能量有多大。要是我把东西给你们了,那不就是意味着我坏了那位的好事?”徐苍眼神之中闪烁着谨慎的光芒:“那他要是针对我,怎么办?”